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红叶疑惑，又轻声道：“还是劳烦姐姐帮我把这个花样子描了吧，等会儿我做起来也快些。”

吕樱娘补充道：“我就在院子里四处走走，很快便回来。”

红叶应了一声，又低下头描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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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郑太太邀我们出来走走，我在家里可都要闷坏了。”杜沁撅着嘴，挽着沈扶月的胳膊撒娇道，她虽比沈扶月大两岁，可生得清甜如蜜，瞧着倒更像妹妹。

沈扶月喜欢她这般同姜宁溪一样的纯真直爽性子，她听说过，杜家清流，但规矩也严，这些清流之家的女眷，才是真真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即便是同她溜出来钓鱼，杜沁都站得端方，只是细瞧才会发觉，那双眼里不自觉地露出十五岁少女的娇憨。

“姐姐在家不钓鱼么？”

沈扶月歪着头看她，杜沁瞧她一眼，噗嗤笑了出来：“会背着祖父偷偷钓。”杜府里养的鱼都是她祖父的爱物儿，沈扶月恍然大悟，两个姑娘相视一眼，都觉亲近许多，开怀笑起来。

走到荷塘边的吕樱娘听见这阵笑声，抬头望去，就见两个年轻姑娘，一立一坐，一个手中拿着钓竿儿，另一个则摘了荷叶撒着水顽。坐着的那个，一身天水碧绫裙，身量虽还娇小，却堪称国色，腰间系着环佩，那玉佩在日光下映着温润的光，一看便知是极名贵的，她只梳了家常的发髻，头上珠饰也不多，可斜坠的一点鸾凤挂珠钗就表明了身份。

吕樱娘心中一凉。

她忽然明白了红叶那句话的意思。

郑家人，大约是瞧不上她的。

瞧不上她一个破落户，低微的出身，粗俗的举止，连使唤丫头都没几个铜板可赏。

吕樱娘只觉得日光刺眼，照在身上，似乎将她整个人一颗心都扔进了油锅里，翻来覆去地撕扯。她盯着沈扶月头上展翅欲飞的鸾凤……忽然咔嚓一声，手边扶着的一缕柳条折断在地。

“你是谁？”吕樱娘吓了一跳，回头却见一个清秀的少年公子站着，料想这应当便是那位郑少爷了，面上不由一红。郑鹤轩从书房过来，刚进园子就见了她，这大约就是母亲说的那位吕家姑娘了。

他听说了她的遭际，也有些唏嘘，如今亲眼见到，不由也放软了语气，温和道：“你就是吕姑娘？”

有一瞬间的慌乱，吕樱娘抬脚就想离开，可是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又停下了脚步。

她心中有一股难掩的不平与委屈，郑家见了她的信物，却不言不语，还照样将沈家人请来赴宴，连丫头都敢当面儿隐晦刺她，不就是看不上她身份低微，无依无靠么！

她咽不下这口气。

若她也有这样的出身，是不是不会比那沈家贵女差？

“……是。”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对郑鹤轩娇怯怯一笑，孱弱如扶风细柳：“见过郑公子。”

郑鹤轩莫名心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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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湖边的少女转过身来，瞧见了他们。

杜沁问沈扶月：“咦，那人是谁？”

瞧装束不像府上的丫鬟，若说是小姐又实在寒酸了些，不论是衣着还是气度，都与郑鹤轩差了一截儿，况且也没听说郑家府上有一位小姐来着。

背对着她们的那个身影，沈扶月却是很熟悉。而他身前的女孩，见她望过来，忽然拉住了郑鹤轩的袖子，朝她露出了一丝古怪而甜蜜的微笑。

沈扶月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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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氏得到消息时，宴席已到了尾声。身边的嬷嬷进来低声回完园子里的事，康氏唰地冒出了一身冷汗，又惊又怒。

转头看去，已经回席的沈扶月并无什么不悦的神色，而是言笑晏晏地同晋王妃温婉告辞，晋王妃倒是发觉了自己嫂嫂的几分异样，待人走后，才问道：“什么事？”

与此同时，坐上马车回府的沈扶月也正与萧氏说着此事：“……郑鹤轩与她交谈许久，后来一同出去了。”沈扶月托着腮细细思索，站在她的位置，看不见郑鹤轩的脸，也听不见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她明明白白从那女子的神情中看出了敌意。

一个住在郑家的年轻姑娘，为何对她有敌意？

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阿月可生气？”

沈扶月讶异：“为何要生气？”

萧氏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的神色，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若是对着一个来找有可能是自己未来夫君的女子的恶意，竟无一丝不悦之态，萧氏都要惊讶了，更多的一种可能，是自己女儿或许并未对那郑鹤轩有什么倾心之意。这才是萧氏担心的，她可不愿姑娘为了家里安宁而牺牲自己的姻缘。

“若你不高兴，趁此机会拒了也罢。”不说别的，且看这件事，就知这郑鹤轩虽温柔有礼，可似乎他的柔情，对着任何一位娇弱的姑娘都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扶月歪着头想了想：“娘还是先看看郑家怎么回话吧。”与其在意无干之人的敌意，她还是觉得，知道郑鹤轩自己怎么想，更重要些。

郑府里，康氏气得双手发颤。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这么丢人，而且还是栽在这么个娇怯怯的小丫头手里。郑家耕读之家，姑太太嫁进晋王府之前也是本分上进，名声极好，待到一朝鸡犬升天，郑嵘更在意家风严谨，养育儿子也是极用心的，就是为了能够光耀门庭。

二十年下来，晋王妃的长子顺利得封世子之位，郑鹤轩高中探花，又有多年的好名声，他们才有了向高门提亲的底气。可如今都几乎要败在了这个吕樱娘身上。

客院伺候的丫头们跪在院子里，红叶哭着道：“吕姑娘只说要出去走走，奴婢并不敢拦啊……”

康氏气了个倒仰：“那为什么不来回禀？你们都是死人吗？！”

晋王妃微微抬手，园子里在宴客，吕氏身份敏感，她们不敢轻易进来惊动了信国公夫人也是有的，她更关心的是另一桩事：“吕姑娘是怎么知道沈五姑娘正在与咱们家议亲的？”

宴客动静大，瞒不住她们，但两家亲事还未下定，为保护姑娘名声，轻易不会往外传，这事如今也只有主子们知道罢了。

几个丫鬟们面面相觑，晋王妃冷哼一声：“若都不说，便拖下去审审。”她掌王府中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雷霆手段下去，就没有审不出的真相。

正院里头的动静，吕樱娘自然也听到了，郑家定是对她不满了。她有些慌乱：“乳娘，我该怎么办？”

齐乳娘忙上来扶住她：“姐儿怕什么？不就是同那郑公子说了几句话么？正院能拿什么罪名来问你？”

“这亲事是祖宗们当年定下的，百善孝为先，除非他们不要声名，否则郑家小爷日后若还想要安稳做官儿，就得娶你！”

“况且……”齐氏压低声音：“郑家哥儿不是见过姐儿了吗？”

吕樱娘唰地回过头，看着乳娘眼中明晃晃的笑意，但凡这个年纪的哥儿，哪个不爱美人，照她看，樱娘是不如那公府贵女端丽，可娇弱可怜，又身世坎坷，齐氏是过来人，天下男人就没有不好这一口的。

吕樱娘愣住了，纤长的睫毛如轻羽颤抖。

齐氏话音未落，门就被人推开了，齐氏吓得身子一抖。

来人是晋王妃身边的听风，她淡淡一扫，便有人架住了齐乳娘，吕樱娘见状更是心中一跳，又有两个力大的丫头过来扶住了她。听风道：“王妃与太太要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