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言辞暗含讨好地夸赞，顾昀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看见亲爹如看国之希望的眼神，顾茗钰面无表情得更甚了。

顾府幼子不仅不是痴儿，相反还可能是文曲星下凡，次次抓阄名书不撒手。

在顾昀的有意传导下没过多久便满京城人人皆知。

皇宫那位沉默了几天，最后还是一道圣旨下临顾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府嫡子顾茗钰聪明灵慧……奉旨意位琉瑜侯，故此成年领封。”

大意为没成年之前，顾茗钰都只是顾府嫡子，成年后便是一方领主，留守封只要不产生谋反之心，此生无多少人能拿他如何。

虽是如此，然帝王之心不可测，在庆朝男子满二十即弱冠，而二十年间能发生很多事，甚至幼子恐怕也活不至弱冠便会夭折。

如此，时间过得飞快，冬夏交替。

今日休沐，教学先生没有来。

漂亮清冷的小少年安静地坐在院中，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搭在孤书上。

此刻顾茗钰双眸紧闭地小憩，薄唇无意识的轻抿着头发髻并未上没有梳上如别的孩童一般的发髻，而是将所有的头发都扎成一个马尾，束带着羽冠由流苏垂下，好似一尊矜贵的小菩萨。

阿蜻守在一边，觑看他，心中喟叹，小公子当真是小玉菩萨，小小年纪便有不一样的风华。

不过阿蜻看了一会儿，心中又起了忧虑，她自顾茗钰幼时便跟在他的身边，他一切都甚好，唯一便是似乎太寡情淡然了，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却又出奇的聪慧。

来教学的先生每每教学不出半月便不来了，称没有经纶可教，而请辞。

阿蜻转过身拿着蒲扇给斜靠在桌上的顾茗钰遮阳，心中继续叹，春寒料峭的时节小公子就爱晒着太阳睡觉，就比如现在，已经睡了足足一刻钟了，还是没有醒。

春日的暖阳最是容易将人晒黑，而小公子有此习惯，竟然还是白得有些透明。

她心中称奇，满心地羡慕。

恰临蝴蝶煽动着翅膀，误以为白衣的小少年是一朵白花，想要降临歇息一会儿，轻轻地落在他的鼻尖。

鸦黑的眼睫轻轻地颤动，少年睁开猫儿一样的眼，漆黑的眼瞳隐隐还带着刚睡醒的水雾，蝴蝶被惊走了。

顾茗钰伸手摸了鼻头，神色微哂，恹恹地颤着眼睫压下心中升起的郁气。

又做梦了，还是梦见秦朝南那日发狠地咬他肩膀，这个梦一梦便是好多年，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

顾茗钰敛眉，食指压在肩肩上，没有摸到任何的伤疤才幡然，秦朝南现在还没有出生，可也快了。

如此想着，他神色越发冷恹。

看见顾茗钰醒来了，阿蜻立马上前添了一杯茶，温声道：“公子烈阳渐大了，烦请移步内庭。”

顾茗钰抬头看了看天，金乌硕大，光线晃得刺眼。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头，暗道，过几日可能还要进宫一趟。

宫中帝王明明恨不得顾府倾覆，可还是要维持着帝王的仁慈宽容，没过几日便召唤自己入宫大眼瞪小眼的装模做样。

偶尔也会君是君臣是臣的聊上两句。

顾茗钰将书合上，漂亮的眼睛泛着光泽，清冷的面上浮起厌烦的情绪，心中不知想着何事。

阿蜻子在一旁候着。

半晌，少年沙哑的声音，淡然地响起：“阿蜻，发散了，替我束发。”

“是。”阿蜻上前。

顾茗钰阖上眸，任由着阿蜻给自己束发髻，然后又穿上枣红罩衫。

少年十分适合红色，肤如雪，俊美的眉眼清清淡淡似万物都入不了眼，使人不敢产生亵渎之情。

“哎！”阿蜻看着顾茗钰，忍不住叹了口气，似是十分苦恼。

顾茗钰转过眼眸，漆黑的眼瞳恹得似矜持的猫儿。

阿蜻最是受不了被顾茗钰这般盯着，似乎什么都明白，什么也未有沾染，天生就是被供奉在神龛中的玉菩萨，这般的矜傲却不让人厌烦，觉得他应该如此。

顾茗钰没问话，但阿蜻却老实道：“阿蜻是在叹息，小公子不过垂髻，便已经生的如此好看了，再过个几年，怕不是得把京上的那些公子小姐，不都得比了下去，往后得配得上怎样的女子……”

顾茗钰不喜欢女子，但似乎也并不独独爱男子，只是恰好那一年遇见的是秦朝南，所以贫瘠的感情都倾注在秦朝南的身上。

有瞬间他的眼前似乎又看见的那个少年面色潮红，眼尾泛红地含笑凝望自己，无辜，纯粹，却也无心无情。

“铭钰哥，你喜欢我吗？”少年的声音柔和，似蜜糖上淬了一层砒霜，哪怕有毒，却还是引诱着人上前。

顾茗钰的脑子有些晕旋，缓缓闭上眸，微叹息。

入了魔障的人，还会有救吗？

……

朱门红墙高五尺，来年新妆入旧殿。

宦官微低着头跟在身旁，顾茗钰安静地往前走，没看沿途的风景。

正是下早朝之际，有着许多的朝臣穿着朝服，似成群结队，似孤落一人，往着宫门走去。

“那不是顾相家的小公子吗？”

有人尖眼的看见穿着红衣的小少年，眼中满是惊奇，尔后再注意到顾茗钰身边跟着的宦官，乃是高阳帝面上最得宠的小李公公。

“顾小公子。”

顾茗钰闻言抬了抬头，顺着过去目光落在一位不过二十出头身穿绿色的官袍，手中拿着笏的青年身上，青年身边是穿红色官袍的老者。

顾茗钰认识这青年，官拜六品，最新上任的鸿胪寺少卿。叫什么名字顾茗钰忘记了，前世他是太子一党的。

太子败落的早，他被当作踏脚石，早早的被处死了。

但是顾茗钰对他有记忆的，那年自己也刚入官场，便被派在鸿胪寺待过几日的。

这个青年舍命忠君，下场确实落得个不好。

顾茗钰面容清冷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便目不斜视的，不再看他身边的老者。

钟里被他主动点头示意，心中有几分受宠若惊。

那些出身便高贵的公子少爷们，向来看不上那些草根出身的官员，难得的看见相府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子。

只不过是一个点头示意，钟里心下便产生微妙的感觉，这顾府的小公子不仅生的好看，似乎也好相处。

果然传言不可信。

红袍的老者是官居三品的翰林使，李翰林不过五十左右的年龄，满头鹤白的发却一点不显老，白苍苍的胡须，反倒显得有精神抖擞的。

李翰林浑浊的眼神平淡地看着走过去的小少年，那一瞬间居然让他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老师走吧。”

李翰林立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身边的钟里唤自己才回过神，恍然之际已经杵在原地很久了。

李翰林看着钟里点点头，错身而过，心中却思绪万千。

庆朝后宫处。

本是外男不可入后宫的，但是顾茗钰幼年，才五岁的年龄，在庆朝的臣子，得到后宫娘娘召见十二以下的年龄，有传召可入。

下了早朝的高阳帝换了一件褐色金丝的便服，在云贵妃的殿里用膳。

顾茗钰立在殿外，等着召见。

小李公公进去请命，不一会便从殿内传来宦官独特的嗓音。

“传小侯爷入殿。”

顾茗钰踏入殿中。

“臣顾茗钰拜见陛下，贵妃娘娘。”他看见大殿上方坐着一褐一白的人影，行了礼。

高阳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下行礼的少年，行礼标准得挑不出一丝的错处，不得不承认顾昀真是教得一手好儿子。

“起来罢，今日召卿不为君臣，朕真心的拿你当朕的皇子，不必这么多的虚礼。”

高阳帝爽朗的声音传来，好像当真的喜爱着顾茗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