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文受了不小的惊吓,被救上来以后就一直哭着闹着要抓凶手。
但不管是值夜的宫女还是巡逻的侍卫,都看到她是自己走到荷花池那边去的。
“我那是被逼的!有人从背后拿刀挟持我!”
被派来查此事的吴七胜笑道:“刀?这种物件在各个宫里都被记录在案,就算是昨日刚进宫的人也不可能带得进来。我们已经查过了,宫里没有丢失任何一把刀。所以沈小姐想说,是宫里的人避开侍卫和宫女,潜进你的房间,拿着刀逼着你走到荷花池?这简直荒唐至极,你把我们这些人都当成吃干饭的吗?”
“这……怎么会?”沈青文捂着脑袋,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她的刀是哪里来的……难道真是宫里的人?”
吴七胜皱眉道:“沈小姐请慎言,要是被陛下听到了,怕是会以为你不相信宫中的防守。更何况,既然无定侯有和宫女联络合谋的本事,不如求助一下他,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沈小姐你。不过今日,我只能如此答复你,告辞。”
他走后,沈青文气得想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摔了,但是晏惜蕊拦住了她。
“别冲动,这可是宫里。无定侯刚刚被罚,这个时候不能再惹事端。要害你的人既然要把你带去荷花池,那就有了一定的指向性。不管是不是宋惊落做的,都一定和她有关。”
沈青文眯起眼睛,说道:“我不会放过她的。二殿下那边怎么说?”
晏惜蕊支支吾吾半天,明显还没想好说辞。
“说!”沈青文吼道。
“二殿下他说……他说让你自求多福。”
“啪——”
沈青文抬手给了晏惜蕊一巴掌。
晏惜蕊被打得歪过脸,用手捂住脸道:“对不起,我——”
“滚出去!”沈青文不耐烦地喊道。
晏惜蕊低下头,沉默地走了出去。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沈青文的言语辱骂和拳脚相向,但是没办法,她的父亲跟在无定侯手底下混,和她一样要仰人鼻息。
她不由得想起昨日匆匆见过的范思沅。
她没嫁去冀州之前,沈青文的怒火大部分都由她代为承受。她身上有一半的伤,都是沈青文的杰作。当然,晏惜蕊作为忠实的跟班,也出了不少力。
可是自从范思沅走后,沈青文没了受气筒,便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如今范思沅虽然回来了,但是却有了一个新的靠山,倒是也轻易动她不得了。
她当然也猜得到范思沅是回来报仇的,不过现在的她还不够格让她们放在眼里。
-
宋惊落一大早醒来就听说了沈青文那边的动静,和范思沅坐在一起笑了她许久。
宋惊落道:“她现在应该气得不轻,但是又无处发泄,想象一下她的表情,我的心情都变好了。”
“是啊,小姐此番也算是替我出了气。只是我听那些宫女的说法,倒是觉得有些蹊跷。据沈青文说,不止一个人想要害她。第一个人应该就是小姐你,把她带到荷花池后,又把她救了上来。但是后来又来了一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弄死她。”
宋惊落惊讶地问:“在我的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
和沈青文有什么仇什么怨?
这个人在她走之后出现,说明他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说明此人不仅可以在皇宫随意进出,而且身手不凡,虽然危险,但也不像是敌人。
既然如此,还是正事要紧。
“思沅,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范思沅道:“啊?刚刚皇后娘娘派人来过,让我们午后去她宫里赏花呢,说是陛下也会去。”
“我知道,这个季节赏得哪门子的花?其实说是赏花,不如说是给二皇子选妃。在这之前,我们得和二皇子来一场偶遇。”
“偶……偶遇?”
二皇子每日下朝后,就会去书苑读书,眼下刚好到了下课的时候了。下课后,他雷打不动地会去江贵妃宫里请安。
宋惊落可以去这条路的任何一个位置“随便”走走。
她在一个凉亭坐下,有些悠闲地吃着点心喝着茶。
没过多久,二皇子便出现在了一旁的石子路上。
他远远地便看见了宋惊落,在凉亭外看着她笑道:“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宋二小姐,好巧。”
宋惊落站了起来,匆匆行了一礼:“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二殿下,确实好巧。”
袁锦走过来,与她面对面坐下,然后转身和身边的人说道:“你们都下去,不许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宫人们纷纷退下以后,袁锦才说道:“宋二小姐有什么事,现下可以畅所欲言。”
“二殿下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
袁锦轻笑道:“这皇宫这么大,宋二小姐偏偏选了此处,而且据我所知,你的住所离这里有些远。所以,你的意图实在有些明显。”
宋惊落也笑道:“二殿下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想选我做你的妃子,此举实在是下下策。”
袁锦皱起眉,像是忽然来了兴趣,用认真的口吻问道:“此话怎讲?”
“二殿下从小在淮都长大,想必比我更清楚平衡之道。因为冀州之事,现在大皇子已经落于下风,若是此时二殿下与宋家结了姻亲,虽然表面看上去如虎添翼,但却也会变成众矢之的。二殿下见过海上的孤舟吗,只有让船的两侧差不多重,船才不会翻下去。掌舵人绝不会想看到翻船的局面出现,所以当一侧过重时,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减轻其重量。”
袁锦皱眉不语,沉思半晌才道:“那你说,上策是什么?”
宋惊落低声说:“二殿下的对手,不止大殿下一个。上策自然是保持我和许见微的婚约,然后让我成为你的眼线,替你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至于二殿下妃子的人选,挑自己喜欢的就好。”
他的神情有所松动,似乎也认为这个提议不错。“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宋祈的意思?”
宋惊落含糊其辞道:“我一介闺阁女子,哪里想得出这样的计策?”
袁锦又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与不信,全在二殿下一念之间。话已至此,我的任务就算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自是不归我管。”
“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既然你要做我的眼线,我该怎么确信你不会背叛我?”
“这个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需要二殿下事成之后,许我宋家荣华富贵,我自然会为二殿下肝脑涂地。”
袁锦冷笑一声,道:“看来宋大将军也不像传说中那般两袖清风,但只有口头上的承诺还不够。”
宋惊落的神情变得有些紧绷,“那你想要什么?”
他指了指一旁的范思沅,说道:“听说她是范元德的女儿,你好像也很在意她,你把她留给我,我就信你。”
宋惊落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不行。她是我刚从火坑里救出来的,我不会把她推进另一个火坑。”
袁锦指着自己,嘲讽地笑了:“你是说,我是火坑?你放心,我对她没兴趣,更不会对她做什么。她只需要做一个筹码,在我的府上安安分分地呆着。只要你乖乖听话,她就还和从前一样做个侍女,什么活都不用做,还有好吃好喝的供着。若是这样你还不同意,我没办法不怀疑你的诚意,也就没得谈咯。”
“我说了不行,二殿下不妨换个条件……”
她的话还没说完,范思沅便跪在地上,说道:“小姐,我愿意。”
她转向袁锦又道:“小姐不愿意,是因为她足够在意我,怕我吃苦,这更说明了我在小姐心中的地位。既然如此,我也愿意为了小姐促成这个双赢的局面。更何况,我在二殿下府里不用做活,也不用担心吃穿,这样好的条件,没有人会不心动。”
宋惊落震惊地看向她,却看到她使来的眼色。
她攥紧拳,陷入了沉默。
袁锦大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走出凉亭,“走,去给母妃请安。”
宋惊落和范思沅也开始往回走,这一路上,气氛沉闷到了极点,谁也没开口说话。
回了房间以后,宋惊落关上了门,才道:“你知不知道袁锦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话?”
范思沅道:“小姐,我知道。但既然他需要你做他的眼线,便不会对我怎么样?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宋惊落担忧地说:“即便如此,你留在他身边,也还是冒险。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重新找机会同他换个条件。”
“我说过,只要小姐需要,我可以做任何事。而且二皇子也不是善茬,我留在他身边,也可以帮你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我回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复仇,可如今只有二皇子有实力能与范家抗衡。所以,这就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我一定会百般小心,相信有你在,一定也可以保证我的安全。小姐应该对我有信心,也该对自己有信心。”
-
许见微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和一个女子成婚时的场景。
他们的婚礼上没有多少客人,也没有那些繁杂华丽的装饰,所有的一切都格外朴素。
成婚的每个流程都枯燥无味,但奇怪的是,梦中的自己竟然有些开心。
他们不拜父母,不拜天地,也没有夫妻对拜。不拜父母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父母,不拜天地是因为他们不信天地。没有对拜或许是因为省略了前两个环节,最后一个也没必要留着,也是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这一切于他们而言,不过都只是做的一场戏。
那他的开心从何而来?
许见微不明白。
到了洞房的时候,他走进二人的婚房。他没有去掀新娘的盖头,而是用剪刀剪下了她的一缕头发,与自己的头发缠在一起。
新娘自己把盖头掀开,一双勾人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做戏而已,这个有什么必要?”
他轻笑:“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反正,你又不信这个。”
新娘点点头:“也是。”
许见微又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她,“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不如……也把交杯酒喝了吧。”
新娘看着他手中的酒杯,喃喃道:“做戏要做全套……好吧。”
她接过那杯酒,穿过许见微的胳膊,抬起头一饮而尽。
再然后,房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两个人僵硬地并排地坐着。
许见微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吧,洗完澡……便该睡了。”
“好……好啊。”
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忙活了一会儿后说道:“水放好了。”
“谢谢。”她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什么动静,又问:“你不出去吗?”
许见微道:“我帮你吧,你身上有伤,不太方便。不过你放心,我会蒙上眼睛。”
她的确伤得有些重,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她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一句话:做戏要做全套……
许见微舀起一瓢水,浇在她的身上。水有些烫,让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温度合适吗?”他问。
她背对着他,在蒸腾的热气中说:“很暖和。”
许见微在她耳边说道:“其实这个时候,你可以放松些。把我当成服侍你的人就好了。你需要这样一个人,而我就刚好在你身边。”
“嗯……好。这样的话,让你服侍什么都可以吗?”
“都可以。你想让我怎么服侍?”见她不答,许见微又道:“那换个问法,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又凑近了些,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低声说:“你……没有**吗?或者说,你感受过蚀骨焚心的**吗?它就像一头贪婪的猛兽,能在一瞬间吸食掉人的骨髓、血肉,让人彻底变成一具空壳。而我,可以帮你填满……”
许见微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梦中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因为身体的反应不会说谎。
这次的梦和以往的都有所不同,因为这次他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那是宋惊落的脸。
这时,他听到门外有人在敲他的门。
他失去了回应的力气。
那人没听到他的指令,便在门外说道:“公子,宫里传来消息,说宋二小姐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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