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澜话音刚落,一直宁静的山谷突然刮来一阵邪风。
彼时暮色四合,远远地就见四道身影如疾风般向小院掠来!红鼻子老头定睛一看,面色骤变——
“是白无尘那老家伙!”
不一会,苏清澜就瞧见一青衣老者飞奔进小院,身后跟着黑胡子、灰帽和白眉三个老头。
红鼻子见状,突然从斜里窜出,连出两掌,挡住青衣老者去路!
但那青衣老者却神色自若,其掌势劲力浑厚,双掌一翻就已化去红鼻子老头的攻势。
然而,他尚未得喘息,身后灰帽、黑胡子、白眉已同时从三面包抄围攻过来。
“你们这群倔驴!”青衣老者骂道。
双方掌风猎猎,空气中暗流汹涌,稍有不慎,青衣老者便会败在四子手下!
小院内形势变化之快,直叫几个少女都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青衣老者突然向右猛冲直朝女孩们的方向而去。红鼻子一惊,当即出掌阻挡。
哪知,刚要触及青衣老者衣衫,他突然身子一矮,随即回转方向,纵身翻过小院左侧一排篱笆往前奔去,以此跳出四个老头的合围。
此时天色已暗,那青衣老者疾步如飞,竟未察觉前方黑黢黢一片乃是万丈深渊!
他步速极快,只片刻就听到脚下有碎石坠落的声音。然而,因去势太急,即使他奋力踩地,整个人仍失控向前扑去。
眼见青衣老者即将坠崖,苏清澜突然转向姜糖,大喝一声,‘鞭子!’
姜糖手腕一振,银鞭如蛇破空,鞭声瞬间撕破了山谷的宁静。
老者此时半身已在悬崖之外,忽听背后鞭声呼啸,来不及回望便反手抓住,紧紧扣住鞭尾。
然而,老者下坠力道刚猛,远超姜糖,一拉之下,反将她带向悬崖!
后方老头们骇然变色。灰帽老头反应最快,猛踏红鼻子肩头借力前扑,凌空抓住姜糖和银鞭。
与此同时,青衣老者借这一滞之机提气上纵,终于翻身落回崖顶。
至此,院内众人才松了口气。
“白无尘,你存心大老远跑我们这儿寻晦气的吧?”黑胡子惊魂稍定上前就骂,嗓门抬得老高:“你这么想死,死你百花谷啊!”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神极峰下百花谷,江湖药王,白无尘!
黑胡子指着那一圈篱笆,“我这特意围了一圈,就是怕有人不小心掉下崖去。你倒好,看都不看就翻了过去,显你能,显你会翻篱笆,是吧?!”
白无尘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先整了整衣裳,又拍了拍衣角上的尘土,然后在院中转了一圈,选了一个最为干净的石凳,方才坐了上去。
红鼻子老头看不惯他这么讲究,刚想发作,余光瞥到苏清澜,想起她和这白无尘一样喜洁:石凳要擦干净再坐;一应物品可以旧但不能脏;发髻可以不好看,但不能乱......想到此,他骂骂咧咧地不作声了。
白无尘虽头发全白,但面容清矍威严。“若非你们从山脚下就围堵我将我逼至此处,我又怎会险些坠崖?”
“我们不就想要你几颗丹药吗,你至于吗?”
“至于。”白无尘自袖中取出一个药盒子,“这几粒醉无眠,乃是送给一位夫人的。”
夫人?四个老头立马围了过来,“什么夫人?谁的夫人?”
白无尘卖了个关子,然后才答:无极之夫人!
“你放屁!”黑胡子说。
“你说的是人话吗?”灰帽子说。
“你是百花谷毒草尝太多了吗?”红鼻子说。
只有白眉较为冷静,“白兄莫要开玩笑,无极十岁就进逍遥宫做了清士,守清规、断尘缘妄念,怎会有夫人一说?”
然而,白无尘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言道:“无极曾休书与我,谓其夫人伤重,向我讨要几颗醉无眠。因我正打算去漠北,所以就亲自送过来了。”
黑胡子一把抢过书信,但拿到手又想起自己不识字,于是让苏清澜来读信。
“让小孩看,小孩不会说谎。”
苏清澜展信阅毕,内容确如白无尘所说,但她纳闷的是,署名为何画了一只乌龟和绣花针?但老头们一听绣花针和乌龟,反而确定这是无极亲笔。
确定无极有夫人后,南越老头们便一直骂他老不羞,道不道俗不俗,简直有辱逍遥宫门风、带坏一众小朋友!别人怎样倒是无所谓,万一那叶楚寒也有样学样,真应了那婚嫁之说,将来要娶他们丫头,可怎么办?
但苏清澜想的却是,老头们为何要那醉无眠?
她曾在藏书阁读过一本《药理杂谈》,说醉无眠乃是百花谷特有的疗伤圣药。但老头们一直身体康健,近来也无内伤,要这醉无眠所为何事?她刚想问黑胡子,却听他冲白无尘说道: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我们救了你。我们呢,也不用你感恩戴德,只需给颗醉无眠,咱两方就算扯平了。”
没想到药王突然怒道:“谁跟你们扯平了!当年,你们毁我名声骂我庸医,乱我百花谷拔我药苗,这笔账,我还没跟你们算呢,想扯平,没那么容易!!”
“你还有脸说!”红鼻子老头跳起来,一样的怒气冲冲。“当年你治死我狗儿子,我骂你庸医拔你药苗都是轻的!”
儿子?苏清澜颇为惊讶,年多来,她从未听说红鼻子老头还有个儿子!
正疑惑间,就听那青衣老者幽幽来了一句:“你还知道那是狗?”
“我当然知道!”红鼻子老头眼泪汪汪,“狗儿子也是儿子!我养了阿黄八年,它每天陪我练功陪我吃饭,它就是我的命根子。但你却把它医死了!”
“你当老夫是什么人?!”药王拍桌而起,怒目圆瞪。“老夫是医人的,不是医畜生的!当年,你们被暗夜门伤得半死不活,要不是我救了你们,你们早投胎转世了!你那只狗,比你们伤得还重,别说老夫救不了,就是神仙来了,都没用!”
红鼻子情绪激动,道:“你救不了它,我认,但你却连个全尸都不给它留,不仅将它开膛破肚,还把内脏都一个个取了出来......可怜的大黄,至今都还泡在百花谷的罐子里,没有入土为安......”
听到这里,众人都觉得这药王行事确有些癫狂。唯有苏清澜神色淡定,“前辈可是为了研究动物内里,好知道以后如何治疗?”
“还是这丫头聪明!”白无尘赞许地点点头,“红鼻子,你骂我庸医我本不服,但转念一想,我百花谷既自诩医术过人,那就不能只会医人,畜生也得能医!你放心,日后你再有个什么畜生,老夫一定像治你一样治它!”
“你这骂谁呢?”红鼻子又跳了起来。
白眉老头一直没说话,眼见两边纷争又要再起,忙开口道;
“白兄,你和三弟的恩怨先放一边,看在我们今日救你的份上,请你看看这个孩子。”说着,将苏清澜拉了过来。
白无尘手指刚一搭上苏清澜的腕脉,脸色骤然一变,指尖如触电般微微一颤。他凝神细察了片刻,眼中惊疑愈来愈盛,“你们追着我要醉无眠,就是为了她?”
“正是。”白眉老头沉声应道,“我们听闻,百花谷的醉无眠不仅能疗伤,还能通经脉......”
苏清澜一愣,原来他们一路纠缠药王讨丹药,竟是为了她不能习武之事。
灰帽老头补充道:“我们也不敢奢望太多,但最起码她要能学个一招半式防身,否则,万一我们四个老头不在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岂不任人欺负?”
闻言,苏清澜心中一酸。
穿越之前,她作为神识也曾冷眼睥睨过人间,见人类时常为七苦所伤、为七情所扰,心中总是不解,放下即可,何必执着?
人类当真蠢笨!
但如今,见老头们执着于给她寻出路,她只觉愧疚难当。她凑到白眉老头身边,坚定道:“大爹爹,等你们死了,我就和你们一起走。”
她打定主意,等老头们都死了,她就也想法回神识世界去。
但她这话在老头们听来,却是要跟他们一起死,气得他们连连说呸,直呼童言无忌,不作数不作数!
白无尘见苏清澜双目清亮,似曾相识,不禁有些恍惚。
半晌,他才继续说道:
“习武者经脉如渠,脉堵,便如渠中巨石横亘至水不畅。醉无眠的功效就是将‘淤堵’消解,以此通经疏脉。但她先天‘脉窍’紧闭,经脉受封于灵枢,好比那干涸之渠,既无水,哪怕将水中大石全部挖出,也无济于事。”
灰帽老头急忙追问:“那该如何?”
“‘神气自满,水到渠成’,有朝一日,她自身精气神养足至满,或可冲开脉窍渠脉充盈。”
白无尘顿了顿,喟然长叹一声,“只不过脉窍之秘,玄之又玄,无法可授,也无迹可循.....”
听了这话,南越老头们皆颇为失望,但白无尘既如此说了,只好暂且作罢,后续再寻他法。
“白兄此行若无别事,不妨在此多盘桓几日,我们兄弟四人好好给你赔个不是。”
白眉老头想着,多留白无尘几日,说不定丫头的事还有别的转机。
没想到白无尘却陡然‘唰’地豁然起身!
“老夫要去找苏家军,杀了那狗屁镇北将军苏逊!!”
苏家军?老头们吓得一激灵,苏清澜听到苏逊之名更是震惊。
白无尘咬牙切齿,眼中几要喷出火来。“苏逊害我孙儿累我女儿,我要让整个苏家军陪葬!”
语声震震,竟惊起山谷中无数飞鸟。
红鼻子身子一哆嗦,“若是这样,那你找苏家军报仇是应...应该的......”一句话说话磕磕绊绊,“我们,我们也跟朝廷不对付......那个,”他冲苏清澜使了个眼色,“我们和药王叙叙旧,你带小姐妹们先去玩一会吧。”
然而,女孩们刚一离开,白无尘突然看着苏清澜的背影说道:“这孩子净澈疏冷,你们从哪儿捡的?”
“什么捡的,亲生的!”黑胡子下巴一扬脖子一梗,“你没看她长得和我三哥一模一样吗?”
白无尘瞥了眼红鼻子那张皱巴巴倭瓜一般的脸,目光又回到黑胡子身上,一副看大傻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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