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温暖的路灯和各色霓虹渐次亮起,在漆黑的夜色中勾勒出城市的轮廓,这座城市,仿佛才刚刚苏醒。
酒吧街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明夷走进潮也的时候,阿空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
事实上,明夷环顾四周后,也没能找到阿空的身影,吧台的调酒师低着头擦拭着桌面,那个招聘启示还放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有动过。
明夷走到吧台前,打算要一杯水,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你好,请问要点什么……”调酒师感觉到有人近前,抬头招呼了一声,却突然愣住了,“您,您是明先生?”
明夷略微有些诧异,他与这调酒师并不相熟,对方却显然是认得他。明夷很快敛了神色,点了点头。
见到明夷的回应,对方立时变得更加恭敬起来:“明先生,请跟我来。”
说着,调酒师将暂离的灯牌打开,从吧台里走出来,躬身对明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夷点了点头,抬脚跟上。
每逢阿空要讲些什么大事时,便会做出这番排场,明夷心知这事儿必定牵连甚广,此番倒也并不意外,跟着调酒师便往里走去。
潮也内部仍有向下的电梯,调酒师刷了卡,将电梯按到了负二层,这里都是为酒吧的贵客们准备的包厢,绝对的私密、安全。
一旦关上门,甚至可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
酒吧街嘛,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调酒师将明夷带到便离开了,阿空就仰面瘫睡在包厢的沙发上,见到明夷到来,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向明夷汇报结果。
“明哥,你托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明夷给了阿空一个眼神让他继续说下去,但阿空却颇为得意地卖起了关子。
“要说这事儿,明哥,得亏你找的是我,要是换了第二个人,还真不见得能给你找出答案来!”阿空便是这样,给点阳光便灿烂,一口鸡尾酒下肚,开口不吹上三句不会进入正题。
“那你是怎么找到的?”明夷深知他性格,循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这可是密辛!”阿空挑了挑眉,一脸自得,“付向清年轻时坐过牢你知道不?”
明夷当然不知道:“他年轻……他年轻时我还没出生呢,知道个鬼。”
阿空摸了摸鼻子:“那我不也没出生嘛……”
“说正经的说正经的!”见明夷的眼刀瞥过来,阿空赶紧收了歪楼打趣的习惯,将话题扯回正轨,“付向清年轻时就是工程的大拿级人物了,但不知道怎么搞的,把一个保密项目实验结果和数据全搞丢了,说是研究了好几年,上亿的投入就这么没了,水花都没。他拿不出交代,就被项目投资方以滥用科研资金、诈骗什么的给告进去了。”
“他在牢里待了得有40年,半辈子都搭进去了。没想到一出来他竟然又拉到了投资方,资方不但愿意启用他,还帮他把过去这些负面新闻全压了,他在新的实验室大展拳脚,研发了不少能改善衰老、延长人类寿命的药物和技术。所以现在才是伟大杰出的基因工程学家付向清教授。”
“k1?”明夷侧目,阿空的话里虽然没说是谁帮的付向清,但指向却已经非常明显——二十九年前创立的K1生物基因工程研究实验室。
阿空点点头:“明哥,你看这个标记哈,很像对不对?只是一个简单一个复杂,既然复杂的这个是k1,那简单的……”
“也是k1?”
阿空循循善诱,却吃了个瘪。
“当然不是。”阿空抓抓脑袋,明哥是把好刀子,就是太酷了,又冷又酷,令他一点讲故事的乐趣都没有,活像讲个单口还被砸挂了似的。
“明哥,我合理怀疑,付向清的研究方向从没变过,简单的那个符号,是他入狱前的实验室标记,那个丢失了所有数据和研究结果的保密项目。”
“有实证?”
“没有,我猜的。”阿空已经开始摆烂,所幸明夷问什么他说什么,反正和明哥讲话最终都会变成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付向清早年坐过牢的消息网上都删光了,全压下去了的,当年他也没现在出名,不是家喻户晓,消息一压很多人都不知道。”
“我废了老大力气,找到一个当年给他投过钱的苦主才打听到的。我拿那个标记问过他,他根本没在意过当年实验室的标记是什么。他说实验室的事情都是姓付的全权操办,他们只管投钱。”
“但我想吧,既然实验室的logo都是姓付的自己搞,他又一直是搞DNA研究的,用相似图案的可能性非常大。而执着于用一样的图案也可能是他研究的目标从没变过……可怪就怪在,早前那可是个什么都不能说的保密项目,而现在看来,都是造福人类的技术,也不至于保密到那个级别吧。”
阿空还在继续碎碎念,但明夷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上面了。
若真如阿空猜测的那样,两个符号是付向清前后两个实验室的记号,那这种记号怎么会出现在赤霞和羽仪的身上?
赤霞淡漠凉薄的声音回响在耳畔——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就是为了这场实验而诞生的呢?换句话说,就连她降生在这个世界,都是实验的一部分。
赤霞说羽仪是实验对象,那她自己也……
可自他见赤霞开始,赤霞就已经独来独往了二十多年,未曾被谁束缚过。显然早已不再是某个实验对象。那k1实验室尚在,又为何会放任实验对象在衍真观里拜师学艺?
不对,等等……
这么算来,赤霞是他师父,羽仪要算他师妹……这付向清是和衍真观一脉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可着他们这脉的女弟子霍霍?
“明哥?明哥?我没说什么啊……咱不想做就不做呗,你别这副表情啊……我怕你下一秒就把我生吞活剥了。”
明夷被阿空鬼哭狼嚎般的动静拉回思绪,抬眼就看到他那张眉毛鼻子乱飞的哭丧脸,一副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样子。他有些无语,自打和阿空接触以来,他就觉得阿空这个人表演型人格太重,每次和他见面谈事就这样,话多、闹腾。
明夷被吵得头疼,捏了捏眉心,道:“刚才没听,再说一遍。”
“呃……没,没听?”阿空的哭嚎终于止住了,止得太急,甚至结巴了起来,“我说……咱们,咱们不想做就不做?”
“不是这句,前面的。”明夷有点不耐烦了,“要我做什么,我没听见。还有,好好说话。”
阿空见明夷不是因为自己的提议才黑了脸,遂放松了下来,欢欢喜喜道:“我是说,明哥你还记得k1实验室那个活儿不?钱特多那个。你要是想查这事儿,肯定绕不开k1,不如捎带手……?”
明夷这才想起来,在羽仪的事儿之前,阿空还给他推了个任务,要他去盗取k1实验室最新成果的样品和对应实验报告。
当时他觉得这事儿牵扯到k1集团和对手集团的商战,后续麻烦事儿太多,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这些集团公司见不得光的暗战里,不算个好活儿,便给推了。
但现在……
这也不算是我主动要调查的吧……
明夷第二次在心底默默朝师父告了个罪。
“行。”心中已有决断,明夷起身,“要是这活儿还没人接,我接了。另外,你说的那个老投资人,带我见见。”
“好嘞,我这就给你安排!”阿空没料到明夷这次答应得这样痛快,兴奋得也跟着从沙发上蹦起来,“这活儿你上次都不敢接,还有谁敢啊,包是你的,哥。”
阿空心念一动,连接着脑机接口的通讯程序立即启动,给发布悬赏的神秘人去了消息。
3s之后,阿空接到了对方的回复。
“搞定,我们……”阿空嘴比脑子还快,以致于当他的大脑处理完对方消息内容时,话已经出口一半了,“不是,还真有人接啊?!”
“不应当啊……”阿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一边看向明夷同他解释,“明哥,那活儿被人抢了。”一边又忙不迭地继续和那一头联系。
半分钟后,阿空抬起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对明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明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两天前有个从没见过的新账号,在暗网上发了个帖,指名道姓问有没有和k1实验室相关的活儿,什么都接。这单子就这么被他截胡了。”
明夷只皱了下眉,没再对这件事继续发表看法,只道:“算了,带我去见见那个老投资人吧。”
阿空脚下一顿,支吾着开口:“这个……怕是见不到了。”
不待明夷睨他,阿空赶紧解释:“明哥你看哈,k1建立是三十年前的事儿,往前倒腾这付向清还在里头蹲了四十年,光这加起来都七十年了,七十年前还掏的出钱投资基因工程项目的……肯定不会是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吧……”
明夷立时明白了,就算这位投资人当年是个年轻富豪,现在也该年过百岁了。能大福提高人类寿命和生活质量的医疗技术是近十几年才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初那批知道内幕的投资人如今怕是都已驾鹤西去,能找到的这一个,大概也不是多体面的活着。
阿空看明夷不说话,挠了挠头,继续解释:“其实这个人他不能算活着,他只是临终前花了大价钱,将自己仅存的意识和记忆录入芯片,并利用投资太空探索计划将芯片送入太空。据他家人的说法,他是想用这种方式见证未来的世界。
不过很遗憾,意识和记忆的录入并不完整,可能也和他当时状态有关。总之,我读取芯片时,只能问出他投资过付向清这件事,但那个保密项目的研究内容和实验室的相关信息愣是一点问不出来。
当然,现在也没得问了,芯片这会儿搁地下埋着呢。
他家后代经营不善,公司破产了,没钱给他家老爷子维持探索飞船上的位置,又不忍心他那段意识和记忆孤零零地飘在空间站,就让人送回来,开了他和老伴儿的合葬墓,放进去了。
我能抢在他们下葬之前去读取芯片问问话,还是托潮也老板的关系呢。现在要再想问,只能去开人家墓了,但……这不好吧。”
确实不好。
所以明夷摇了摇头,嘱咐阿空后面有活儿再联系他,就离开了潮也。
赤霞总说,道法自然,有些事越是强求越是不来,缘分未到、时机未至皆有可能,所以悟道一事,十分之微妙。
你既不能完全放任自己止步不前,不去追寻,也不能太过执着,容易钻进死胡同,和真正要找的路擦肩而过。道心和道法皆是如此,要是钻进死胡同还不肯出来,非要撞那南墙,就叫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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