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轩眉头一挑,眸中亮光跳跃:“为什么这么说?你查到什么了?”
我移开视线,用随意的语气回答:“我随便猜猜而已。”
“猜猜?”谢宁轩微笑,梨涡露了出来,“羽书这么聪慧,定不是无端瞎猜,分明是有所推论,是不是?”
我耸耸肩,有点后悔不该脱口而出了。
谢宁轩又道:“你推论的一点不错,寇湘湘与本案无关。她今早着急离开,是因为定远伯突然昏倒了。而昨晚,她一直与小姐妹在一起,我过来的路上衙差也查实了,她与林虹玉没有私下接触过,更未曾递出过任何东西。”
果然如此。
“说说吧,你怎么推……猜到的?”谢宁轩歪了歪头,全神贯注盯着我。许是见我迟疑,他轻笑道:“怎么,和我还要藏拙吗?”
呵,也是。见你第一次就暴露了真实性情,确实也没必要藏拙了。
但,我到底不是真正的王羽书,乍然性格的变化……我担忧呐。
然而浮生也凑了过来,跟个好奇宝宝似地左右看看,十分渴望着答案。
我深吸口气,只好不做多想,只沉浸于案件。“我能猜到,主要是因为金宝鸯的话。寇湘湘能在得知实情时抓起弓箭就射,说明不是个内敛、阴狠的人,李府守门小厮也说过大概的话,暴脾气、直脾气。寇湘湘若已深恨林虹玉,在李府门口碰见,她断不会只是撇撇嘴。除此外,昨晚侍奉林虹玉的两个丫鬟也说过类似的话。”
“啊?那两个丫鬟说什么了,她们都没见过寇小姐啊?”浮生纳闷。
“不,昨晚林虹玉在散步时碰见的一对女眷,应该就是寇小姐与同伴。你忘了吗?李府守门小厮说,寇湘湘下马车时,头发扫到了他。可你看看我,再想想今日遇到的其他女子,大部分都是盘髻,怎么可能会以头发扫到他人?除非寇湘湘高高束发,非盘髻。”
谢宁轩点头:“不错,我今日见到的寇湘湘也是如此。”
“那就是了。昨晚那么巧,李府丫鬟说碰到的也是高高束发的小姐。结合林虹玉与其对视后,突然发火赶走丫鬟来看,此人必是寇湘湘。”
“从发髻入眼,以小见大,羽书果然敏锐。”谢宁轩笑着赞了一句。
我未自得,只继续说:“综合这些场景,六梅说的没错。这一对好朋友正处于谁也不肯先低头,谁也不愿先开口的别扭阶段。许是后来想通了,许是原本的友谊还是扎实的,总之,生气过后,寇湘湘并未对林虹玉生恨。”
谢宁轩莞尔:“分析的没错。当我告知死讯,寇湘湘非常伤心,也说了当日的确是林虹玉自己说出真相的,她纵然生气,但心底也知道,林虹玉此举是为了她好。”
浮生还有些不敢置信,又迟疑着问:“可,这也不能说明寇湘湘就没递出糕点啊,王小姐据此判断,是不是有些贸然了?”
我摇摇头:“你看,林虹玉昨晚是很反常的。六梅说的高兴又不高兴,体现在寇湘湘身上,完全说不通。李府丫鬟的说辞可知,林虹玉与寇湘湘只是偶遇,当时双方身边都有其他人,也没有对话交流。如林虹玉故意赶走丫鬟是为了和寇湘湘再次私下见面,寇湘湘示好道歉送了糕点,林虹玉高兴则已,何来情绪反常,又为何骂二小姐几句?这都无法解释。”
所以我判断,昨晚她见过寇湘湘后,二人并未再次私下会面。既如此,寇湘湘自然没有嫌疑。
“漂亮。仅凭几个片段就能做出准确的判断,羽书可真是长大了。”谢宁轩一直弯着嘴角,朝我走近两步,眼眸深深。
浮生被说服了,拍手喝彩,复又叹口气:“哎,那这条线又白费了。耽误一天时间!”
我朝他眨眼,轻声道:“其实寇湘湘与死者的这点事,连纠纷都算不上。当你们排查昨晚的时间线时,会很快就将她排除在外。”
浮生赞同:“是啊,若非她早上有急事回家了,早就叫来问清楚了。大人也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那浮生,你觉得这个线索的提供者,为什么要讲这件事呢?”
浮生表情一震:“啊,她故意的!那个金宝鸯才是真凶?”
……
谢宁轩冷脸白他一眼:“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参赛佳丽昨天到了之后全部有人陪伴,金宝鸯哪来的单独外出时间?”
“哦,哦,对哦。”浮生被领导训斥,伸了伸舌头,“那、那,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我朝他努努嘴,递过去个眼色。
浮生不明所以,顺着目光一瞧。阳光下,谢宁轩身姿翩然,清朗如竹,脸部弧线侧成峰,尤以一双深邃的眼睛为上佳。
浮生露出恍然之色,又赶忙凑过来和我挤眉弄眼。
“浮生,太闲的话可以去巡逻。”谢宁轩负手而立,一个眼风扫过,浮生立即正经起来,抱臂做思考状:“嗯,嗯,这个案子嘛,嗯,那个,寇小姐既然无关,那死者还得罪谁了呢?”
谢宁轩眼风又扫向我,眼中是昂扬的兴致:“羽书觉得呢?”
我一瞧他这架势,就知道他一定也有了怀疑对象,便没说话。
恰在此时,有衙差进来汇报:“大人,查到了。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是个厨娘,她昨晚去给茹妃送燕窝,在水漾桥那边遇到了独自散步的死者,但没有注意她之后的去向,具体时辰她也记不清了。”
“水漾桥?水漾桥在哪?”
浮生指向西南角。
“既如此,”谢宁轩朝我侧侧头,“咱们去把林虹玉昨晚的线路走一遍吧?”
查到现在,我已经可以肯定,有毒的杏仁糕,一定是在昨晚散步中,被凶手给予了林虹玉。但问题是,谁?在哪里?为什么林虹玉就接下了?大家闺秀这点素养应该还是有的,怎么就走着走着接了个糕点就放在帕中了呢?
小伙伴分享吃食?
可寇湘湘已经排除嫌疑,好友金宝鸯则作为参赛佳丽一夜都有李府丫鬟陪伴,证实未有单独外出。那李府中,还有谁是林虹玉的好友,能让她接下吃食毫不顾忌?
妹妹递给姐姐的?
浮生却说:“林二小姐的丫鬟称她一晚都没出门。”
我身侧的谢宁轩挑了挑眉,似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他却咽了下去。只朝李府花园安静的走着,寻找林虹玉的行踪,致力于跟着她的脚步发现端倪。
一刻钟后,我们同时意识到,这个法子行不通。
李府中心是一处湖泊,湖面上假山环绕,设置了很多建筑优美的亭子和款式典雅的小桥。湖面周边又有各式各样的园林,在假山和各种小桥的营造下,曲道很多。
从丫鬟跟丢了的花园到最后被目睹的水漾桥,就有不同的三四条路。而水漾桥外,又有三条路,一条通向浣衣房、厨房和下人房,这条路上来来去去很多丫鬟小厮,但没有人见过林虹玉,看来这条可以排除。另一条通向百花园,第三条路则仍旧是在湖面上通过小桥不断接连。
我们随机选择了第二条路,走过去才发现傻了眼。
李府为了营造奢华富贵的环境,为了将有限的空间修建成为无限的容量之大,便修建很多路,致力于提供很多选择。为了不迷路,李府还人性化得给每一座桥都命了名,并且在旁边插了牌子指明了方向。
我细细看了一番,发现虽然每条路都经过不同的园林或者亭子,但基本上都能走出去,还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啊。
我们选择的第二条路走出去又是三条不同走向的路,得,这么走下去,无限的可能性,鬼才能知道昨晚林虹玉走了哪条路啊。
而且小路丛生,就说我们走着的时候,还碰到两个前方拐弯处冒出来的抱着洗衣盆的小丫鬟。许是我们脚步轻,二人聊天热火,竟完全没察觉我们跟在身后。
“那个公子好帅的!郡主还亲自送给他一个食盒呢!”一个丫鬟羡慕地说。
另一个则带着八卦的语气:“郡主还说是亲手做的呢,两个人在一起走着,真是才子佳人啊!”
“什么时候我也能遇到一个那样帅的男人!”
“别做梦了,人家阳远郡主什么身份!你在这做白日梦!”
阳远郡主?郡主送谁食盒啊?不会是……
猜测还没出个结果,谢宁轩已然朝浮生挑眉。后者连忙汇报,原来安排下去的衙差将男宾、女客、李府外围下人全部盘问了个遍。事发即便关涉皇妃,查案也得花费时间,不可能将所有人扣下不放,更不可能让下人停工。
谢宁轩也没说什么。已近黄昏,我们都走的口干舌燥,只能就近到一处亭子休息。
浮生觑着领导眼色,悄悄抱怨:“这什么设计啊,真离谱!”
谢宁轩让开路,请我先入了亭子坐下后,方撩袍坐到我对面,一面解释道:“李府祖上出过风水大师,李怀远以堪舆之术重修府邸,是对祖上的致敬。”
浮生小声哼哼:“致敬?呵,祖上来了都得迷路!”
我和谢宁轩同时莞尔,他指向对面的竹林,又道:“抛开人命官司,这庄园如此修建,是很优美的。你们瞧对面的枫叶园,竹林下用的都是南方的红色黏土,深层肥沃,北方可不常见,足见李府对本次大赛的重视。”
重视是重视,优美归优美。可这层层叠叠、环环绕绕的设计,想要通过重复林虹玉的脚步去复原昨夜经历,就行不通了呀。
我感到心累,捏着脖子,索性从其他方面入手:“李府接触过林虹玉的人都核查了吗?与她之前有无渊源?”
“核查了的。”浮生摇头,“丫鬟是随机拨来的,和死者完全不认识,也没有在林府服侍过的经历。参赛佳丽方面,大人刚也说了,唯有死者出来散步。”
这么说来,有竞争关系的佳丽们未有交集,昨晚也没有单独的动线。而与她有接触的丫鬟却又毫无恩怨。
六梅倒是与林虹玉单独相处过,可她杀害主子,又是图什么呢?
想到此处,我无端打了个冷战。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我被好心人从河中救起的场景。难道六梅与橙橙相似,都存在谋杀主子的动机?
不,若真如此,来李府动手,也是下策。结合她未曾试图逃走来看,真要下毒手,在自家有太多的机会。
何况,我对林虹玉今早的举动颇为在意。她是比赛前从帕中掏出杏仁糕服下的,这似乎蕴含着某种情谊。明明房中有妹妹亲制的糕点,她为何没有带,反而选择帕中的?如是六梅赠与,当不至于如此珍重。
反常的反应,我直觉与爱情有关。可是,作为佳丽,林虹玉在比赛前夕会与男子相约吗?在别人家的地盘,夜晚私会,这若是被撞见,饶是民风开放,佳丽名声也得受损。
思绪丛丛绕绕没个焦点,我交叉放在石桌上的手背,却忽然感到一阵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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