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宁闻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无理取闹丧尽天良的要求。

“是你程序变异了还是我精神错乱了？”宁闻生将球状系统抓在手里，高高举起，作势就要将系统摔砸在地。

系统却异常淡定，答道：“我的程序没有变异，宿主你的精神虽然确实不太正常，但仍然在可被允许的范围内，尚未错乱。”

宁闻生：“……”

短暂的沉默过后，上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宁闻生，下一刻便收了手，一脸平静地往外走。

“宿主，你要去哪儿？”

宁闻生面无表情道：“悬崖，河也行。”

系统飞过去拦在他面前：“宿主，你还不能死。”

“我死？”宁闻生冷笑一声，“该死的是你！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摔死还是淹死，你选一个吧，我满足你，顺带给你收尸。”

换了以往，系统必然会急得跳脚，但是此刻他有十足的把握。他只不紧不慢地道：“宿主，我死你也会死的，我们的生死现在已经绑定在一起了。”

小孩子的语调，听起来竟还有几分得意的意思。

“绑定生死？”宁闻生脚步一顿，很快又道，“不，我不信你。”

系统：“你接了任务，认证已经通过，你不信也没用。”

“我什么时候接——”宁闻生正要反驳，突然想起来什么，随即一脸不可置信，“那个也算？”

那时系统问他“你做好接受任务的准备了吗”，他只不过应了一句“说来听听”，这也能算答应？

“算。”系统给出了答案。

“凭什么？”宁闻生不服。

“凭你想救他。”系统道。

“……”

沉默良久，宁闻生终于盘腿坐下来，神情认真了几分：“非断不可吗？”

系统：“是，非断不可。”

“可我怕疼，从小就怕。”宁闻生双眉都要皱成一条线了。

他这个人虽然普普通通，但在怕疼这一点上却真是旁人望之莫及的。

系统：“我知道。但是要请神，只能你自断指骨，没有别的办法。”

闻言，宁闻生脸色更是难看，紧抿着唇，依然十分犹豫。

“宿主，你放心，你请来的神仙性情软弱良善，他会帮你治好你的手指的。”

“真的？”宁闻生有些不信，但想了想，觉得系统也没有骗他的理由，心下怀疑便又退了几分。

“你要我请的那个神仙，你说他性情软弱，那就是好欺负的意思？”

不知为何，系统沉默了半晌，才道：“总归，他会帮你，会听你的话。”

见宁闻生还在犹豫，系统又道：“宿主，若是不请神，萧隐会死，这里……也会消失的，我也会消失，你也一样。”

他的声音并不机械，就同七八岁的小孩一样，甚至还带着央求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可怜。

而这话显然对宁闻生也十分管用，他抓着双膝处的衣摆，一咬牙，抬头问道：“那个神仙，真的会帮我治好手指吗？”

系统松了口气，而后笃定回答：“会。”

***

“无息……是这个神仙的名字吗？”

宁闻生按照系统说的，对照着全息屏幕上的那个阵法，用枯枝在地上画了个一样的，又在阵法中心写下了这两个字。

“这是他的仙号。”

“哦。”宁闻生了然，点了点头又问，“那他的名字呢？”

那边沉默一瞬，道：“不知。”

宁闻生有些惊讶地抬头：“整个书中世界都归你管，你怎么会不知道？”

“书中对他的描写只有寥寥几句话，没有提及名姓。”

说着，全息屏幕上的阵法便变了样，取而代之的，是两行简短的字句。

“正因果，见大悲者。凡人称之，无息。”

宁闻生一字一句念完，心底竟莫名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来，说不清是什么。但只一瞬，那样的感觉就又消失了，像是他的错觉似的。

宁闻生没再过多纠结于此，他看向系统：“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坐于阵法正北，自断指骨。”系统道。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到“自断指骨”这四个字，宁闻生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一步一挪动，费了半天劲才走到了阵法的另一端。

这阵法圆得很彻底，东南西北其实分不清，但不知为何，宁闻生几乎是立即就觉得那处是正北，走过去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微抬了头：“怎么断？生折啊？”

他话音刚落，虚空便落下一把短剑来，正正落在他两膝的衣摆间，亏得有剑鞘才没让宁闻生当场去了。

“……你扔得可真准。”

“过奖。”

宁闻生拾起剑，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没忍住赞了一句：“这剑还挺好看的。”

剑柄和剑鞘都是玉白色，透着点冷气，其上又有细纹缠绕，像枝桠一样，只是不开花，便显得没什么生气，只是干朽的枯枝。

宁闻生握着剑柄往外一拔，剑光晃得他闭了下眼。

他喉间滚了一下，小声嘀咕着：“看着还真是锋利……”

见他盯着那剑，迟迟不肯动手，系统终于忍不住催促：“宿主，你再怎么拖，手指也是非断不可的，晚痛不如早痛。”

宁闻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说的轻巧，把你的手伸出来剁一个试试？”

系统：“我没有手指，也不会感到疼痛。”

宁闻生冷哼了声，没再说别的，撩了袖摆，举起已经颤颤巍巍的手，手心朝上贴近地面，另一只手则握着剑，将剑尖抵在尾指和无名指的缝隙间。

只要用力割下去，他的手指就会断裂。

只需要一下，再疼也只需要一下。宁闻生在心里安慰自己。

很快就会过去的，等请来了神仙，他的手指就又完好如初了。

不知道这样的心理暗示做了多少遍，宁闻生才终于狠下心来，两眼一闭，用力将短剑割压下去——

“啊！！！”

只一瞬，宁闻生就疼得叫出声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也因为实在太疼，叫了那一声之后，他整个人就脱力倒趴在地，脸上煞白一片，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疼得直掉眼泪。

鲜红的血液从断指处流出，顺着阵法的线路轨迹蜿蜒而上，生生画出了一个血阵来。不多时，阵法之中便亮起了一片血光，而阵法中央的那个名字更是被映得发亮。

但宁闻生疼得说不出话来，根本无暇顾及周遭的情况。

直到一声又长又缓的鸣叫响在头顶上空，不知是什么鸟啼还是别的什么。宁闻生听见那声音，涣散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意识才勉强清晰了一瞬，意识到一件事——他请的那位神仙来了。

他抬起头，额上满是疼出来的虚汗，唇上血色全无，眼眶倒是红的，潮湿一片，很挡视线。

他隐约看见半空中似是坐了个人，长发黑衣，怀里不知抱了个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一团。

就见那花花绿绿的一团踩着虚空跳了几下，须臾便落到了宁闻生面前来。宁闻生费力眨了几下眼，才得以看清它是个什么物种，有些像狐狸。

“狐狸”歪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又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在他受伤的手边停了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还在流血的半截尾指。

它是在喝我的血吗？

这个想法最先出现在脑海，但不知是不是疼痛的缘故，宁闻生竟也没觉得害怕，任它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没躲。

很快，奇异的事发生了。他断裂的尾指竟渐渐没了痛感，甚至开始长出了新的皮肉。

宁闻生满眼皆是震惊，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盯着自己的手指，上面已经不见一丝血迹。

“这就是……仙术吗？”

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变得完好如初，宁闻生不敢相信地又摸又看，嘴里喃喃自语。

“宿主，你能不能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系统实在恨铁不成钢。修仙世界，仙术本来就常见，他真不知道他的宿主在惊讶些什么，回回都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这世面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宁闻生依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如此诚恳的自知之明，系统无话可说，只能道：“……你抬头看看。”

这么一提醒，宁闻生终于反应过来，如今在场的不止他和系统，还有那只花花绿绿的“狐狸”，以及那位他请来的神仙。

他抬起手，拉着衣袖抹了脸上的眼泪，正想看看那位神仙的庐山真面目，就见原先给他舔舐伤口的那只“狐狸”叼着他的半截指骨，几下便跳到了虚空去。

视线清明之下，宁闻生这才注意到，那只不知名的走兽似乎不是狐狸。

虽说外形和狐狸有些像，但爪子似虎，双眼似猫，毛色也并非只有一种，花花绿绿的，左耳上还戴着个钴蓝色的铃铛，面颊两边和额上都有火红的印纹。

瞧着不像是狐狸，倒该称之为……灵兽？

那灵兽跳到悬坐高空的人身侧，将叼着的半截手指放到了那人手心。

宁闻生目光一直追随着那灵兽，也终于看见了那位神仙的全貌。

那是凭空生出来的枝桠，粗细错落，其上却并不长叶，也并不开花，只如枯木一般。而那神仙盘坐其间，金色双眸半垂着，正盯着手里带血的指骨。

他眉眼算得上锋利，是个不近人情的模样，但又因为生得实在好看，宁闻生愣是看直了眼。

某一瞬，那神仙微微抬了下眼皮，视线落到了宁闻生身上。

四目相对间，宁闻生竟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而那熟悉过后，他眼里又只剩下茫然。

因为他不知道那样的熟悉感觉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待他想要抓住那样的感觉细究时，又什么也没有了，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好在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宁闻生就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你说句话啊。”

“噢，哦。”宁闻生后知后觉点了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一丝疑惑来。

他抬眸看了眼悬坐高空的神仙，又偏脸看了眼球状的系统，而后迟疑又特别认真地问了一句：“话说，他看不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