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骑着小电驴很丝滑的穿梭在人车之间。刚进到小区里,不远处的刘芬便朝着叶安热情招手,“小叶,快来。”
叶安将车停在女人面前,笑问:“芬姐,下午不去店里吗?”
芬姐全名刘芬,不到五十岁,体态丰腴,浑身珠光宝气,浑身上下写着姐不差钱。
她在小区附近开了一间卖烟酒的店。叶安每次路过那家店,很少见里边有客人,她还寻思过这生意太冷淡,后来认识芬姐才知道,她主要是给一些大酒店、饭店做供应商,不靠零售赚钱。
刘芬捏着个小羊皮手包,一手夹着支细烟吸了口,“找到工作没?”
叶安抬腿从小电驴上下来,笑着打马虎眼:“还没,不急。”
“哎,你怎么就是不愿意来姐这呢,要是嫌工资少,姐再给你加。”
芬姐不差钱,又真心喜欢叶安,见她辞职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提过几次让她去帮她看店。
芬姐开给叶安的工资比她之前上班的时候翻了一倍,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钱多、活少、离家近,叶安婉拒了好几次,但真心感谢她。
前段时间,纪云锦因胃病住院,叶安在医院的时候,领导一直指使同事给她打电话,没事找事,她气上心头打电话炒了领导。
纪云锦在医院的时候,为了哄生气的她,一本正经地说:“养你。”
叶安心动的不得了,主要是纪云锦说话时认真的神态戳中她的心窝。
之后,为了好好照顾纪云锦,她也心甘情愿的被纪云锦“养着”,没再找工作,全职做起家庭煮妇。
任何事都不会比纪云锦重要,每天照顾好纪云锦和她们俩的毛孩子,是叶安最重要也最幸福的事。
叶安从小就话多,能聊又会聊,招各个年龄层的人喜欢,无论在哪个环境,跟周围人很容易打成一片。
因此,她找工作的事情,小区熟识的人比她还上心。
在周围人眼里,叶安自三个月前被领导挤兑到辞职后,每天大中午出去找工作,但迟迟没找到。
叶安解释过自己不是去找工作,但没人信,最后也就随他们误会了。
在芬姐他们看来,叶安脸上的笑容虽说看似比辞职前更开心,但实际是在强颜欢笑,不愿意让大家伙跟着担心而已。
这属实是过度理解,但她跟纪云锦的事并不好告诉周围的人,现下社会环境的包容性还没那么高,她认识的这些朋友也都有点年岁了。
不想芬姐为她的事情操心,叶安重新找了一套说辞:“谢谢姐,我这几个月在试做自媒体号,涨了不少粉了,马上就要成大红人了。”
叶安随口胡诌的一句话,没想到会在几个月后实现。
辞职后的这段时间,做饭时会顺手拍一些视频,虽然没有露脸,但因为她修长好看的手和精巧的厨艺,一段时间下来涨了几万粉丝。
刘姐用手包拍了拍她的胳膊,“那行,有事找姐,没事来店里玩。”
告别刘姐,将小电驴推到车棚放好,上楼回家。
大四那年,纪云锦的公司刚有些起色,大多数时间泡在公司,回学校不方便,便租了现在这套两居室的房子,次卧改成了纪云锦的书房。
房子是纪云锦专门挑的,装修风格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家里唯一不是黑白灰风格的东西,唯有客厅窗边西西的小床。
“我们西西是女孩子,当然要用粉粉嫩嫩的东西。”这是有了西西后叶安说的。
灰色系的沙发和地毯,冰冷的大理石餐桌,无一不透露着冷淡,让人时常感觉家里缺乏温度。
叶安不是很喜欢这种冷淡风的装修,但因着是纪云锦选的,冰冷的房间也让她觉得温馨。
叶安刚出电梯,家里的门便被打开了,她这才想起中午走的急,忘了反锁门。
“叶小西,你怎么又自己开门,说了多少次不准乱开门!”叶安撸起袖子,气的想揍它。
西西听见怒气冲冲的声音,脚步一转朝门内跑去。
一人一狗围着沙发转圈,叶安突然从沙发上踩过去,堵住西西,揪着它的耳朵教育它。
“你开门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汪!”
西西的表情有些幽怨和嫌弃,似在表达‘你怎么这么蠢,我知道是你才开的门’
叶安又被它气到,捏住它的嘴,“不准顶嘴,再顶嘴扣你零食。”
西西抬起前爪搭在她的手腕上,装可怜认错。
“这才是妈妈的好大女嘛!快喊声妈听听,你不是很聪明嘛。”叶安揉着它的头嬉皮笑脸。
西西冲它“汪”了一声,分不出是在喊她妈还是在骂她神经。
西西是只黑白色的边牧,标准的三通七白小美狗,眼睛乌黑明亮,毛发油光水滑,一看望去便知是被精心喂养的。
西西是叶安精心挑选,暗戳戳送给纪云锦的生日礼物,也是她送过的唯一一件礼物。
“暗戳戳”和“唯一”的原因是纪云锦抗拒过生日,这事刚认识纪云锦时,她便说过。
纪云锦跟叶安大学在同一个寝室,那时候大家刚认识,白天军训太累,晚上会早早洗漱,然后躺在床上闲聊。
某天晚上,聊到了生日的话题,有人问到了纪云锦。
她翻了个身顿了一会,语气淡淡地说:“我不过生日。”
纪云锦一直以来都很冷淡,好不容易开个口,还是瞬间冷场的效果。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有人打着哈哈说困了,结束了那次闲聊。
纪云锦的生日,还是叶安后来无意瞥见她的身份证才知道的。
两人相识后,纪云锦的首个生日,叶安曾小心翼翼的试探过她,纪云锦沉着脸说:“我不喜欢过生日。”没多说一句解释的话。
若不小心触碰到纪云锦不喜欢的话题,她便会沉默许久,多年来叶安很识时务从不多追问。
以前每逢生日,纪云锦总是一个人学习或工作到很晚,叶安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一起后,叶安会不动声色地将那天的晚餐做得丰盛一点。
除了工作,纪云锦甚少表现出对其他事物的兴趣。
叶安萌生送西西给她的想法是缘于一次偶然发现。
某次晚饭后,她们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身后忽然响起“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回头发现有只边牧偷感十足的跟在纪云锦身后。
纪云锦眉眼微动似有一瞬愣神,回神后沉默着绕着公园走,甚至比平时多走了好几圈,直到狗的主人找来将它带走,纪云锦才将脚步转往回家的方向。
叶安猜她的反常是因为那只狗,便问她:“阿锦是不是喜欢狗?”
得到的回答是一声淡淡的:“一般。”
叶安自认很了解纪云锦,“不喜欢、不愿意”绝对直接讲,能用“一般”形容的必定是很喜欢。
纪云锦去年生日那天,回家见到趴在叶安腿上毛茸茸的小西西,蹲在沙发前抬头看向叶安,清冷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它···”
叶安把西西捧到她眼前,凑过去温声软语:“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
纪云锦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轻松和开心,眼睛直盯着西西,轻声道:“好。”
“你想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叶安牵着纪云锦的手,轻轻地放在西西头上。
“想不到。”纪云锦有些笨拙地摸着西西,好像生怕吓到脆弱的它。
“那就叫西西吧,喊起来像‘嘻嘻哈哈’的嘻嘻,让你多笑笑。”
这个名字主要是想让纪云锦多笑一点,更开心。但也藏着叶安的恶趣味,纪云锦清冷的音色喊西西,会让她有那种意外之喜的反差感。
往常,晚饭过后,纪云锦都会坐在沙发上陪西西玩一会。今天也不例外,纪云锦将球抛出去,西西捡回递给她。
叶安站在沙发后帮纪云锦捏肩,想起中午忘记问她周末见唐佳的事。
“佳佳这周六约我们吃饭,你有空吗?”
叶安也没少在纪云锦面前提起唐佳,纪云锦有时看见她提起唐佳脸上的笑,心里有些莫名的不悦。
纪云锦想了下工作安排,准备应下,忽然间又想起余越,翻出聊天记录确认她的飞机时间,很不巧也是周六,她扭头看向叶安,微微皱着眉。
“我那天要去机场接个人。”
“那下次吧,她以后在北城工作,有的是时间。”叶安笑。
西西最近不屑于玩这个愚蠢的捡球游戏,玩了两下便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发边。叶安见它这幅模样,不由得笑出声。
“看来西西公主还是喜欢跑步,明天妈带你跑十公里~”
西西似乎听懂了叶安的话,十分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又瞅了纪云锦一眼,好像在说:“妈咪,你管管她。”
纪云锦装作没看懂西西的请求,它气恼地将头转向一边,留下写满抗拒的背影,它倒不是不喜欢出门,主要是每次出门,都有一堆人类想摆弄它。
纪云锦被它的反应逗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抬手捏住肩上叶安的指骨,低声道:“手会累,别按了。”
西西见没人理它,好似更生气了,垂着尾巴朝自己的小床走去。
叶安见状龇牙“嘻嘻嘻”着,走过去哄它:“别气了,下次妈带你去没人的地方。”
西西有些傲娇地瞥了叶安一眼,又望了眼冰箱的方向。
纪云锦翻看着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全是叶安下午发给她的,她没来得及看。瞥见西西想讨零食的可爱模样,唇角微扬。
叶安起身说,“走吧走吧,就你条件多,给你安排。”
叶安喜欢烹饪,也不会漏掉西西,经常花样百出地给它做一些零食。
打开冰箱,叶安发现早上还剩四个的南瓜蛋挞只剩两个,狠狠地关上冰箱门,指着西西脑门:
“逆女,你怎么又开冰箱偷吃!”
又想起今天回来西西开门的事,叶安瘪着嘴告状:“阿锦,你管管它,今天中午我回来它又开门,还有昨天跟我玩拔河游戏故意松开绳子,害我差点摔个屁股蹲。”
说到委屈处,蹲在地上假哭,西西蹲在旁边垂着头,眼神滴溜溜地转。
纪云锦起身走过去,弯腰对着西西轻轻眨眼,好似在说:“快去道歉。”
西西用头亲呢的蹭叶安的手,然后四脚朝天在叶安旁边蛄蛹,叶安牵着纪云锦的手顺势起身。
叶安给西西喂了根磨牙棒,西西叼着它的零食颠颠的跑回它的小床。
两人回到沙发上坐下,叶安坐没坐样地将头靠在纪云锦肩上,纪云锦抬手挠了挠她的下巴。
叶安舒服的眯着眼,想起下午被打断的话,转头看向纪云锦。
“阿锦,五一假期要不要跟我去江城?”
无论是跟唐佳联系,还是跟父母联系,叶安总会无意识地提到纪云锦,她们都很想见见叶安口中这个很特别的人。
纪云锦放在旁边的手机亮起,是冯欢发来的信息:
【小锦,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有打来?】
纪云锦最近有点忙,月中该打钱的时间被她忘记了。
七年来,除了要钱,从未有过任何多余的话,纪云锦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没听到纪云锦的回答,叶安轻轻抱住她。
“我爸做饭很好吃,我妈上次让我有机会带你回家吃饭呢。”
纪云锦放下手机,她压根没想过见叶安家人的事。
她觉得很没有必要,她不关心叶安的家庭,就像她从不会提起自己的家庭一样。她不想跟任何多余的人有接触。
看着纪云锦柔和的神色瞬间收起,叶安心道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纪云锦已经轻拂开叶安的胳膊,起身离开。
走到卧室门口时,脚步顿了顿,漠然开口:“我不去。”然后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衣服被冰冷的水淋湿,源源不断的水流裹着眼泪从脸上滑落,纪云锦无视叶安的敲门声,蜷缩着坐在地上。
许久也等不到纪云锦从浴室出来,叶安敲门她也没回应,只好先去客卫洗澡。
叶安再回到卧室时,只有纪云锦那边的床头灯亮着,她侧躺在床的最外沿翻看手机。
叶安轻手轻脚地躺上床,凑过去抱住纪云锦的腰,软着嗓音:“阿锦,是不是我又冒犯到你了?别生气好不好,我向你道歉。”
叶安很怕纪云锦沉默不语,即使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也总是习惯性道歉。
“对不起,你说说话,别不理我嘛~”
“你不愿意去,我以后都不会提了,理理我好不好~”
任凭叶安如何软声细语,纪云锦都没有任何回应。
叶安将抱在她腰上的手紧了两分,脸凑近纪云锦。
纪云锦不愿被她看见泛红的双眼,沉默着掰开箍在腰上的手,掀开身上的被子向外挪了几分。
纪云锦每次有情绪就这样一言不发,叶安怎么哄、怎么贴,她都无动于衷。
叶安会一直凑上去跟她讲话,过个几天。不知道哪一天的哪一句她会回应,至此这事就算过去了。
见纪云锦半边身子都要掉下去了,叶安揪着自己的睡衣袖口,可怜兮兮的开口:“阿锦,你睡里边一点,我不贴着你了。”
纪云锦依然沉默不语,抬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阖上有些酸涩的双眼。叶安起身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被子,又稍稍躺远一点。
纪云锦因为从小的经历,只有在工作或学习上的问题会迎难而上。除此以外,处理事情的方式就是沉默,遇见问题总是先选择避开问题。
沉默让很多不愿面对的事情过去了,她便以为这是对的,但她还没意识到,随着沉默抚平的事情本身并没有解决,只是在不断的积压,总会有一天,会带来更强烈的反噬。
五年前,叶安向纪云锦表白,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任何回复,她懂了纪云锦的无声拒绝。
从那时候起,叶安便没再幻想过会跟纪云锦在一起,只当她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不是毕业前的意外醉酒,她们会一直止于朋友。
那一晚,幸福来的太突然,她以为纪云锦在回应她表白。
她认定跟纪云锦在一起是她前半生最幸运的事。在与纪云锦的相处中,她变得更没有原则,很多事情都不会细究。
只是,她未曾想过那晚纪云锦的默许,并不是因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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