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不是什么好话。

穆不余脸上写满了脆弱两个字，发丝垂在眼眸前，看不清情绪，但是能从语气中明显感受出来穆不余的难过。

尽管叶梓柒没有走过去，但随着阿宁远去，那人的声音也逐渐变大。

“听说他是因为同性恋进来的，也不知道那弟弟是不是亲弟弟，怕不是二人之间…”那人没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够了！”穆不余难得脸上露了怒意，他很少发火，一时间，教室里面声音全无。

“你声音太大啦。”坐在一旁的一个小女生看了眼穆不余生气的面容，提醒。

那男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变态就变态，还不让人说。

估计也是害怕什么，也就不说话了。

少年腾得一下站起来，又直直坐下。

还是后排一女生看不过眼，朝着那男的扔了一拖鞋。

“妈的，吵够了没，哔哔赖赖的蚊子叫呢，扰了老子清静，到时候我去跟教官讲你俩扰乱班级秩序。”

“文明点？”此时刚好路过的教官默默把帮女生把拖鞋捡过来，“手伸出来。”

女生啧了一声，伸出手。

一板子下去没什么力度，倒是更像是打情骂俏。

教官很快就离开了，没有受到任何女生趴在桌上直接就开始睡，也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当别人**，就是了不起。”声音小得可怜。

“我听说二人之前就是男女朋友诶。”一旁围着的其中一女生，眼中还带了几分羡慕。

“哈？怎么可能，怎么看，都像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生摇摇头，满脸不屑。

刚开始挨了一拖鞋的男的凑了过来。

“什么，我炒，勾搭教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隔壁班不是有个女教官，兄弟努努力，以后大好日子不就来了。”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丝丝肯定不会是你说的这种人！”这个人声音很大，说出来的瞬间就被周边的人捂住了嘴。

“你他…”

原本趴在桌上的女生拧眉瞪了眼这个方向。

“声音小点。”

就都不说话了，一天里休息的时间很短，大多时候都是在所谓的“上课”。

穆不余倒是习惯了，也无所谓。

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叶梓柒知道，穆不余在偷偷数着日子。

等着他母亲的到来。

叶梓柒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穆不余，从另一个阿宁那里得到的真相。

那个阿宁自那一日过后，便消失了，似乎从未出现过。

这里的阿宁倒是每天都来看他的哥哥，穆不余也很喜欢和叶梓柒讲他弟弟怎么怎么好。

一副兄友弟恭的景象。

叶梓柒有像穆不余暗示过，只不过穆不余似乎很抗拒叶梓柒说这些话。

与其说是抗拒叶梓柒告诉他真相，更像是在守着什么东西。

穆不余“千盼万盼”的母亲终于来了，带来却是噩耗。

穆不余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阿宁倒是平静很多，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离开了，只是脸色确实也不怎么好。

离开时，母亲眼中有着不忍，另一个男人却强行将母亲带走。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穆不余和阿宁的父亲。

穆不余眼中有什么东西破灭了。

或许穆不余其实根本就没有期盼过母亲来。

或许只有这样欺骗自己，才能给自己生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他是知道结局，但是却依然想欺骗自己，只是故事的结局总是要到来。

只是，现在，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穆不余的双眼变得空洞无神，日子依旧是那样日子。

但叶梓柒却感觉穆不余变得像是暴雨中的风筝，那根线，在大风之中显得虚无缥缈，似乎随时都会被狂风带走。

穆不余几乎不再和叶梓柒讲话，更多的时候会无视叶梓柒的存在，仿佛叶梓柒不过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梓柒…柒…柒…”从半夜惊醒的穆不余胡乱得小声呼唤叶梓柒的名字。

“我在这。”

可是穆不余似乎无法听到。

他似乎已经无法再看见叶梓柒了，这一切真就成了他的镜花水月。

叶梓柒听着穆不余小声的啜泣，但在这大通铺里并不稀奇。

每来一个新人，都会在凌晨偷偷小声啜泣。

大家都见惯不惯了，也懒得去管是谁。

只要声音小，不被管得人听见就行。

穆不余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差，好像变了，好像什么都没变。

穆不余还是会自言自语，只是叶梓柒再也无法回他了，而周边的人都以为他疯了。

终于，穆不余不再提起叶梓柒了。

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叶梓柒的存在。

慢慢地，穆不余不再是穆不余了。

乐观积极似乎无法再从他的身上见到，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

他也不会再去理会新人，冷眼旁观着一切的发生。

穆不余好像死了，死在了这个夏天。

在那个夏天，一切都结束了。

少年的青春，少年的一切。

当初跑上楼梯拍穆不余肩膀的那个少年，看到这一切，有些痛心疾首，却又无力回天，甚至迫于压力，他连上去安慰都不敢。

后排女生摸了摸后脑勺，抬头看了一眼穆不余，又继续睡自己的觉。

叶梓柒就默默站在穆不余的身边，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啧，那女人真的离谱，到底做了什么。”柳嘉羿声音满是不耐烦，从身后搂过叶梓柒，“亲爱的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叶梓柒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柳嘉羿。

“嗯？”柳嘉羿漫不经心瞥了眼穆不余，“怎么，喜欢他？”

“像陆爔渊。”

“嗤。”柳嘉羿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手指把玩着蝴蝶刀，刀划过一个弧度，稳稳插进地里，柳嘉羿走上前去捡起刀。

穆不余眼前的一落发丝被削落，掉落在地。

“梓柒，是你吗。”

“梓柒…”柳嘉羿轻笑，刀失手划到手背，掉落在地，也丝毫不在意捡起来。

“不过现在不像了。”叶梓柒缓缓看向别处。

“是吗。”柳嘉羿有些恶劣笑了笑，“那如果我说，如果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陆爔渊这么一个人呢。”

叶梓柒终于正视柳嘉羿了，不过眼中带过一丝杀意。

“算了算了，我投降。”柳嘉羿笑嘻嘻举起双手，“开玩笑的。”

“我也觉得不像。”柳嘉羿捡起穆不余落在地上的那一缕头发，打了个结送给叶梓柒。

“如果亲爱的不喜欢，我可以把我的头发剪下来给你绑。”

“有病。”客观评价。

柳嘉羿倒也不生气。

穆不余眼神又暗淡下来。

“怎么会呢，连你也不愿意理我了是吗。”

“刀，借我一下。”柳嘉羿虽然不知道叶梓柒有什么用，但还是顺手递了过去，叶梓柒试了试用刀在桌子上发出敲击声。

只可惜穆不余没有任何反应。

叶梓柒又试了试把穆不余的发丝浅浅削下来一缕。

“梓柒！”

穆不余终于有了点反应，似乎是受到了点慰藉。

“可不可以…再削一缕下来，我想感受到你在我旁边。”

“啧。”柳嘉羿有点不难烦的敲击桌面，叶梓柒用右手握住了柳嘉羿的手，柳嘉羿瞬间被安抚下来。

“嗯？”

可惜并不是木头开窍，只是叶梓柒突然想到了沈怀安当时是怎样安抚薛宁辞的罢了。

不过看样子确实效果还算不错。

只可惜随着穆不余精神状态愈下，叶梓柒这种方法的效果见微。

到最后，穆不余已经无法感知到周围的存在了，就算是同班的同学在他旁边打架什么的，他似乎也无法感知道，记忆力也开始下降。

“柒…梓柒？是谁，我之前老是叫他吗。”表情不似作伪，“是我刚才提到了吗，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只有对一些指令立刻回应，肌肉反应依然在。

虽然他背书也很难背出来，对日常挨板子也麻木了，但是老师的刁难明显少了很多，似乎是很满意他不再“多管闲事”的模样。

偶尔还会夸奖他的“进步”。

而且大多数人都说他疯了，但其实比之前已经算是好受很多。

“你在难过吗。”柳嘉羿捂住了叶梓柒的双眼，叶梓柒挪开柳嘉羿的手，转身离开，明明只能看见背影，柳嘉羿却感觉叶梓柒身形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没有，只是有点惋惜罢了。”

“你是在替他难过。”

“我是在难过？”叶梓柒停住脚步，看向柳嘉羿。

“嗯，如果现在的穆不余…换成是陆爔渊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会替他毁了这个世界。”

“你不会替他伤心吗，陆爔渊死了的时候。”

“伤心？”叶梓柒停住了脚步，似是对这个词很陌生，“我应该哭吗。”

“或许吧。”

“你的内心会感到难过，抽痛吗，还是说只是遗憾。”

叶梓柒看向柳嘉羿，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柳嘉羿的话。

“那那个人是不是陆爔渊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也可以换成穆不余不是吗。”

叶梓柒倒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陆爔渊只能是陆爔渊。”

“你知道设定吗，游戏人物设定，机器人的设定…”柳嘉羿捂住叶梓柒的双眼，“你就像是被设定好的一般，对陆爔渊百分百好感度的npc。”

叶梓柒没有说话，柳嘉羿也不再说什么。

“算了，无所谓了。”柳嘉羿不经意扯开话题，“如果你还想见到陆爔渊的话，答应我，别相信那女人任何话。”

“楼寻依？”

柳嘉羿食指抵上叶梓柒的薄唇。

“别叫她名字。”

“为什么。”

“我不爱听。”

叶梓柒沉默。

穆不余和阿宁终于是被接出去了，那一天，榕树似乎都在发着光，只是穆不余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高兴。

冷漠呆滞的脸上难以看出一丝活人的气息，捡起掉地的肉就塞进嘴巴里。

倒是一向调皮的阿宁倒是终日一脸笑容，似乎不受任何影响，反而是学会了讨好人。

阿宁似乎比穆不余更受欢迎了。

穆不余不知道为什么，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一开始的母亲安慰自己，可能是在书院里待久了，所以课程赶不上了，以自家孩子的能力，很快就能赶上，成绩变回原样。

穆不余经常坐在座位上发呆，发着发着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反应过来后立马止住，可是眼泪怎么止得住啊，止不住，穆不余就去抠眼睛，看到的母亲吓了一大跳。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孩子，变了。

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母亲拥抱着穆不余，穆不余却好似无法感受到母亲的温暖，但是手终究是不再去抠双眼了。

父亲冷笑看着这一切，没用的东西，在一旁劝母亲不如继续送穆不余进书院，并表示如果这个月月考穆不余没法恢复以前的成绩，就把他继续送进去。

“你不想他成绩变好吗？”

母亲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一想到成绩，终究还是咬咬牙，点了点头。

“不余会变成好孩子的，对吗。”

母亲让阿宁来安慰安慰他的哥哥，阿宁笑着说好，进到房间里，便卸下笑容，换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哥哥？”

穆不余没有任何反应。

“穆不余。”

穆不余立马站起身，喊了声到。

阿宁蹲下身子，开始疯狂笑了起来，哥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我哥哥…不，你是我哥哥，你不是穆忠宁的哥哥，你是我的哥哥。”穆忠宁死啦，穆不余也死啦。

阿宁抱住了穆不余。

“哥哥…”

穆不余不回话，阿宁便一声一声喊。

“阿…宁？”

“嗯？哥哥，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回不去了。”

“嗯？”

“没事的，我们已经出来了，没事的，会慢慢变好的。”

“变…好？”穆不余用力想着这两句话，似乎在很努力理解这两句话，最后只是歪了歪头。

“这样也好，没事的哥哥，没事的。”阿宁抱着穆不余的头，轻声安慰，“没事的，哥哥，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穆不余偶尔是清醒的，但是他清明的时候，却一直在流泪。

清醒的时候，房间里只有穆不余一人，穆不余立马就慌了，掐着自己的手掌心，疯狂的自言自语。

“已经不在书院了，没事的没事的，不是被关着，只是一个人…不是，不是…”一边慌张的去找阿宁，连椅子被带翻了也毫无察觉。

结果在门口，阿宁正拿着美工刀似享受般的往自己手臂上划，像是上瘾了一般。

回过头看见了哥哥，慌张的把手臂往身后藏。

“哥哥，你怎么来了。”

“阿宁…回不去了…”

“什么…什么啊，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哥哥，真的！没事的，我们肯定可以变回正常人，我我我，我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我发誓。”阿宁慌了，一把去扶住瘫坐在地上的穆不余，搂住了穆不余的脑袋。

“阿宁，帮哥哥一把吧。”穆不余把阿宁手中的美工刀按向自己的脖子。

“不行！哥哥！”阿宁尖叫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敢死，我在里面真的不敢死，阿宁，你知道吗，我，我现在终于可以解放了，阿宁我们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了，你知道吗，阿宁。”哥哥崩溃的抓住阿宁的肩膀，“阿宁，帮哥哥一把吧，求求你了。”穆不余见过里面没死成之人的惨状，在里面，自.杀的念头一次又一次闪过脑海。

终究是少了点勇气。

穆不余的双手无力的滑落，身体失去支撑般摇摇欲坠。

“哥哥，你不准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一个人？我不允许你死！不可以！”阿宁死死掐住穆不余的肩膀，满脸凶神恶煞，最后才慢慢把声音放软，“哥哥，你想…小曲哥哥还在等着你，爸爸那边，我有办法，没事的，你肯定能回去的，相信我，好不好哥哥，嗯？相信我。”

穆不余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