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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日。
昏昏沉沉。
越轻轻每日困了就睡,饿了就喝粥。
小丫鬟说要去请大夫,越轻轻死活拦着不让——
毕竟。
刚刚被外祖母教训了,说不要惹事,不过是寻常生病罢了,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又何必再生事端呢。
她迷迷糊糊做了很多噩梦。
仿佛莲池底下的水鬼,一个个冒头出来要索命,被吓得惨白的少年,伸出手努力要来救她。
“……韩哥哥?”
她轻呼出声,猛然睁开双眼。
“你醒了?”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反而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越轻轻抬眸。
她病眼朦胧,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似乎是二夫人的轮廓?
韩二夫人?
韩冰蕊的娘?
她怎么来了?
“……二太太。”
她喉咙烟熏火燎,仿佛烧灼,却还是勉强喊了人。
噼啪一声。
耳光响亮。
越轻轻苍白消瘦的脸颊,瞬间留下一个鲜红的手印。
五根手指,掌印清晰。
“……二太太?”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望着一脸愠怒的韩二夫人。
韩二夫人口齿中落下一个冷笑。
“和你娘一样,是个下作玩意儿。”
“好好生个病,居然能念韩世子的名字。”
“你也配么?”
越轻轻一下子低下头。
咬着苍白下唇。
不语。
要她怎么解释?
是啊。
凭什么她会梦到韩清零呢。她配么。
韩二夫人招招手。
“把画像给她看看。”
贴身丫鬟琉璃立即把手中的画像,一副接着一副铺展开来。
越轻轻拖着病仄仄的身子,勉强支起身,半靠在病榻上,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一幅幅画像——
天呐。
这都什么呀。
第一幅图。
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商人打扮。
油头肥面。
比韩家的庶子哥哥还要胖上三圈。
第二幅图。
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病秧子,眼眶深凹,双眼淤青。
一看就是酒色财气耗尽身子的痨病鬼。
第三幅图。
是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男子。
容貌妖冶,仿佛女子。
手上还捻着兰花指。
韩二夫人让丫鬟拿着卷轴,她指着一幅幅画像,清了清嗓子,一个个介绍起来。
“诺。”
“这第一幅画上的男子,是白氏典当行的掌柜,只比你大三岁。”
“年纪轻轻,就十分有位。”
“白氏铺子,遍布京城,说是家财万贯也是不为过的。”
越轻轻摇头。
“……太胖了。”
韩二夫人又指指第二幅图上的病秧子,尖笑着说。
“你若嫌胖呢,就看看这个。”
“淮安世子府的庶子。”
“世子府虽然落魄了,但这个庶子是老来得子,很是得宠的。”
“他唯一缺点就是爱去风月场所,但好在从不把人往家里带。”
“并未娶妻。”
“你去了,就是正房夫人。”
越轻轻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要被气晕过去。
咬牙说。
“……看着病入膏肓的样子,怕也是不行。”
韩二夫人啧啧有声,又指指第三幅画像,一脸不耐烦说。
“哦?”
“怕嫁过去没多久就守寡?”
“那最后这位总行了罢?”
“他呀,可是长阳侯府的幺子,身子骨好,又不爱去风月场所。”
“只唯一嗜好,爱听戏唱戏,是个戏痴。”
说到后来,越发不耐,声音也大了起来。
“越轻轻!”
“老太太要我替你挑好的,人品、样貌、家世皆要上乘!”
“你还口口声声不愿做妾,非要当正妻!”
“好呀!”
“你倒是当呀!”
“你真以为平头正脸、才貌双全的能轮到你?”
“既然要挤入名门上流,就要忍受他们多多少少的缺点!”
越轻轻一愣。
长阳侯府的幺子。
据说不但是个戏痴,还专爱反串,贵妃醉酒就演杨贵妃,与戏班小生不清不楚。
这是塞了什么来?!
当她废纸篓么?
什么垃圾都收!
越轻轻垂眸,压抑下眼中怒气。
声音喑哑。
“……二太太,您说的是。”
“……轻轻不敢奢求名门望族,或是家财万贯。”
“……只求清贫人家,三观周正,能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很好了。”
韩二夫人抬抬下颌,声音满是嘲讽。
“琉璃,既然越姑娘看不上,这些卷轴你先收起来。”
她又转眸,似笑非笑望着越轻轻。
“好呀。”
“那我就再替你挑个‘家室清贫,三观周正’的。”
“若你再嫌弃,就干脆剃发出嫁,当个姑子罢。”
“去寺庙也好修福,去去你身上的晦气,免得呆在韩府,和你娘一样,把霉运都传了个遍。”
这话。
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要么嫁人。
要么出家。
没第三条路可选。
越轻轻点着头,小声说。
“……辛苦二太太了,我不会再挑三拣四的。”
琉璃搀扶着韩二夫人走了,那些卷轴收拢起来,留在书案上,并未带走。
越轻轻只觉得头更疼了。
刚刚退下去的烧,似乎又燃起来了。
好恨呀。
若她早点就开始接绣坊刺绣的活,多攒点钱,是不是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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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月左右。
京城飘起了断断续续的小雨,偶尔夹杂柳絮,落入袖中。
清幽茶肆。
一抹熟悉的身影,靠窗而坐。
对面是一个长相清秀,打扮拘谨的书生,一身落拓青衫,洗得近乎发白。
他们似乎聊到了兴头上,少女比划了起来,清秀书生跟着露出笑来。
“……”
韩清零停下脚步。
他冷声,问身边的小厮。
“这是怎么回事?”
跟班小厮愣了一下,顺着世子爷的目光望过去,瞥到那“谈笑风生”的一幕。
顿时明白了。
“……呃,若小的没有记错,二太太一直在给越姑娘张罗婚事。”
“……听府里嘴碎的下人们提过,越姑娘挑肥拣瘦,二太太精挑细选的未婚夫,一个个都被她嫌弃。”
“……如今,这大概是终于有个看上眼的了。”
小厮一边说,一边小心瞅着自己世子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
糟了。
韩世子整张脸都死透了。
“你不早说!”
韩清零踹了他一脚。
小厮不敢躲,抱着瘸腿喊疼。
他这阵子忙朝中事务,有时候甚至整宿整宿睡在书案前,都不回府。
小厮挠头。
“……公子,您也没让小的,把越姑娘的事,事无巨细说给您听呐?”
韩清零捻动着手上的珊瑚珠串,平息着胸中激荡的郁闷。
声音清冷说。
“你替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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