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筹备工作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修复画框的小插曲不仅没有耽误进度,反而像一剂粘合剂,让参与其中的同学们,尤其是林骁和画室成员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融洽自然。
周六,学校特意开放了艺术楼,供大家进行最后的布展准备工作。巨大的展厅里,人来人往,却忙而不乱。同学们小心翼翼地悬挂画作、调整灯光、摆放雕塑和手工作品,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颜料味、木材味以及一种兴奋而紧张的展览前夕特有的氛围。
林骁自然而然地成了搬运和悬挂工作的主力。经过上次修画框事件,大家发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篮球少年不仅力气大,手脚也意外地麻利,而且特别可靠。指挥悬挂大幅作品时,他眼神专注,测量水平线一丝不苟,扶着画框的手稳得像钳子,和他平时在球场上咋咋呼呼的样子判若两人。
“左边再高一点点……好!停!完美!”林骁指挥着两个同学挂好最后一幅大型油画,跳下梯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看着眼前布置得当的展厅。
“可以啊骁哥!有两下子!”一个画室的男生笑着递给他一瓶水。
“小意思!”林骁咧嘴一笑,拧开盖子灌了几口,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季然的身影。
季然正在展厅的另一头,和陈薇以及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小心翼翼地给一组系列素描作品排列顺序、调整间距。他手里拿着软尺和铅笔,神情专注,偶尔低声和同伴交流几句。
林骁很自然地走了过去,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到季然微微蹙眉,似乎对其中两幅画的顺序有些犹豫。
“我觉得《晨光》放在《暮色》前面会不会更好?”陈薇提议道,“色调过渡更自然些。”
另一个同学有不同意见:“但主题上是先有暮色的沉淀,才有晨光的希望吧?”
季然看着那两幅画,沉吟着,没有立刻说话。
林骁虽然不懂这些艺术排列的深意,但他看着季然那副认真思考、甚至有点纠结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左右看了看,注意到旁边展台上放着几盆用于点缀的绿植。他走过去,端起一盆叶片形态特别优美的蕨类植物,走到季然身边。
“诶,季然,”他声音不高,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把绿植往那两幅画中间的空隙处比了比,“你看,放个这个在这儿怎么样?是不是就不显得那么……嗯……直接跳了?”他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过渡感。
季然和其他人都愣了一下,看向那盆突然出现的绿植。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深色的、线条细腻的素描作品,与生机勃勃的、形态舒展的绿色植物相互映衬,恰好中和了画面之间可能存在的突兀感,反而增添了一种呼吸感和生命力。
季然看着那个意外的组合,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中掠过一丝亮光。他看向林骁,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很好。”
陈薇也眼睛一亮:“对啊!用绿植做间隔和过渡!既自然又不会抢画的风头!林骁,没想到你还有这审美!”
林骁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我就瞎蒙的,觉得放个绿的看着舒服点。”
季然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不是瞎蒙。很合适。谢谢。”
这句认真的肯定,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让林骁受用。他感觉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暖洋洋、亮晶晶的。
接下来的布展过程中,林骁似乎找到了某种奇特的“用武之地”。他不再仅仅是一个体力输出者,反而开始提供一些看似外行、却往往能带来意外之喜的点子。
比如,他会建议把一座线条硬朗的金属雕塑挪到窗边,让阳光投射下的阴影与雕塑本身形成有趣的对话;他会注意到某个角落灯光太暗,主动跑去搬来备用射灯调整角度;甚至在大家纠结于展览序言的字体颜色时,他瞅了一眼,冒出一句:“用那种淡淡的金色会不会更醒目?跟咱们校庆画里‘薪火’的颜色有点像。”
这个提议最终被采纳了。淡淡的金色字体印在深色的卡纸上,果然既雅致又醒目。
季然看着林骁忙前忙后、时不时冒出个“神来之笔”的样子,眼中的惊讶和赞赏越来越明显。他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依赖林骁的这种“外行视角”和强大的执行力。有些他自己可能因为过度思考而陷入僵局的细节,林骁往往能凭直觉给出一个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案。
这种依赖并非能力上的不足,而是一种信任的交付。他信任林骁的直觉,信任他的行动力,更信任他那份毫无保留、想要把事情做好的真诚。
中午,大家简单吃了点外卖当午餐。林骁很自然地把自己的鸡腿夹给了季然——他记得季然病刚好,需要补充营养,而且好像比较喜欢吃这个。季然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鸡腿,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骁。
林骁正埋头扒饭,含糊不清地说:“多吃点,下午还得干活呢。”
季然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小口地吃了起来。耳朵尖微微有点泛红。
下午的工作主要是最后的检查和清扫。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但看着初具规模的、充满艺术气息的展厅,又都充满了成就感。
季然负责检查所有画作的悬挂牢固度。当他检查到最高处那几幅大幅作品时,需要踮起脚,甚至借助小梯子才能触碰到画框顶部。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伸长手臂去摸索一个画框背后的挂钩时,脚下微微一滑!
“小心!”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同时另一只手快速扶住了梯子。
是林骁。他不知何时就在附近,眼神专注而警惕,手臂有力而稳定,瞬间化解了一场可能的危险。
季然的心脏因为刚才那一下失重感而砰砰直跳,他下意识地抓住林骁扶在他腰侧的手臂,站稳了身体。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结实和温热,以及那毫不迟疑的保护力量。
“谢……谢谢。”季然的声音有点不稳。
“吓我一跳!”林骁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后怕,“你下来,这种高的我来检查!我个子高,胳膊长!”
他不由分说地把季然从梯子上扶下来,自己三两下爬上去,仔细地检查高处的画框:“这个有点松!胖子,给我找个螺丝刀来!”
他动作利落,毫不费力,很快就解决了季然需要费劲才能完成的工作。
季然站在下面,仰头看着林骁在高处忙碌的背影,阳光从高窗落下,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的感觉缓缓流淌过心间。那种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那种自然而然的“交给我”的担当,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打动人心。
忙碌了一整天,布展工作终于全部完成。巨大的展厅焕然一新,灯光柔和,画作陈列有序,雕塑和手工作品点缀其间,充满了浓郁的艺术气息,静待着即将到来的检阅。
所有人都累瘫了,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或靠在墙边,脸上却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总算搞定了!”
“看起来真不错!”
“辛苦了辛苦了!”
张老师非常满意,笑着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都辛苦了!表现得非常棒!特别是林骁同学,真是帮了大忙了!不仅出力,还出了好多好点子!”
大家的目光都笑着投向林骁,纷纷附和。林骁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嘿嘿笑:“没有没有,大家都很厉害!我就打打下手!”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季然。季然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季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清晰、毫无保留的、带着满满赞赏和感谢的笑容。那笑容像破开云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俊的脸庞。
林骁的心脏猛地一跳,感觉呼吸都滞了一下。那个笑容,比所有人的夸奖加起来,都更让他感到无比的快乐和……感动。
回去的路上,夕阳将天空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两人并肩走在洒满金光的小路上,都累得不想说话,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轻松。
快到分别的路口时,季然忽然停下脚步,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方扁盒子,递给林骁。
“嗯?”林骁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谢礼。”季然的声音有些轻,却很清楚,“谢谢你……修画框,还有今天……所有的帮忙。”
林骁惊讶地接过来,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一个简易的透明塑料盒,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枚精心打磨、穿了皮绳的木制吊坠。吊坠的形状很特别,仔细看,竟然是一个微缩的、抽象化的篮球和一支画笔交叉结合的图案!线条流畅,打磨得十分光滑,透着木质特有的温润光泽。
“这……这是……”林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图案……明显是融合了他们两人的象征!
“用……修画框剩下的边角料做的。”季然的声音更低了,视线微微移开,耳根染上了一层薄红,“做得不好……”
“谁说的!太好了!太酷了!”林骁几乎是吼出来的,激动得无以复加,他拿起那枚吊坠,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眼睛亮得惊人,“你自己做的?太厉害了吧季然!我太喜欢了!真的!”
他迫不及待地就把吊坠戴到了脖子上,木质贴着他因为兴奋而发烫的皮肤,带来一种温凉的触感。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吊坠,又抬头看着季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堪比天边的晚霞。
“谢谢你!季然!这绝对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礼物!”他的喜悦和感动溢于言表,纯粹而热烈。
季然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狂喜,看着那枚吊坠贴在他胸前,与自己设计制作时想象中的画面完美重合,心里也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悸动。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你喜欢就好。”
依赖与感动,在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双向循环。他依赖他的力量与直觉,他感动于他的细心与巧思。彼此的支持和认可,化作了最实在的行动和心意,将两颗年轻的心,拉得更近更紧。
夕阳下,戴着木坠的少年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孩子,而送出礼物的少年,安静地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同样明亮的光彩。
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也温柔地包裹着这份日益深厚、心照不宣的情感。依赖悄然滋生,感动长存心间,在这个秋日的傍晚,悄然酝酿着更深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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