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王刚送来草干后,伊双双和路希把门关上继续搓。
搓着搓着,院子里响起一阵刺耳的磨刀声。二人瞬间僵住,耳边传来王刚轻快的小调:
“一条胳膊吃五天
一条大腿吃十天
生啃煮炖,嘎嘎香
你一口,我一口
幸福相伴长久久
你一根,我一根
强身健体到九九……”
一股凉意迅速拂过每一寸肌肤,她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刘冬却是坦然。这一天,他早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了。
“这样也好,你们别为我伤心。”刘冬说。
“不,不……”伊双双紧攥着手中的草绳,哽咽说,“我们就要逃出去的……”
“双双,别难过。我就是你们的累赘。”
伊双双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回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刘冬苦涩着说:“人都是要死的。更何况,我这辈子本来也没什么意义。”
“你们一定要逃出去啊。如果,如果说人真的有灵魂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们的。”他说。
“不,我要你跟我们一起逃走。我们三个,要一起走。”伊双双说。
刘冬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这辈子能遇到你们两个,我真高兴。”
“刘哥……”路希抹了抹泪。
嘭——
王刚暴力开门,看见泪流满面的三人,戏谑说:“哟,是我来的不巧了!可也没办法,没肉吃了哇。”
“我求你,你别杀刘哥。你割我的肉吧,割我的吧!”伊双双双手合十,卑微祈求着。
路希震惊地看着伊双双,随后说:“不,割我的!割我的!”
王刚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求着被他吃的。他高兴坏了:“不错不错!你们真有觉悟!不过……顺序是不能打破的。何况,你们俩还能再长胖点。”
说完,他就朝里走。
伊双双死死抱住他右腿,不让他走。路希则抱住左腿。
“松开!我叫你们松开!”
“你放过刘哥,我们就松开。”伊双双坚定说。
“呵!”王刚翻了个白眼。随即双手如锤,重力击向她们。
挨了好几下打后,她们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地弱了几分,王刚用力甩了甩腿,挣脱出来。见她们还要伸手阻拦,王刚左一脚,右一脚,踹在她们的胸口,疼得她们不受控制地蜷缩在地上。
没有了阻拦,王刚直奔刘冬,提着刘冬走出了小木屋。
“刘哥!”
“刘哥!”
“不!不要!”
“你这个吃人狂魔,把刘哥放回来,放回来……”
伊双双和路希无力地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吵死了!闭嘴!”李春不耐烦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你放了刘哥,求求你,放了他!只有你们放了他,我立马闭嘴,保证再也不吵到你!”伊双双朝着李春的屋子大喊。
李春冷笑:“做梦!咳咳,他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你!你……”伊双双正要破口大骂,却被路希拉住了。
路希吸了吸鼻子说:“双双,你冷静点,还想再挨一顿毒打吗?”
伊双双蔫了下来,她不怕被毒打,可是她不能连累路希。
伊双双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起来,声音闷哑说:“小希,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的,双双,这不是你的错。”路希擦着泪,喃喃说,“这不是你的错……”
她们无助地坐在地上,不知道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只觉得时间异常漫长,漫长又割人。白天,刘冬的惨叫一直回荡在她们耳边,扑鼻的肉气更是让她们吐了一遍又一遍。到了晚上,夜寂静得可怕。空气中少了那道熟悉、粗重的呼吸声,也少了那道温柔安抚的鼓励声。
睡前,路希哑着嗓子问一天都没怎么说话的伊双双:“双双,你怎么样?”
“双双?”
伊双双疲惫地睁开眼,没有力气说话。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有力量的人,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可是现实是,她很弱小,不仅保护不了她的家人,也保护不了刘冬。她真是太无能了。
伊双双迟迟没有声音,路希担忧地凑过去看她。
“没事,睡吧。”伊双双细弱蚊蝇说。
“好。”路希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第二天,伊双双一睁眼就见路希在搓草绳。
“双双,我们一定要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给刘哥报仇。”路希说。
“嗯。”伊双双点头,恢复了一点意志也来搓草绳。
不知搓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们连忙把搓好的草绳藏起来。
王刚开门,把一堆艾心草草干丢到地上。然后他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目光落到伊双双和路希的身上。
“拿出来。”王刚厉声说。
“什么?”路希警惕说。
“我昨天看到你们这好像有条绳子。”王刚说。
二人心头一跳。昨天事发突然,她们忘了在王刚进来的时候把草绳藏起来了。
“你看错了吧。”路希心虚说。
“是啊,哪有绳子?我们要绳子有什么用?”伊双双说。
“真的?”王刚不信。说着,他就进屋搜了起来。
屋里每个角落他都看过了,确实没有草绳的踪迹,可他昨天进来的时候确实是看到了草绳。只是昨天忙着割肉炖肉,就没想起来这茬事,还是刚刚拿艾心草草干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
对了,说到艾心草草干……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她们没吃完的那堆艾心草草干上面。
“我们今天会吃完的。”路希眼神飘忽。
看着她们紧张的神色,王刚忽有了几分自信。他故意走得极慢,几步的距离硬生生走成了十几步,只为欣赏她们眼里那难以掩饰的恐慌。
“你,你要干什么?”伊双双边说边悄悄将艾心草草干挡在身后。
“滚开!”王刚一把推开伊双双,然后用脚踹飞艾心草草干。
失去掩护的绳子就这么暴露在了草干之下。
王刚拿起绳子:“这是什么?你们两个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路希和伊双双眸光一暗,心如死灰。
王刚盘问:“你们要用这个干什么?”
没人回答,王刚又重重“嗯?”了一声。
“呵呵,干什么?干什么……”伊双双破碎地笑着,无所畏惧地说,“勒死你!”
“勒死我?哈哈,就凭这?”王刚用力把绳子拽断,把绳子粉身碎骨,然后往空中一抛,断碎的绳子像是冰雹砸在了她们的身上。
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大笑着离去,边走边对屋内的李春说:“老婆,我跟你讲,真是太好笑了……”
门外的风溜进来凑热闹,拨弄着地上的“杰作”,把一段残绳推到了路希手边。路希拿起这段残绳,紧紧攥着,攥到指甲戳到了掌心。她现在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恍惚,恍惚得有些虚幻。
她早该明白的,坏事总是黏在一起接踵而至。所以,当发生一件坏事的时候就应该万分警惕,因为还会发生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第五件……
“呵。”她笑了一声,因为真好笑啊。
她扭头去看伊双双,伊双双木灵魂出窍般地木在那里。
“双双……”路希呢喃着清醒了一些,“你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她拍了拍伊双双:“双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们积极乐观点,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吗?”
伊双双疲惫抬眸,看了路希半晌,最终强打起精神说:“好。”
只是,当她们去看院中的树枝枪时,却发现树枝火枪和树枝电枪都移动了位置,离她们更远了。
树枝枪昨天在王刚清扫院子的时候,被扫到了院子门口的垃圾堆里。
面对天崩地裂的情况,伊双双刚恢复些许的心态瞬间塌了一半。路希则是虚浮地说着:“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接下来三天,她们刚开始还强撑着相互打气。可就像破了洞的气球一样,越是努力吹气,气球上的洞就被撑得越大,最终气球破了,吹不起来了。
三天的时间恍如三年,她们每一秒都在想着根本没有的逃脱办法。伊双双最终接受了这残酷的命运,似乎如此比毫无希望的痛苦挣扎要来得痛快。而路希的状态要比她好一些,尽管心底也觉得毫无希望,但她到底是人生阅历比伊双双丰富点,还能干巴地说出点没什么用的鼓励话。
看着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伊双双,路希打气说:“双双,你听我说,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不放弃,我们就一定能逃出去的!”
“小希,别说了,别说了……”伊双双一直闭着眼睛,没力气睁开。
“双双,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前那么乐观,那么自信,那么无所畏惧,仿佛什么困难都打到不了你。可是现在……我相信,只要你振作起来,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伊双双没有说话,路希继续说:“难道你就甘心留在这儿?甘心被他们吃掉?”
“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还不是被吃掉。”伊双双颓废说。
路希长叹一声:“可你的梦想呢?你也要放弃它吗?”
伊双双转了下眼珠,睁开眼喃喃说:“梦想……”
“是啊。”路希继续说,“还有你的信仰,你说过的,信仰是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一束光照耀着你。那么现在呢?它还在照耀着你吗?”
“啊——!”伊双双崩溃地大哭起来。
她的梦想,她的信仰,她怎么会忘了?怎么可能会忘了?以前明明一直在身边的,现在为什么忽然感受不到了?为什么会感觉那么地遥远,那么地不可触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双双……”路希脸色一白,没想到伊双双会是这个反应。
她无措地看着,懊悔不已。
到了第二天,路希仍是一边思索着逃生办法,一边担忧着伊双双。伊双双还是蜷缩在角落里,不吃不喝。她像是与世隔绝般不知在想什么,路希跟她说话也不回。
“双双,你多少吃点吧。”路希把艾心草草干放在她面前,可她就像是没看到一样。
“对不起,双双,我不该说那些话的。”路希懊悔说。
“双双……”路希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害怕再说错了什么了,但她也无法就这么看着伊双双消沉下去。
因为这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应该灿烂地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没有绽放出自己的光彩就要凋零在黑暗里了。
有了!
路希掏出蓝本,她记得伊双双很喜欢这句话的。
“双双,‘有些人的乐观是天生的;有些人的乐观是伪装的;有些人的乐观是有条件的;还有一些人,他们穿越重重黑暗,点燃了心中那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手握着光明的火把,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他人的前行之路。’
“你说过,你最佩服的就是那些明明毫无希望却还是不放弃,坚持走到最后创造出希望的人。
“你还说,你也会是这样的人的……
“双双……”
伊双双睁开泛红的眼,把头埋得更深了。路希隐隐约约听到了她小声啜泣的声音。
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果然,她没什么激励人的天赋。可是,为什么父亲总能成功激励安抚到别人呢?哦对,因为她不是亲生的,自然继承不到父亲的优良基因。可是,她也没学到父亲的半分优点。
想至此,她难过地埋下头。如果父亲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很失望吧。
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她现在有些害怕晚上,因为这代表着离死亡日期又近了一步。
她看了看伊双双,依旧是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到底该怎么办呢?路希无助地想着,一想便到夜半时分。
呼呼——
外面忽然开始刮起猛烈的风来,一阵接着一阵,不知道要刮到什么时候。院子里的东西被吹得砰砰作响,身后木板墙也吱嘎作响。
一缕缕风从她身旁经过,不知为何却一点也不寒冷。
路希有些担心伊双双:“双双,双双,你冷吗?”
回应她的仍是沉默。
“双双……”
她泄气地闭上眼睛。
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人早晚要死的。
过了很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伊双双睁开双眼,朝着已经睡着了的路希歉疚地说了声:“不冷。”
她一直没睡,而是在作斗争,在和自己作斗争。
这几天,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从家被毁灭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郁郁寡欢,变得行尸走肉,变得越来越不是自己。
她不该是这样的,也不能是这样的……
她一定要找回自己!也终于找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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