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夜深客栈门的倏然打开，靠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小厮被这声音吓的撑着下巴的手一松，一头撞向木质的柜台，面前顿时冒出了无数的星星，痛的晕头转向。

“小二，昨日我们住的房间可还空着？”

花瑶抱着许成璧回客栈的时候还不忘换回女装，落在小二眼里，就是一个柔弱的娘子抱着她那睡得和死猪一般的丈夫，柔弱可怜又无助地向自己寻求帮助。

“哎呀小娘子！”

小二顿时上前，从花瑶手里结果昏迷的徐成璧，一边动作一边数落：

“您一介弱女子，怎能做如此粗活呢，伤着没有？”

“........还好。”花瑶没有拒绝小二的好意，暗中使力将许成璧扶到小二的背上，随即提着裙摆上了楼。

“好在如今陛下圣明，驸马德才兼备，数次进言献策，京城在他的协助治理下百姓富庶，政治清明，治安有序，否则小娘子你一个人带着醉鬼在大街上走，可危险的很。”

小二嘴里说个不停，还不断用视线撇着花瑶清绝的侧脸。

“......是么。”

花瑶假装没注意到小二看他的神情，认真地提着裙摆防止踩到摔倒：

“这么说来，当今驸马是个少见的好官咯？”

“那当然。”

说道驸马安如墨，小二顿时滔滔不绝起来，从对方十四岁中探花到成为帝师再到如今进入内阁位居高位，对方的从政历史和为官智慧就在小二的叙述中，逐渐变的具体起来。

“看来这安如墨，还是个不可多得的政治奇才。”

花瑶将许成璧放到床上，装作闲聊般说道。

“是啊。”小二眼睛闪了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摇头道：

“可惜天妒英才，驸马如今不过二十四，便数度咳血，身患重病，许是平日里为民四处奔波操劳的缘故吧。”

“......”话到如此，花瑶没有再接下去，只是回过头沉默地看着许成璧沉睡的侧脸，似乎没有听到小二说的什么，兀自出神。

见此，小二也没有再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悄声退了出去，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事到如今，杀害任芸姣的凶手到底是谁，我不能确定，但心中却有数，也只能再去皇宫探一番。”

花瑶一边说着，一边掐了一个诀，一朵巨大的莲花虚影徐徐从许成璧的身下绽放，快速旋转间形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保护罩，将许成璧完全保护在了里面。

“徒儿，你好好在此睡一觉。”

花瑶隔着半透明的结界看着许成璧安静的睡颜，唇角似乎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这个结界，除了我，谁也解不开，你且安心睡着吧。”

说完，花瑶脚步一转，打开门，走了出去。

.

皇宫。

花瑶手中提着剑，本想悄无声息地潜入小皇帝休息的凤栖殿，没想到脚步刚迈进宫门，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敏感地回头一望，剑尖在地面上划出闪耀的火花，随即便照亮了一双惨绿色的兽瞳。

“........！！”

花瑶一惊，下意识后退几步，后背猛然靠在了墙上，额间冷汗涔涔。

往常守着宫门的侍卫已经尽数被撤走，花瑶身前是空落落的落叶与秋风，衬着皎洁的月色，那长的见不到头的路，竟无端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向下巴，花瑶握紧剑，定下身心，正准备往前走，脸颊处忽然落了冰凉。

“唰——”

花瑶猛地后退，剑尖快速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紧接着，充满腥味的肉块猛然在花瑶面前炸开，基底猩红的血液像根针般扎入了花瑶的脸颊。

“嘶——”

花瑶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身体先于意识，足尖轻点在空中翻了一圈，雪白绽开的衣摆下是蜂拥而至的群蛇。

群蛇张着血盆大口，尖利的毒牙闪着刺眼的银光，它们追着花瑶疯狂向前蠕动，冰凉的鳞片摩擦粗糙的地面，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那声音令人心跳加快，血液急速冲往大脑，花瑶来不及想太多，一道剑光扫开夜的清寒，伴随着无数剑的虚影，无数的蛇在某一瞬间瞬间被切割炸开，发出“砰砰砰”的闷声。

下一秒，花瑶猛地从空中降落，脱力般用手撑住剑柄，额间冷汗层层，用力扫去嘴角淌下的血，借着丹田处的刺痛，才没有使自己因为灵力消耗过快倒下。

然而，面前被拦腰斩断的蛇却没有因为死亡失去行动能力，反而在切口处长出了两个头颅，吐着鲜红的蛇信，再次冲着花瑶爬来。

花瑶大惊，迅速掐了一个诀，瞬间，插在地上的剑随着他的手势冲天而起，紧接着，旋转下落的剑尖幻化成剑雨，径直将那些蛇钉死在了地上，再动不能。

做完这些，花瑶眼前已经有些恍惚。

他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做完这些，已经捂着胸口吐出了一道血。

脚下是成堆的尸块和蛇群，花瑶擦去嘴角的血丝，眼神已经有些冷了。

他拔出剑，身躯晃了晃，很快稳住，抬脚往凤栖殿走去。

一路上，还有不少人偶试图来阻止花瑶前进，但不管来了多少人，通通都被花瑶割断了头颅。

花瑶粗粗扫了一眼，那些人偶皆有身而无灵魂，像是被人强行抽干般，任人操控。

“........”

花瑶压下眼睑，狠狠地皱了皱眉，随即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凤栖宫宫门。

“呃.......”

飘扬的帷账像是戴着面纱的含羞少女，淡淡的红色勾勒出暧昧火热的气氛，花瑶冷冷地看着床帏后交叠的人影和若隐若现的抽泣声，闭了闭眼，剑花挽出刺目的华光，一剑劈开了碍事的结界。

“哗啦——”

在剑光即将劈裂床帏的那一刻，身着宽袍的小皇帝从里头跃出，衣衫不整却出手狠辣，指尖成爪意欲掐住花瑶的脖子，却被花瑶一脚踹开。

然而，下一秒，花瑶的脚腕就被小皇帝抓住，花瑶心中一惊，手中剑光一扫，却被小皇帝拦腰躲开。

紧接着，小皇帝足尖轻点在空中转了一圈，一把将花瑶倒提在空中，像是想将他按到地上般猛然向下使力。

花瑶旋身躲开小皇帝的攻击，自上而下直视小皇帝狠厉的双眼，在即将落地时忽然一脚踹开小皇帝，借力后退几步，剑光在地上划下一连串的火光。

小皇帝腹部受了花瑶一脚，稳住身形后面上显出几番痛苦之色。

他的神情变化万端，指尖死死攥着遮掩腹部的宽袍布料，眼尾因为愤怒发红。

“你找死！”

小皇帝似乎是被激怒了，猛一展袖，无数僵硬的人偶从四面八方朝花瑶冲来。

他们有些有着完整的人皮，有些眼睛和嘴巴装反了，肢体僵硬地转动着。有些人偶苍白透着死气的眼球外突，瞳仁竖着呈针尖状，有些甚至下半身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粗壮的蛇尾，拼接的边缘处还黏着晃荡的肠子和血块，恶心的让人当即就想吐出来。

花瑶灵力即将耗尽，早没了当初在宫门口大杀四方的能力，勉力抵抗了几下，紧接着就被一根粗壮的蛇尾扫落在地，他的后背撞在地面上，震得他五脏六腑几乎要发麻发颤，喉间猛然涌现一阵腥甜，花瑶忍不住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小皇帝见到花瑶略显狼狈的模样，紧绷的嘴角略微松了松，竟然绽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若你今日和你那徒弟共赴**，没有来皇宫，倒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我和我徒儿清清白白，绝不像你般龌龊。”

花瑶眸中似淬着寒冰，“你身为皇帝，竟觊觎尊师，以下犯上，纵容还妖魔肆虐，仇杀亲姐，你怕是疯了！”

“........”小皇帝闻言，诡异地沉默片刻，紧接着，忽然笑出声来：

“那又如何？”

“我心悦他，不管他是我的姐夫，还是我的老师，都不能阻止我喜欢他。”

“他既然喜欢我姐姐，那我便杀了她，杀的她周围只剩下我一个。”

花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低呵一声：

“你疯了！你可是皇帝，怎么能残害无辜违背天命！这是会遭天谴死无全尸的！”

“我没疯！”小皇帝哈哈大笑起来，那笑里带着无尽讽刺，捂着腹部，像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而肚子痛了：“天命？什么天命？天命能有我的老师重要？”

小皇帝清丽的容颜因为笑的太过于扭曲而逐渐变得有些渗人，他笑完之后，顿了顿，又忽然道：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青玉司南么。”

他的声音阴森，像极了某种蛇类，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我告诉你，我已经将它交给蛇妖，作为交换，他教我如何抽人魂魄，操纵人偶。”

“我只要再取了两个人的灵魂，就能炼成护心丹，到时候我会给老师服下，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小皇帝负手走到花瑶面前，居高临下地扫开落在花瑶眼角的青丝，啧了一声：

“这么漂亮的人，抽了灵魂做成人偶真是可惜了。”

“但是.........”

他话锋一转，掌心猛然罩在花瑶的头顶，不知使了什么妖邪功法，花瑶只觉眼前一黑，丹田内的灵气顿时乱窜起来，经脉甚至传来爆裂的声音，痛的他几乎要咬断舌尖。

“为了夫君，我今日必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取了你的灵魂，救他。”

小皇帝猛地一扫花瑶的脸颊，动作间依然掐了一个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想要强行抽取花瑶的魂魄。

然而，金丹期的修士魂魄哪是这么容易就抽取的，几息后，小皇帝施法的动作愈发吃力，脸颊苍白的几乎透明。

漆黑翻滚云雾的天边已经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配合着尖锐无情的电光，哗啦一声撕开薄弱的窗纱，门被剧烈的大风劈裂，撞在地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天道对小皇帝身居皇位却违背天命残害人命的警告。

“呃........”

眼见小皇帝狰狞的表情已经逐渐扭曲，在逐渐阖上的视线里显得模糊起来，花瑶伏在冰凉的地面上，指尖微微蜷缩，意识逐渐变的昏沉。

难不成今天，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过，好在许成璧没事.......

若自己死了，他怕是会敲锣打鼓，庆祝自己重获自由了吧？

思及此，花瑶溢着血的嘴角竟然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的傻徒弟.......

花瑶闭上眼，在平静面对死亡的前一刻，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一个带着少年气的脸庞。

少年身着青色外袍，头顶簪着青色莲花簪子，脑后的发带随着摇晃的动作轻轻摇晃：

“师兄，我的好师兄，别练功了，陪我玩吧........”

“师兄，我要下山历练了，我变一朵莲花给你好不好？莲花消失了，我就回来了.......”

“师兄，你当真要杀我么........”

“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杀了他们的，对不起，你原谅我........”

倏然间，画面一转，少年已然换了一身蓝墨外袍，两根银簪挽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淡青色的瞳仁变成黑润的眼珠，眉眼弯弯，

“师尊，我们去哪？”

“师尊，我想亲你.........”

“师尊.......”

“师兄！！！”

两个神态不同却有着同一副相貌和声色的少年声音不停在花瑶耳边围绕着，像是濒死前的走马灯，花瑶难受地捂着耳朵，试图阻隔那些陌生的回忆和从心中泛起的苍凉，身上却越来越冷，如同泡在了千年寒潭中，冷的他牙关打战。

“师兄！”

一个带着焦急的少年音猛地撕开面前的黑暗，花瑶猛地睁开眼，腰间一轻，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经脱离了小皇帝的魔爪，正被人抱在怀中。

花瑶视线依旧模糊，目之所及，只能看见许成璧似乎是换了一套衣服，莹莹的淡绿色眼睛内满满的全是他的倒影。

许成璧头顶簪着莲花发簪，青色发带落在他肩头，五官神情与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师兄，你醒了！”

许成璧见花瑶没事，焦急的神情终于有了片刻松缓。

花瑶没说话，又或许是没力气说话了。

许成璧见此，不再言语，小心翼翼地将半昏迷的花瑶放到一旁，掌心一翻，半颗泛着柔光的莲子便喂入了花瑶的口中。

“这是我的莲子，你且服下，很快就会没事的。”

许成璧的指尖在花瑶柔软的唇边拂过，眼神温柔了些许，但很快又警惕地转过身，鞭子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神情冷酷地看着小皇帝：

“我的人，你也敢动。”

他说：

“你找死吗？”

小皇帝毫无惧意地迎上许成璧冰冷的视线，嘴角同样勾起一丝冷笑：

“你大可以试试。”

他眼睛里带着蛊惑，轻声说：“你可想清楚了？朕是皇帝，弑君会遭天谴，你今日连同你师尊杀我，往日修炼必然困难重重，或许一道天雷劈下，你们........”

他没有再说，顿了顿，看向花瑶师徒的眼底已然装满了戏谑。

“是吗？”

花瑶笑了一声，在小皇帝警惕又迷惑的眼神中勉力直起身，指尖轻轻动了动，插在地上的剑尖嗡鸣，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小皇帝。

小皇帝下意识闪身避开，然而在意识到花瑶意图的下一秒，他忽然瞪大了眼，猛地旋身试图抓住剑柄。

然而来不及了。

剑光破开重重的屏障，铛的一声与结界撞出耀眼的华光，下一秒，结界如同破碎的玻璃，哗哗啦碎开，露出里面安如墨苍白的脸颊。

“........”

他的衣衫松垮地披在肩头，掩住了上面的吻痕和牙印，眼中已经没有被梦魇魇住的茫然，睁着一双清冷的双眸，就这样，静静地和顿时有些慌乱的小皇帝对视。

“老师.......”

安如墨头一回没有应他。

“听到了吗？”

花瑶站在小皇帝身后，看不清他颤抖双肩下的脸颊是如何血色尽退的，只是盯着安如墨：“听清楚了没有？”

花瑶像是早就算到了这一切，平静问安如墨：

“你好好想想，身为帝师........你到底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徒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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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的人，你也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