城外地界宽阔许多，便不再像城里那样人挤人。

金华猫松了口气，从斗篷下面钻了出来，还把跟在两人身后的小云吓了一跳。

她指着忽然出现的金华猫：

“小姐！有猫！”

杨素莹虽然也被吓到，但明显淡定多了，只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慕千影。

慕千影安慰她说：

“你别怕，这猫只是看着肥，不咬人的。”

金华猫怒气冲冲挥爪子，被慕千影充满威胁之意的目光瞪了回去，只好忍气吞声地闭嘴跟在一边，老老实实装一只好猫。

然而动作里却有意无意避着杨素莹。

“素莹姐……”

慕千影试了试，却不能像杨素莹一样自然，于是决定直呼其名，问道：

“素莹，城外那个地仙庙供奉的是谁啊？你为什么总去祭拜？”

杨素莹回道：

“并不是什么有名的仙人，只不过是心中没有寄托的人愿意去拜拜，求个安慰罢了。”

“心中没有寄托？”

杨素莹说的每件事慕千影都不大能理解。她不懂便问了：

“拜地仙庙，心里就会长出寄托吗？像长出骨头那样吗？”

杨素莹被她逗笑，珍珠耳珰微微摇晃，她摇了摇头：

“千影妹妹，寄托可不是摸得到的骨头，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让人觉得可以在这人世间活下去的支撑。”

她抬手，虚点了点慕千影的心口：

“那种情绪，拥有的人不会在意，失去的人却会格外痛苦，甚至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为何活下去。”

慕千影摸了摸自己心口，只摸到缺了一块灵骨的空洞。

她还是疑惑：

“你在人世间活不下去了吗？为什么？是妖族的存在威胁你性命？”

杨素莹一愣，很快回答道：“不是。”

她回答的太快，甚至有些急不可耐阻止慕千影继续猜下去的意味。

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杨素莹歉意一笑，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钟府很安全，不止有家主坐镇，还有蓬莱仙宗的道长护卫，怎么会有妖呢。”

小云警惕地观察了金华猫半晌，发现对方虽然看着体型颇大，却一直和她们保持距离，确实不像暴起伤人的妖怪，于是也放下心来。

听见自家小姐的话，忍不住替她抱屈，语速极快地抱怨起来：

“小姐您就别替府里遮掩了。钟府虽说安全，却也不是全然安全的。时不时便有地牢里关着的小鬼小妖撞到小姐院子里，回回把我们吓的不轻……”

“小云，别胡说。”杨素莹阻止她说下去。

小云便带着一脸委屈闭了嘴。

慕千影抓住了重点：

“关在地牢里的妖，还能乱跑？”

杨素莹还在替钟府解释：

“许是近日人手都出去调查妖族伤人的案子了，戒备有些松散，不过总归无人受伤，不是什么大事。”

小云又急急开口：

“那是因为府中人多少懂些防身之术，连我也会点拳脚功夫，就我们小姐身子弱，真遇上了跑都跑不及……”

杨素莹看着是有些恼了。

她瞪了一眼小云，虽然这一眼里也没多少凶意，只是语气多了几分责怪：

“都是家事，你与千影妹妹说这些做甚。”

见小云委屈巴巴地低着头，她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小云的手，低声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说了也无法解决，只能白白让千影妹妹为我心烦而已。”

慕千影没想明白其中的问题，但听到有人只能忍着妖族鬼怪的迫害战战兢兢活着，骨子里的习惯还是让她给出了答案：

“谁说没有解法，地牢既然关不住伤人的小妖小鬼，索性一齐除了就是。”

不远处，一座荒凉而破败的庙宇出现在几人面前。

应该就是地仙庙了。

慕千影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而是朝那个地仙庙快步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杨素莹和小云对视了一眼，她冲小云安抚一笑，小云还是有些紧张，看起来对面前的地仙庙颇为戒备。

两人跟着慕千影一起进去。

庙门看着颇为破败，似是很久不被修缮了，迈过门槛，内堂却格外干净。

正中央供着一尊半人高的泥塑仙人像。

仙人样貌俊美，长发披落，衣襟松散，手捧一卷书册，阖着眼，看着有几分超然物外之态，她却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慕千影原本以为这地仙庙是哪个不知名小仙的，可但凡仙人庙宇塑像，无不以端庄沉稳样貌刻画，怎么可能同这上首仙人像一样衣衫不整还散发。

不像灵验的神仙，倒像什么魅惑人心的妖异。

她抬眼打量仙人像。

不知怎的，虽说只是泥塑的样貌，可她总觉得这副妖妖娆娆假正经的姿态，不顺眼中，还有些眼熟。

仙人像左右两边摆着两张供桌，上面堆满了香料，正是遇害的梁家小姐那里的那种。

金华猫甫一看见便跳上了供台，朝着慕千影“喵喵”叫了两声。

慕千影走过去，随手取出一块香料，一股返魂香混着安神香的味道。

她看向杨素莹：

“这里怎么放着这么多香料？”

杨素莹道：“仙人赐福，祭拜者可自行取用，静心凝神，以求后福。”

正对着仙人像的供桌上放着供台和功德箱。杨素莹放了一些银子进去，小云从一旁帮她取了三炷香点燃，而后默默退到她身后。

杨素莹在仙人像前祭拜祷告。

慕千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

金华猫莫名感受到一股子冷意，也不敢贸然开口了。

祷告结束，杨素莹又朝功德箱里放了些财务，而后亲手到慕千影身边取了一块香料。

抬手之际，忽然被慕千影按住手腕。

杨素莹的动作一顿，神情中带着讶然：

“千影妹妹，怎么了？”

慕千影松开她的胳膊，却从她手中拿走了这块香料：

“你经常来此，不知道这香料，是返魂香吗？”

“返魂香？”

杨素莹疑惑的神态不似作伪。

慕千影解释道：

“返魂香可承载魂体，有时候会被用来作为鬼魂往返人间的媒介。虽然这里面加了安神香，可寻常人不会拿这个来安神吧。”

小云看向杨素莹，神态有些紧张。

慕千影看了看她，又转向杨素莹：

“那你身上的香味，也是来自这种香料吗？”

杨素莹恍然大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才点了点头道：

“是的。妹妹好灵的鼻子，竟然能闻出来。倒是我日日点这种香，竟不知这是招惹秽物的东西。”

“你撒谎。”

慕千影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坦然，仿佛不是在道破对方的谎言，而是在正常聊天：

“你身上虽然有返魂香的味道，但是不是这种香，而是多了一种赑屃壳。”

她灵力化作藤蔓，忽然将站在一旁的金华猫绑了过来，直直要往杨素莹脸上去放。

“小姐！”小云下意识惊呼出声，连杨素莹脸上也露出了诧异惊慌神态。

然而藤蔓绑着猫却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住了。

金华猫不但没有本能伸出爪子伤到对方，反而回身死死抱住藤蔓，口出人言破口大骂：

“慕千影你个疯子！魔头！快把老子放下去！老子讨厌她身上这种味道！”

杨素莹和小云这才知道，这只猫不是什么“长的有些肥的猫”，而是一只开了灵智，能说人话的猫妖。

“金华猫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是因为赑屃壳不但可以安神静气，还能驱逐一些寻常的妖鬼邪物。”

慕千影将满嘴脏话的金华猫放到地上，对方急忙跑到离她们远一些的门口藏着。

“所以钟府地牢里跑出来的小妖根本不会伤到你，你……”

她想问杨素莹到底是因为什么活不下去，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隐瞒赑屃壳的事情。

然而一句话尚未说完，忽然看见一道术法攻击凌空而至，伴随着一道阴郁的男声：

“都在这儿，那正好 ，你们两个一起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