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娘子的脸上似乎还有泪痕。想来也是,明明是为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儿举办的宴席,到头来竟然弄成了这副模样。
时攸只是朝吴娘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眼神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落在了身旁的人身上。
眼瞧着章云璟似是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修长有力的手指把玩着戴在腰间的玉佩穗子。时攸的视线也随着左右不断晃动的穗子移动着,过了一会她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某人眼底的笑意。
时攸羞恼地瞪了章云璟一眼,回过头看向站在堂中央的谢长风和吴娘子,不再理会他。
谢长风让人将吴娘子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知不觉中安抚着紧张的人的情绪。
“吴娘子不必惊慌,在下只是想询问一些事情。”
吴娘子闻言动了动泛白的嘴唇,低声应了。
谢长风继续道:“我听许先生说,今日宴席上所摆的那些香炉,乃是您吩咐的,是这样吗?”
听到这话后吴娘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和后怕,片刻后点了点头,缓声说起此事的缘由。
吴娘子与许家公子成婚不到一年后她便有了身孕,许明文闻言更是欣喜不已,命许府上下好生伺候。
所说是女子,但吴家并没有将吴娘子娇养长大,而是经常带着她外出,经年累月下来倒是让她比其他人家的姑娘身子更加强健。吴家家宅内也是和睦,没有出现什么阴损的事情伤了吴娘子的身子。
刚得知有身孕时,吴娘子和许家公子还因为她对一些气味过于敏感而担心她会害喜害得厉害,谁料几个月过去,除了身子愈发沉重外吴娘子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请来了大夫也只说女子孕后会和孕前有些许不同,不用害喜也是件好事。
许明文本就对这个孙辈寄予了厚望,这下更加确定这个孩子是许家的福星。
谁料在离生产还有一两月的时候,身体康健的吴娘子却突然开始反胃,闻不得半点刺激的味道。
许家父子急忙请来了大夫,但几位名医轮番诊治过后却得出一致的结论——吴娘子和孩子都十分健康。
于是为了吴娘子和孩子,众人只得更加小心。饭菜的味道无法避免,为了压制吴娘子的反应,屋内只得点着香炉。
好在最后孩子平安降生,许府众人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懈了下来。
但到底是影响了食欲,吴娘子的身体也因为此事大不如从前,月子里将养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谢长风闻言,执扇的手指轻轻在扇骨上敲了敲:“这么说来您是在怀孕最后两个月才有的这种状况,在那段时间前后可有什么异样?”
吴娘子蹙眉沉思,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时攸的手下意识动了动,随后沉默着将双手交叠放好。身旁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时攸看了过去,就见章云璟瞥了一眼她的手腕,轻声道:“疼?”
虽然刚才没有烧到时攸的手腕,但到底是红了一些,不过呆了这么一会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时攸望着章云璟那除了担忧不掺杂任何其他杂质的眼睛,心里流淌过酸涩的感觉,随后她抿唇,敛眉摇了摇头。
抬头时,时攸正好瞧见谢长风转过身,看向吴娘子道:“无妨。您仔细想想,若有什么遗漏的就派人来告诉我。”
在院内忙碌的刑部众人此时也处理好了诸项事宜,肃立在门外。天色渐晚,谢长风让许明文看好府中的下人后准备告辞。
时攸和章云璟也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必要,跟在一群人身后走出了许府大门。
今日的事对望江楼的伙计而言纯属无妄之灾,时攸让刘之佩领人早些回去休息,看着他们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章云璟伸手递了一包东西过来,时攸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手上倒是没有耽误,飞快地把它拆开了。
黄澄澄的糖在夜间的烛火下显出流光溢彩的样子,格外诱人。
时攸捡起一块放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一块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糖?”
不甚明亮的光线显得章云璟的轮廓更加柔和:“今日偶然间尝到的,想着你会喜欢。没想到耽误了那么久。”
时攸嚼碎了嘴里的糖块,酸甜的滋味充斥了口腔:“好吃。”
章云璟闻言,眉眼弯了起来,却在听到“不合时宜”的声音后转身不虞地看了过去。
谢长风轻摇着扇子,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歉意:“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真是失礼。”
看着谢长风的视线扫过手里的糖,时攸眨了眨眼睛,想要递出去的手犹豫了一番还是没动。
“你是对这案子胸有成竹了吗,不好好断案却跑这来做什么。”
谢长风含笑的眼睛看向章云璟:“你我好歹相识多年,怎么去了一趟边疆回来脾气更大了。”他嘴上虽然抱怨,但三人都能听出语气里的调侃。
时攸心里好奇,但没有在这时问出来。不过走神了片刻,谢长风就望向了时攸,后者有一种幼时被夫子盯上的感觉,捧着糖的手都紧了几分。
谢长风面上似乎闪过无奈,但当时攸仔细看去时却又像是错觉:“上次的事多亏了时老板。但我还是要多嘴一句,这种事情太过危险,若有下次,还是不要以身涉险。”
说罢,谢长风又用扇子指了指章云璟:“让他去,皆大欢喜。”
时攸扭头看向章云璟,他难得没和谢长风呛声,倒是带着几分赞同。
时攸:“......谢大人说的是。”
谢长风像是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是被章云璟挡了回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殊不知第二天,时攸就被请到了刑部。
“时姑娘稍等片刻,大人还有些公务,随后就到。”
时攸点了点头,带她过来的人行礼后悄声退下。周围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不远处传来不甚清晰的交谈声和纸页摩擦的声音。与其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刑部,时攸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处容易让人放松,心情舒缓的地方。
不过很明显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时攸抱有一样的想法。拾秋搓了搓胳膊,不动声色的往时攸的方向靠,见时攸看向她,可怜巴巴地眨了下眼睛。
时攸不免失笑,打趣道:“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成这样。”
拾秋瘪嘴:“姑娘又笑话我。”她抬眼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后才小声抱怨,“明明是这里总感觉阴森森的,怪吓人的。好像都能听到惨叫声。”
虽然时攸不知道刑部大牢的具体位置,但猜想它也不会是在这附近。刑部的官员大多在附近办公,这里又很明显是平常用来招待来客的。时攸低声安慰拾秋,没等说上几句,她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时攸站起身回头看去,身着官服的谢长风显得身姿更加挺拔,她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波动,手中的帕子却被捏的皱巴巴的,开口道:“谢大人。”
“时老板。”谢长风的脚步慢了一些,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时攸身上,温声解释,“本来不像劳你来这一趟的,但是公事繁琐,我不能离开太久。此次请你来也是想具体地了解一些在许府中的情况。”
“谢大人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长风闻言轻笑了一声,抬手随着时攸落座。但很快,时攸望着桌上的点心有些愣神。谢长风好似无意般解释道:“这个点我可不愿意看着时老板饿着肚子来我这,到时候被某人知道了可不得提着刀上门,我这刑部里的人可受不了他的闹腾。不过是我自己备的点心,时老板安心便是。”
时攸不免赧然,视线在桌上的糕点上粘了一会后转而看向谢长风:“谢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就按照你们从望江楼出来后所做的准备开始吧。”
时攸偏头想了一会,理了理思绪后缓缓开口。
昨日的事情一出,时攸虽然确信跟店内的伙计无关,但还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给人以栽赃嫁祸的机会。
要说特别之处,在来刑部之前时攸也试图回想过。
这类宴席在这一年望江楼名声更甚后也经历过不少,时攸为确保无虞每一次也会亲自前去。布置的流程都是她带着刘之佩一样样检查过的,要说古怪。
手指敲在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时攸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那个不小心撞到她的小厮。想来是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才会在那时不小心撞到时攸后让她感到疼痛。
谢长风眉峰微蹙,看向时攸时却舒展开了:“若是让你再见到那人,可认得出?”
时攸犹豫了一瞬,那日虽然是匆忙间瞥了一眼,但她还是瞧见了那人的下巴上有一颗痣。思及此处,时攸点了点头。
这件事宜快不宜慢,谢长风当机立断带人再次前往了许府。许明文不知道有没有从昨夜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但在知晓了一行人的意图后派人将府内的下人都带了上来。
谢长风再次向许明文确定了府内下人的人数是否有缺,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许府内所有的伙计站成几排,时攸细细查看每一个人的下巴处。谢长风则是不快不慢地跟在时攸身边,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
时攸绕过了前面几排,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直到快走到末尾才看见一人,同样的位置上有着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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