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气味

缓了缓。

三娘从浑噩中惊醒,浑身剧痛。

她强撑着扶额站起,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处,冷汗涔涔。

身后传来薛崇暴怒的呼喝:“在那!抓住她!”

不曾想,那道身影竟然是薛崇。

人怎能倒霉至此?原以为滚落山崖是生机,谁知竟又落入绝境。

脚步声急促逼近。

三娘咬牙前奔,腿伤却让她步履蹒跚。眼看追兵将至,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忽然,前方林间闪过点点火光,一道熟悉的身影破开夜色,持剑向她奔来。

“贺兰……”

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三娘眼眶一热,用尽力气向他跑去。

就在她踉跄前冲时,身后弓弦嗡鸣。薛崇搭箭拉弓,利矢破空而来。

“小心——”

三娘回头,只见羽箭直取后心,惊得向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贺兰徵纵身跃起,一手稳稳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向怀中,另一手长剑疾挥,精准劈开来箭。

“铛”的一声,箭矢断为两截落地。

三娘重重撞进他怀里,疼得闷哼一声:“嘶……”

未等她站稳,贺兰徵已松开揽着她的手臂,转而扶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旋身。剑风拂过耳畔,扬起几缕散乱的发丝。

她惊魂未定,只觉天旋地转,抬眼望去,正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刚想开口,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靠在他身上。

“三娘!”贺兰徵急忙托住她的腰身,连声唤道。

三娘强撑着眼皮,虚弱道:“我……没事。”

只是浑身疼得厉害,然后又饿又困。

这时薛崇已追至近前,大刀直指,怒不可遏:“贺兰徵,你竟敢言而无信,随意找个女人来糊弄我!”

“与你这种人。”贺兰徵冷嗤道,“有何信用可言。”

“你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贺兰氏声誉扫地,再难服众吗?”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三娘无力地倚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那缕熟悉的淡香,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三娘……”贺兰徵垂眸,将怀中人搂紧几分。

随后,他解下外袍仔细将她裹好,交给疾步上前的朔风,“速带她回府医治。”

“是!”

安置好三娘,贺兰徵转而直视薛崇,目光如刃:“你我之间,早无议和余地。今夜,便做个了断。”

“正合我意。”薛崇狞笑道,“这邙山我也住腻了,正好换处地方!”

剑拔弩张,杀气弥漫。

*

浑浑噩噩中,三娘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火海。

烈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拼命奔跑,灼热的气浪几乎舔舐到衣角。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深渊坠去——

“啊!”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晨光熹微,鸟鸣啁啾。

头痛欲裂,她抬手揉着额角,记忆仍是一片混沌。只有被困火海、仓皇奔逃的片段在脑中闪现。

“三娘……”一旁传来贺兰薇温柔的声音,将她从噩梦余悸中唤醒。

三娘缓缓转头,嗓音沙哑:“我……这是在哪?”

“自然是在家里。”贺兰薇端茶坐到床沿,轻轻为她拭去额角的汗,“已经无事了,放心。”

三娘接过温茶一饮而尽,干渴的喉咙这才舒缓些许。

“那个,贺兰……”她顿了顿,改口道,“君侯呢?他可安好?”

混乱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被他救下的画面。

“自然也无事。”

贺兰薇还未答话,从门外进来的贺兰宣便抢先道。

“那就好。”

三娘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若他因她受伤,她万死难辞其咎。

贺兰宣将捧着的鸡汤递给她:“快喝吧。”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三娘尴尬一笑,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她接过碗大口喝起来。

“慢些,没人同你抢。”

“我饿嘛……”畅饮间,她忽然停下,担忧道,“君侯……他真的没受伤?”

贺兰宣轻笑道:“刀剑无眼,些许皮肉伤总是在所难免,并无大碍。”

“那他人在何处?”三娘捧着汤碗的手微微一僵,“邙山之事……可都解决了?”

她唯恐自己一时冲动,给他惹下麻烦。

贺兰宣朝门外示意:“都已处置妥当,阿兄方才回府歇下。”

他在门外?三娘怔怔望向门口,忽然明了。

于他而言,她是客非眷,自不便踏入她的闺房。当初从长安救回她时亦是如此。

她匆匆喝完余下的鸡汤,急忙起身穿衣去见他。

此次滚落山崖,幸而只是皮外擦伤及腿骨磕碰,虽行走仍痛,但已无大碍。

行至游廊,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衫,正临风而立,背影挺拔。

微风拂过衣袂,带来若有似无的花香。

三娘理了理鬓边碎发,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贺兰徵闻声转身,眸色清润如水。

她倏地停步,竟有些不敢靠近。

“伤势可好些了?”他率先开口,向她走来。

三娘摇了摇头,目光微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静默片刻,她松开绞在一起的手指,抬眼直视他:“你会不会怪我……毁了你的计划?”

“无妨。”贺兰徵神色平静,“正好借此机会与薛家做了断。”

三娘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那……可都解决了?”

话出口才想起方才在房中已问过一遍,姐妹二人亦给过答复,可她仍想亲耳听他确认。

“嗯,”他颔首道,“薛崇已擒,邙山已定。”

“你可有受伤?”她留意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严重吗?”

贺兰徵未作遮掩,坦然展示:“皮外伤,不碍事。”

她这才彻底安心,重担卸下:“没给你闯祸就好。”

“此外……”他继续说道道,“我已吩咐下去,替嫁之事对外皆称是明月所为,绝不会损你清誉。若你……”

“不必,无碍的。”三娘截住他的话,莞尔一笑,“直言是我也无妨,薛家已覆,无人会再追究。”

此事贺兰薇早已同她解释,并非争功,而是为护她名节。

她自不会计较这些,能帮上他,不连累他,便已足够。

贺兰徵微颔首:“贺兰家欠你一份人情,三娘若有需要,但说无妨。”

“真的不用。”她连连摆手,“我这不过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如今,两清了。”

贺兰徵未再多言,只嘱她安心住下,会继续派人为她找寻家人。

能长留贺兰府,于她而言,已是求之不得。

数日后,邙山事毕。

狱中的薛崇拒不归降,贺兰徵只得将其与薛家核心党羽尽数处决,斩首示众。

贺兰事与薛家百年恩怨,就此落下帷幕。

一切重归平静。

又过几日,三娘腿伤渐愈,往贺兰徵处走动时,正逢姐妹二人为重阳节缝制香囊。

除了登高赏菊、祈福辟邪,互赠香囊亦是洛阳城重阳旧俗。

三人围坐闲话时,贺兰宣借机打趣道:“又给齐澜绣香囊呢?真不知是谁更痴情些。”

二人同时抬眸。

三娘不由莞尔道:“这有何奇怪?”

虽世人皆道贺兰薇曾许嫁薛家,然六礼未成,薛家已覆,前事自当勾销。

齐澜不顾流言,再度登门求娶,贺兰薇虽尚存顾虑未即应允,但二人重修旧好,互表心意,实属正常。

“我这是羡慕呢!”贺兰宣托腮叹道,“出嫁那日,若非兄长一早派人看住他,我猜他定要来抢亲的!”

贺兰薇闻言,轻拍她手背:“休要胡言,我与齐澜即便无缘夫妻,总还有故旧之情在。”

贺兰宣摇头晃脑,故作老成:“谁能想到,我这端庄知礼的姐姐,也有沉醉儿女情长的一日。”

“你亦可如此啊!”三娘边挑选布料边笑谑,“趁着重阳同游,或许便能遇上有缘人。”

贺兰宣目光一转,落到她身上,上下打量:“光说我了,你呢?”

三娘笑而不答,从眼花缭乱的布料中抽出一匹霜色素缎,询问贺兰薇:“明月姐姐,你看这块如何?”

贺兰薇接过布料在她身前比了比,微微蹙眉:“暖色更衬你气色。这匹过于素净,反倒显得脸色苍白了。”

话音未落,布料已被贺兰宣一把夺过,在手中翻看。

“就是!这颜色死气沉沉的。不如选那藕色或山茶红,正好我也喜欢,你也给我绣一个吧!”

三娘将布料取回,并未改变主意:“我女红粗糙,你还是劳烦明月姐姐给你做吧。”

贺兰宣挑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分明是绣给……”

“明玉!”贺兰薇及时截住她的话头,暗含提醒,“我给你绣便是,何必多言。”

三娘心下了然,目光在姐妹二人间转了转,拽紧手中布料解释道:“可别误会,我这是给自己绣的。总不能届时你们皆有香囊互赠,唯独我没有,岂不尴尬?”

贺兰宣故意拖长声调“哦”了一声,笑道:“巧了,我也无人可送。不若我们互赠,我喜欢红色的,你呢?”

三娘眯眼一笑:“我都行。”

她心下明白,明月、明玉必是窥见了什么,怕她难堪才欲言又止。

她们猜得不错,这霜色布料确非为己所用,而是想为贺兰徵缝制一枚香囊。

别无他意,仅为答谢他两次救命之恩。

恰在此时,李府医前来为她复查伤处。

三娘便带着布料回房,思量着该绣何种纹样。

李府医为她仔细检查时,一阵熟悉的淡香隐隐飘来,混着药草清气。

三娘下意识探头望向门外,只见门窗紧闭,外间寂静,并无人影。

莫非是错觉?

“怎么了,可有何处不适?”

李府医帮她褪下外衫,细致检视身上伤口愈合情况,为未愈之处重新上药。

“没有。”三娘忙道。

当李府医再次靠近时,那缕幽香又至。与贺兰徵身上的气息极为相似,一时难以辨明是何香料。

三娘不由凑近细嗅,好奇问道:“您身上好香,用的是何种香粉?”

“并无。”李府医停手,自闻衣袖,“我行医从不熏香,以免干扰诊脉。”

三娘不信,又凑上前嗅了嗅:“确实有,我不会闻错。”

李府医沉吟片刻:“许是方才上山采药,沾染了兰草清气。”

说罢,继续手上的动作。

“兰花香……”三娘兀自低语,总觉得不尽相同。

又细辨片刻,仍说不出所以然,便不再深思。

府中众人皆由李府医诊治,气息相染亦属常情。为何自己身上却无此味,难道……是她多心了?

但愿,只是错觉。

抓住国庆假期的尾巴,祝大家国庆中秋快乐。

前一章改了很多,可以重看。(估计还会再改,大意不变)

接下来打算先把旧文剩下部分修完,然后专心更这边。

不能再拖延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气味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