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书被霍伤竹锁起来了。
字面意义上的“锁”起来了。
翁同书头一次见他这样,板着一张脸,和平常的霍伤竹不一样。超出预期的举措让人心慌。
低气压,让翁同书突然想起来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也是看他在有礼貌和没礼貌之间反复横跳,捉摸不透。这个脾气,摸不出哪一部分是装的,哪一部分是真的在犯神经。
门锁上,她想跑,没跑成。翁同书转了转自己被锢住的手腕:“阿兄,您应该去审袁吾善。”
霍伤竹:“不用。”
她被压在靠墙的榻上,绳子反剪着手,打的手铐结越拉越紧,以至于没有着力点,只能费力地拱着腰。
霍伤竹耐心十足。
“他比我好松口。”
“有关袁子荆,他就不会松口。”
行。拗不过他。
翁同书开始翻旧账:“为什么不让荆芥来救我?”
“袁子荆不是你的对手。用不着荆芥。”再说了,霍伤竹道,“恩怨局。我不掺和。”
“阿兄。”翁同书笑,“袁子荆肯定恨死你了。”
霍伤竹把她摁住:“别动。”
“阿兄,你不必试探我,我根本经不起试探。”翁同书扭着胳膊,“我也经不起折腾,身子骨弱得很,我肯定跑不出去,这绳子,解了吧。”
霍伤竹看了她几秒,突然又检查了一遍紧紧的绳子,锁了一道。
翁同书:“……”
霍伤竹:“根据我的经验,听到这种话,就是快解开了。”
恨!真让他猜对了!
果然反派死于话多!
她只要一松懈,他就立刻拔剑架在她脖子上。
这是第一次,霍伤竹真正把剑锋对上她。
那把剑压在她的衣服上。他把剑身一歪,剑尖儿戳着衣肩,剑身抬着下巴,把她的脸送上来,直视。
“殿下,您说实话不好吗?”
翁同书歪脑袋,霍伤竹立刻把剑躲开半丈远。
看着他的反应,轻蔑一笑。
这是**裸的挑衅。
翁同书把反剪的手掌张开,身子往他那边蹭,说:“孤的手破了。”皮破了,火辣辣的疼。
霍伤竹膝盖抵着榻边,半跪着给她拿药。
“乖死了。”她想。
“乖得要死。”他想。
留疤丑得要命。她天生手控,从指尖儿到手腕这一截儿不可能受一点儿伤、留一点儿疤。
她问:“能祛疤吗?”
“嫌弃?”
“阿兄,你打仗,不留疤吗?”
“有,多得是。”他一顿,“丑得很。”
“算了。应该能消。”翁同书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疼,“我自己涂。”
“我来,你不方便。”
……是谁造成的,我请问呢?
她嘴上“啧”一声,袖子里的黑签一藏、脸一垮、背往后一靠,“冤有头债有主,那个人是谯王司马文思擅自打死的,他应该去找谯王报仇。”
“他在报,你别急。”
“封国吏和袁郎君应当关系很好。”
“你怎么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
袁子荆给封国吏卢听道跪过。
很多年前了。袁子荆当时被他无赖诬陷,阿父狠狠打了一通,说要他去给卢听道道歉。袁子荆气急了,拖着半死不活伤痕累累的身子闯到人家堂前。
阶上跪。
看似软弱可欺,实则步步紧逼。
卢听道一步步往后退,摔了一跤,被袁子荆拉住才保住后脑勺。袁子荆腰都折了,结果卢听道落荒而逃,哭天喊地地跑回房间,把人撇在后面。
那一场疯霍伤竹不知道结果。后来那位卢郎君就服了,主动去讨好袁子荆;再后来,他们关系破冰。
最后,他去建康做了“大官”。
袁子荆留在荆州。
霍伤竹坦然:“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当然知道。”
套不出话,翁同书摆烂:“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阿兄,你捆着我没用。”
“松开你就会跑。”
“我不跑。”
“锁给别人看的。”他说,“等一等,就给你解开。”他说的真诚,翁同书不得不信。
霍伤竹蹲在角落专心致志给她擦药,把她擦破了皮的手涂好草药,自己袖口手腕都是草药香。他蹲得久,直起身子眼前一黑,闭眼歪了下,才去铜盆里洗手。
等洗干净了手,甩两下,正要给她拿布裹一裹,就发现翁同书在低头咬自己肩膀上绕过来的一个结。
他下意识去捂住她的嘴:“别咬,绳子脏。”
那双手掌着她的下半张脸,近在咫尺。鬼迷心窍、鬼使神差,翁同书咬了一口他的手心。刚刚洗过手,湿漉漉、干干净净、若有似无的草药香。
她抬眼,心虚地看霍伤竹的脸色。
霍伤竹整个人怔在原地,烧起来。
外面天空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里面人也云霞氤氲。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霍伤竹后退一大步,果断拉开距离。
他又去洗手。
局势扭转,翁同书化被动为主动,她又偏头用牙齿去解肩头的绳结,咬开了,胳膊一松。手腕上的绳子早就被割开,这场“绑架”解决的十分顺畅。被绑得太久,她腰酸腿软,从榻上爬下来,目的明确去解门口的锁。
花季少女勇闯密室逃脱。
路过霍伤竹的时候,翁同书当没发生过,岔开话题:“你让阍人把门锁上,不怕自己也出不去吗?”
“不会。”
翁同书想往外推门,霍伤竹拽住她:“我在这里,他们不知道。”
“嗯?”
他在这里,男女有别,是大逾矩。
不过他在这里克己复礼,没想到被翁同书先下手为强。
翁同书反应过来,让他找个地方自己藏。
霍伤竹一边找地方,一边平铺直叙地抱怨:“殿下,您没发现吗?您每次见我,都轻薄我,总是占我便宜。”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翁同书没出息,看见帅哥走不动道。
“谢谢。”翁同书看他藏好,提醒,“衣角收好。”走到那里,发现里面也被锁上了。钥匙在霍伤竹那里。她语气生硬:“钥匙。”
霍伤竹伸手把铜钥匙给她,翁同书开了几次都开不开。
烦躁在那一刻达到顶峰,她想起来,她今天差点就死了。霍伤竹仍然躲在那里,看着她开锁。
里面的锁开了,外面的呢?她没拉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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