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吕氏的话一出口,顺势就剜了赵玉汝一眼,能看得出来她的气愤,五品的诰命冠服,她别说穿,那是连摸都没摸过一次,也难怪今日要挑赵家女儿的不是了。

赵玉汝倒是没有露出特别受宠若惊的表情,她消化了一下这几句话。首先,成婚的确可以穿戴与自己品级不相符的贵重礼服,这叫做摄盛,是只有嫁良人为正妻才能有的特权,但一般有钱的白身大户,也就是穿九品官服而已。想要穿更高品级的,那需得是家里有人做着官才行。

楚家有五品诰命冠服不稀奇,赵玉汝知道他家原来就是世袭的五品武官,后来因为上头有人坏了事,丢了这官,那这衣冠还能穿吗?

其次,听这几位的话,这衣冠应当是不常拿出来使用的,至少这几位成婚的时候,都没能穿上,那么这次又为什么要给自己穿?大婶母郑氏说是楚元珩请老太太拿出来的,这话不一定为真,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相看时也是说楚家老太太挺喜欢自己这样的,并没说楚元珩如何看待,通常为了显得夫妻和谐,总归会说些郎情妾意的美言,但是不能当真。

所以这次……

是楚家老太太特别看重赵玉汝?

郑氏不等众人反应,挥手叫她身边那几个捧盒子的丫鬟过来,几个小姑娘端着黑漆螺钿盒上前。第一个大捧盒打开,里面一套大红织金缎子袍五彩锦鸡补子,配一条宝蓝妆花霞帔,又有小丫鬟递上孔雀纹霞帔坠子,明晃晃光耀目,看得众人一愣一愣。

最后打开的匣子里,是一顶装饰着珍珠宝石的五翟点翠冠,衔着珠结的金翟鸟簪在照进屋内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赵玉汝轻轻咽了一下口水,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太没见识了。这顶珍珠红蓝宝石制作的头冠,其华丽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吕氏看着这翟冠,心里的不平就越发浓重,要不是那件事,这冠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哪里轮到的赵玉汝这小小秀才之女穿戴,然而她目光似刀,却不是看向赵玉汝,反而是对着楚元珩的母亲孙氏,不过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在这诰命冠服上,没人注意到她。

孙氏的神色还算平静,她成婚之时虽没有带这冠,不过娘家还是有准备的,她在心里轻笑,恐怕现在最难受的还是吕氏,争强好胜,还处处不如人。

还是郑氏开口:“来时老太太吩咐,这样的宝冠白放着可惜,应该拿出来叫年轻人穿穿,历来只有珠宝衬美人的,哪有空放着使明珠蒙尘的呢!如今那些大家多有不按法度穿衣的,难道独咱们家不行么,况且是成婚,素来有摄盛之礼,穿了也不妨的。这衣裳倒不是从前的,家里原还有些织金缎子,就叫人按姑娘的身量重新裁剪了衣裳,姑娘试试,若不合身,再改就是了。”

话说道这个份上,赵家是真没什么可说的,赵玉汝起身拜谢了,说:“老太太疼爱,众位太太们劳累安排,晚辈却之不恭。”

乌丹却有些担心,问:“那这衣冠是放在寒舍么?如此贵重之物,恐怕……”

“能有什么闪失!”王婆罕见地打断乌丹的话,“好娘子,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样的东西,就是送到当铺,也没几个敢收,您还害怕有人不长眼,敢摸了去?”这亲事是王婆保的媒,她巴不得越隆重越好,越隆重越能显示出楚家对赵家姑娘的重视,越显得她王婆有手段,因此一力往好处高处撺掇。

许昌乐也安慰她:“大姑没事,这几日我和乌玄就在这里陪着,你且安心吧!”

乌丹便点头不说话了,的确不该过分推辞,再推就伤了亲家的情谊。

丫鬟们把几个衣箱宝盒收了,众人照旧在一起聊天,期间吕氏又是多次试图拿话刺激赵玉汝,都被赵玉汝轻飘飘挡回去了,吕氏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是不快意,但又不可奈何。

临近中午,乌玄进来传话,说是定亲宴已经备好了,即将开席,赵玉汝请众女眷到后院更衣,那装着诰命衣冠的螺钿宝盒顺势也就带进后院卧房里锁起来了。

更衣毕,几个女人都在都在后院乌丹卧房的外间里吃茶待席。

忽然听见前院有人大喇喇喊叫,场面一度嘈杂,许昌乐出去查看,她问丈夫乌玄发生什么事?乌玄低声答:“姐夫宗家那个五伯一家来了,闹腾腾,好难看。”

赵五伯一家是临近开席才回到赵简家门前的,一回来就看见赵家门前满地的鞭炮纸屑瓜子皮,空气里一股淡淡的火药味,门楼里、庭院中坐着一群群有说有笑的街坊邻居,童仆小厮,或饮或吃,好不热闹,没一个人记得他这个五伯。

他的本家弟弟赵简相公正在正厅里招待未来亲家,那个长的像娘儿们一样的男人就是赵简的未来女婿吧,赵简说一句,他就点头答一句,声音也轻,妈的,孝顺得像他赵简的亲儿子一样。

赵五伯怒了,真是越想越来气,他一大早就来,到现在没喝上一口水,又是被浇粪又是被人打,受了一肚子气,为了来赵家,不得不在河里重新把身上的衣服洗洗,去去味,才等到了现在,赵简居然不等他这个堂房哥哥,真是无礼,要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

想到这儿,赵五伯带着一家子五口人风风火火直奔赵家正厅去了,还没等进门,乌玄把他们拦住了:“干嘛的?讨饭等一会儿,还没开席呢,哪有上正厅讨的。”

“干嘛的?我是赵简的哥。”赵五伯大喊,“叫赵简出来。”

“对,叫赵简出来,他哥哥嫂嫂来了,还不出来。”五婶也大声附和。“叫他出来。”孙子狗儿更是跟着叫。

一家人声音之大,惊动了正在正厅笑谈的赵简与楚家众人,赵简告了个罪,就出来看,一看就看到了穿着湿衣服的赵五伯和赵继宗。

“五哥、继宗,你们来了。”赵简的语气也不热情,他早就对这个五哥冷了心。

那一家子,只有媳妇对赵简道了个万福,其余人都是直挺挺站着,赵简也懒得搭理他们,只说了一句:“侄媳妇不必多礼。”赵继宗转头又是恶狠狠一眼。

赵五伯才不管哪些,他张口就一大推指责赵简如何如何无礼,薄待了自己这个哥哥,自己儿子可是赵家的独苗,他也不知道爱惜,想当年赵简祖父父亲困难的时候自己家给了多少多少帮助,赵简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礼义廉耻都不管不顾……然后是五婶也加入进来,一起指责。

最后,赵五伯下了最后通牒,要是赵简再这样,他儿子以后是不会给赵简夫妻俩上坟的,让他们当孤魂野鬼去。

赵简听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这话他可听了多多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他也懒得跟这种人争,等赵五伯说完,赵简只冷冷回了一句:“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吧!”

然后就要转身回屋,让妻弟乌玄替自己安排一下,屋里还有他正经亲戚要招待呢。

“赵世伯和夫人还活的好好的呢,谁用你儿子上坟,家里死人太多,上坟上出瘾来了吧!”一个少年声从正厅传来,原来是楚元珩的堂弟楚元量。

“你!”赵五伯伸手一指,恶狠狠道。

“我什么我?我是你大爷啊?大爷可用不着你这孝子上坟。”楚元量抱臂靠着门如是说到。“真给赵世伯上香火也轮不着你,当我哥是死的呀。”楚元量又小声补充。

“元量,不得无礼。”这一声颇为清越。

“哦,哥,我不说了。”楚元量立刻站直。

楚元珩整衣走出,不知为何,被那少年回嘴时赵五伯只觉得生气,眼下这青年一出来,他就觉得有些恶寒,明明这人看起来就一副娘们样。

赵继宗壮着胆子问:“你谁啊?我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楚元珩没有回他,而是说:“方才阁下说了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之类的话,赵世伯是朝廷特授的秀才,师长是县中的学政,你这话是毁谤朝廷的,你有罪!”他的语气很是萧疏,言辞却颇为刻毒。

说完,楚元珩对赵简拱手行了一礼,柔声问:“世伯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若觉得俗务烦心,可交由晚辈处理。”

赵简有些犯难,楚元珩的话确实不能算错,只是毁谤朝廷,这事可大可小,他一时拿不定注意。

楚元珩又对赵五伯说:“你们已是有罪的人,赵世伯不追究,你们该见好就收,可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就是。”楚元量从后面冲上来踮脚搂着楚元珩的肩膀,楚元珩白了他一眼,楚元量乖乖把手放下了。

“还没问过,这几位是谁呀?”楚元珩不再是对赵五伯说话的冷淡语调,问赵简。

“没什么,几个本家亲戚,乡下人不懂规矩,世侄见谅。”赵简提了提气,解释道。心里却想,他这个未来女婿,到有些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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