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怕

太阳照常升起,呼啸的冷风继续肆虐,荒谬的谣言仍在传播。

叶安休息了一天,继续出摊,三轮车刚进到小巷,便有好几个镜头迎面怼了上来。

“快来看,大网红不辞辛苦,还坚持摆摊呢!”

“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

叶安并未搭理那些人,硬着头皮推着三轮车走到自己的摊位。陈一并没有听叶安昨天的劝阻,早早等在摊位旁。

“拍什么拍!”陈一气愤道。

“做得出,还怕被拍啊,难不成是恼羞成怒····”哄笑嘲讽声不绝于耳。

“做什么了,那是恶意造谣!”

旁边的人完全无视陈一的话,继续举着手机肆无忌惮地直播,直播间的弹幕不堪入目。

随着叶安又出来摆摊的消息在直播间传开,看热闹蹭流量的人像鬣狗一般循着血腥味蜂拥而至,渐渐将本就不宽的巷子堵的水泄不通。

小小的炒饭摊,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周遭的辱骂声不绝于耳。之前常来买炒饭的一些女孩围在叶安车旁替她说话,对上那些蛮不讲理的老油条,根本吵不赢,有几个脸皮薄的女孩被气得暗暗抹泪。

眼前混乱的场面让叶安内心的燥意越来越盛。大部分排队的客人都是以前支持她的那群小姑娘,对上那一双双信任她的眼睛,她只得强装镇定继续挥动着手中的锅铲。

叶安想缓和下她们的情绪,笑言:“今天我请大家,不用付钱了。”

“姐姐,不要被那些人影响。”

“要收钱的!”

“不管他们怎么黑你,我都相信你!”

······

参差不齐的安慰声中夹杂着拒绝声,叶安因着她们的话心下一暖。

最后几单的时候,队伍里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刚接过陈一手中的饭,向旁边挪了几步拿出手机直播。

他夸张地把吃到口中的炒饭吐出来,将手中的饭摔在地上,一脚踢翻裹满灰尘的饭盒,对着镜头骂骂咧咧:

“呸!什么玩意,真他妈难吃,还搁着搞饥饿营销。”

“你这人在干什么!怎么还糟蹋粮食!”小姑娘们围起来声讨他。

“我干什么?我只是在说实话!只有你们这群喜欢追星的傻叉梦女才会昧着良心说好吃,不觉得自己很贱吗!?”男人用鄙视又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声讨他的人。

闻言,叶安重重放下炒锅,沉着脸走到不怀好意的男人面前,厉声道:“道歉!给她们道歉!”

陈一早前就挤来过来,拳头捏得咔咔响。

“呦,难吃还不让说啊,又想打人啊,来来来,你不是挺牛的嘛,朝这儿打!”男人指着自己的脑袋,不忘用手机拍着冷脸的陈一和叶安。

其他来直播的人顺势也将手机凑过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陈一被他的话气得面红耳赤,强忍着想去给他一拳的冲动,一时想找个骂他的词都找不到,胸口不断起伏着。

跟无赖讲道理属于白费口舌,叶安按住陈一的手,突然间泄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嘲讽又无奈地笑着:“—呵—呵—”

叶安垂眸看了眼地上被踩的面目全非的炒饭,烹饪所带来的愉悦感瞬间被撕碎。

“对不起。”叶安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朝着身前的女孩们深深鞠了一躬。

“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顿了顿又说:“以后···也别再来了。”

叶安不明白自己怀抱善意对待所有人,不求回报,但求留给身边人一个好印象,却何以招致这铺天盖地的恶意。

她不怕别人麻烦她,却怕麻烦别人,因自己的事连累别人更是她不愿意的。此刻,看着眼前为自己说话却被羞辱的女孩们,她心如刀绞。

陈一走到叶安身旁,低声问:“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走吧···你也回去。”叶安垂头收着东西。

“叶子姐姐,别难过···”四周围着的人小声安慰。

“都回家吧,我真的没事,想一个人静一静。”叶安抬头打断她们,然后回身望向陈一:“一一,如果学校有麻烦,打我电话。”

四周的女孩和陈一见她一副严肃又认真的模样,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围的摊贩和客人被吵得不胜其烦,几个身高体壮的热心人,合力将一众蹭流量的人赶出小巷。

叶安不好意思地对着其他摊贩笑笑,“很抱歉影响大家的生意,我现在就走。”

今晚发生的一切在网上又遭到新一轮的评判:

「可真是能演啊,搁着卖惨洗白呢吧!?」

「那位大哥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以前说好吃的怕真的全是托,都是她找来炒作的!」

「本来那些人就不是去吃饭的,现在翻车是她自找的!」

叶安之前发在‘野厨’的做饭视频也被拉出来重新审判。

「谁闲的没事,在家做饭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而且从没露过脸,是不是本人还待定呢!」

「这肯定先在网上提前埋线,定好人设,过几个月营造出意外走红的假象。」

「明明想红的要死,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新的一年,短短两天的发酵,叶安的黑红更上一层楼。

孔笙所在的灿阳文化,一众人坐在办公室盯着这两天的收益,笑得合不拢嘴:“这不纯敬酒不吃吃罚酒嘛,不过这女的还真是命里带火,就是不识抬举,可惜这流量了。”

·

叶安心不在焉地回想着刚才被直播的事,小三轮骑得很慢,在小区门口等放行时,突然冲出来个黑影跳上三轮车,扑倒叶安怀里边叫边蹭。

“西西?”叶安双手夹住西西的脑袋。

“滴——”

后边有车要进,叶安把三轮车开进小区,纪云锦踱步跟在后边。

叶安将三轮车停到老位置,跳下身去,问:“你们在大门口干嘛?”

纪云锦唇色泛白,深深地望着叶安,“西西想见你,我也是,我们来接你。”

叶安心底酸软,勾了勾唇,“你···不怕被拍?”

纪云锦刚在开会时一直惦记着叶安,偷偷打开视频平台,首页全是被直播的叶安,视频中叶安快要碎掉的样子让她心疼到窒息,之后又收到了叶安发在群里的消息:

【暂时都不要来找我,也不用去网上替我说话,我不介意那些谣言,但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受到我的连累。微笑·jpg抱拳·jpg】

纪云锦轻轻牵住叶安的手,坚定摇头,“我不怕。”

刚才的心碎和无奈好似被拂去了一些,叶安唇角扬了扬,“那、回家吧。”

·

随着流量高峰时段到来,一系列层出不穷的黄谣涌现,发展到现在都不需要什么图片视频佐证,只需要文字爆料,就会成为“事实”。

「她以前是我同事,勾引我们领导被开除了。」

「她借着那张脸,初中开始就勾三搭四。」

······

污蔑一个女性最简单粗暴且恶毒的方法便是造黄谣,貌美会是这个谣言最有力的“铁证”。

审判她也无需凭证,无需遵循公序良俗,只需随意敲击下键盘,就可以肆无忌惮站在高位对她进行审判。

「搁以前高低得拉去浸猪笼!」

「一天三顿打就老实了!这在我家给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漂亮女人靠得住,老母猪都会上树!!」

······

「我跟小叶是同学,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这么污蔑一个好人良心不会痛吗?」

「有没有脑子啊,随便几张照片你们就信!」

「她红了也没有在网上赚过粉丝钱,这明显是被人黑的。」

······

发展到现在,不乏有现实中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帮叶安讲话,很快会被带节奏的人压下。紧接着,叶安的住址也被爆出。

「滨海国际,那里的房价可不便宜,就算是租的,以她摆摊的收入,房租都付不起吧,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也难为人家了,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作秀。」

「她之前还直播收粉丝礼物呢,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以后圈钱,没想到提早翻车了,哈哈哈,活该!」

······

更抓马的是,有人为了获取流量,冒充叶安前夫和女儿发了一则视频。

小女孩上半张脸被遮住,露出跟叶安及其相似的下半张脸,视频中小孩子一直哭着喊妈妈,一个面相老实的中年男人声泪俱下道:

“叶子是我前妻,请你们不要针对她,她以前也真心爱过我,更没有骗我结婚,都是我不够好,没本事赚钱才留不住她,请看在我们孩子还小的份上,不要再攻击孩子妈妈了。”说完对着镜头鞠了一躬。

叶安和纪云锦领着西西刚进纪云锦家门,纪云锦又被柳清一个电话喊回公司。

叶安浑身无力地窝在沙发上,揉着西西的脑袋,刷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恶心得像吞了一千只苍蝇似的,这比之前所有的谣言加起来还让叶安难以承受,没忍住在下边回怼:

「哪来的脑残!我认识你吗?!恶心的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你是什么东西!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有我女儿是只狗,下次记得找只狗配合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数不清的谩骂和诅咒:

「孩子还这么小,这么可怜,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把她教养成这样,她父母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她前夫一看就是恋爱脑老实人,被人骗了还替人说好话,估摸一直被PUA,真是可恨,好男人都被这种狐狸精糟蹋了!」

「这孩子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死不承认!真替她前夫和女儿不值!」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妈,这种女人不配有孩子!她怎么不去死!她全家都该死!」

······

评论区不乏把叶安和陈一的照片P成遗照,下面写着恶毒的诅咒。

叶安看着私信里源源不断的谩骂侮辱,愣神间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体会到世间险恶。

这种虚空捏造的事情,莫须有的恶意,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今晚连累那些粉丝被骂已让她无比歉疚。此刻,她一直当成妹妹的陈一和自己的家人也被连带着诅咒,更是让她悲愤交加。

无妄之灾波及陈一,叶安很怕她在学校被霸凌,颓然地拨通电话:“一一,你···有人···”她不知怎么开口。

“姐,你放心,没人敢欺负我,毕竟我可是有有武力值的。”陈一有看到网上的信息,反过来安慰叶安。

“而且,有人在学校树洞帮我解释了打人的事,不用担心我,你也不要在意这些事,咱们想办法解决这事。”

“那就好···”叶安松了一口气,神色却并不轻松。

打完电话,叶安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耳旁总是不自主把刚才看到的那些谩骂转成声音循环播放。泪水不断漫出眼眶,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如此阴冷又陌生。

半晌,她摸了摸腿边的西西,“你自己待在家等你妈咪吧,我回去了。”

·

「她没有人设,更没有说谎,她只谈过一个女朋友,造谣的人要负法律责任!这是我们的女儿(附:蹲着的叶安拦着西西笑意盈盈,身后的纪云锦眼神宠溺,飘在空中的彩虹泡泡和气球让照片看起来更是温馨。)」

「你谁啊?管得真宽!该不会又是个脑残梦女吧!!」

「我是她前女友,是她女儿的另一个妈。」

寒夜笼罩下,街上行人和车辆寥寥无几,连街灯也显出几分寂静和凄凉。

纪云锦忙完第一时间看到叶安愤怒至极的评论,思索一番后写下那句回复,又心急如焚地离开公司。

纪云锦回家没见到叶安,急忙去了对面,敲门无果后自己用钥匙打开叶安家门。

叶安敞着浴袍从浴室走出,迎面看到几米开外,眉头紧锁风尘仆仆的纪云锦,她连忙转身,将敞开的衣襟拢起,结巴道: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纪云锦脑海中闪过刚看到的画面,耳尖隐隐泛红,支支吾吾道:“我有钥匙的···我看到你在网上发的评论了···”

叶安眼神飘忽着,消沉道:“我就一时上头,算了吧,我也骂不过···”

纪云锦缓缓走到叶安面前。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叶安正欲往后退步,便被轻轻抱住。

纪云锦看着叶安泛红的双眼,心疼地轻声问:“我可以抱你吗?”

真空上阵的叶安感觉到身前柔软的挤压感,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瞬间出了一身汗,觉得澡白洗了。

“你···不都抱了吗!”

四肢僵硬的叶安,一片空白的大脑中不由闪过那天被强吻的画面,脸颊像起了火似的,半晌,回过神挣脱纪云锦的双手,火急火燎跑回卧室换上睡衣。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叶安出来的时候,纪云锦还垂头站在原地。

话落,唐佳打来视频,一接通就咋咋唬唬道:“哇哦,妹媳霸气护妻呢呀~”

被唐佳调侃一通挂断电话,叶安点到那条自己的评论下盯着纪云锦的回复,心跳漏了一拍,看见底下不堪入目的谩骂,敛起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

“你在网上发这个,他们骂你了,连累到你的公司就不好了。”顿了顿,又故作轻松道:“我没事的,我又不在意这些。”

嘴上说着没事,握着手机的手却在不断施力。

纪云锦没有错过叶安一闪而过的情绪,认真道:“可是我在意。”

因为纪云锦的一句话,叶安感觉自己胸中情绪翻涌,眼中不觉泛起泪意,她急忙侧过头,故作平静:“我困了,要去睡觉,你赶快回去吧,西西还一个人在家呢。”

纪云锦想留下陪叶安,但看着叶安刻意避开自己的身影,愣了一会,只得听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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