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时炫从房间出来时,正听见时筠安排弟子做事。

“十九师叔,办宴席的流程是什么样的?”

时筠说,“你去城中请来一位专门做宴席的人来指导就是,但是要记住,一切规格都按最便宜俭省的来。”

“这样别的宗门定又会说玉剑宗寒酸。”这弟子便是方才被宣兰嫌弃过的,现在心情仍旧有些不大痛快。

“人家说的到也是事实,没办法,本来就穷,只能随他们说去。”

玉剑宗从建宗以来便穷到现在,因为太穷,唯一一次办宴席还是七百年前建宗的时候,这第二次办宴席则是为了将剑城中的修士都引过来,方便他们劫下镇妖塔。

镇妖塔是御兽宗的财产,如今修真界默认谁抓的妖怪便是谁的财产,镇妖塔里的妖怪是御兽宗或抓或买来的,虽说是在玉剑宗的地盘抢的,但玉剑宗如今处于劣势,人微言轻,只能按照他们的规则来。

再加上先前出现流言,说是玉剑宗宗主渡劫,将其他几位化神境宗主拉下水,导致玉剑宗现在被其他宗门针对,更无人帮玉剑宗说话。

所以他们必定不能直接跟御兽宗作对,而是要想办法转圜周旋。

先前时筠因此焦头烂额,找到师姐后,也没能想到好办法。

直到前日师姐忽然给了她一些东西。

是数片龙鳞,据说是这个名叫时炫的散修祖上传下来的。

龙已经失去踪迹三百年,若此时得知有龙出现,必定能将剑城的修士们引来围观。

他们打算将那日的雷劫推到龙身上,这样一来众人都是受害者,她玉剑宗更是最大的受害者,毕竟玉剑宗的宗主都被龙掳走,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要让所有修士都知道,玉剑宗不仅是被龙迫害的最惨的那个,还要被有心之人泼脏水。

而这个有心之人,除了一直与玉剑宗敌对的御兽宗外,还能有谁呢?

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多少能收获些许同情。

至于如何与劫下镇妖塔的事情撇清关系……

时筠想到这个,便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个时炫还挺损的,竟出了个祸水东引的损招。

不仅解决了麻烦,还十分解恨。

师姐当真是找了个妙人。

时筠笑了笑,问弟子:“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派出去送请帖的师弟师妹大部分都将请帖送到了,还有些离得远的仍在路上。”

玉剑宗好不容易办一次宴席,当然不能厚此薄彼,要通知所有宗门都来参加。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水搅得越浑浊,处于劣势的玉剑宗便越安全。

“剑城的告示也贴了?”

“一早就让弟子去贴了。”

时筠点头应了,这时看见时炫从房内出来,便走过去问,“她愿意离开了吗?”

时炫将方才的情况说了,又将方才宣兰写好的纸张递过去。

时筠接过这张纸,看完之后瞠目结舌,“这……”

时炫义正言辞道:“她自愿给我的,合欢宗总不能再以此为由为难玉剑宗。”

时筠沉默片刻,抱拳道了声,“在下佩服。”

“既然写的没问题,就放了她吧。”

时筠面上笑意更甚,“我知道了。”

方才让走不走,被教训就老实了。

这人呐,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时筠越发看面前这女子越顺眼,果然还是师姐慧眼识珠。

时炫问她:“我方才听你说缺钱?”

“无妨,玉剑宗穷习惯了,凑活凑活这宴席总能办起来。”

时炫将一枚储物戒递给时筠,储物戒里被她放了三万灵石。

“这时先前因因给我买储物手链的钱,剩下的分给弟子们,就当是我给他们的见面礼。”

时筠神情怪异,觉得这钱拿着颇为烫手,有些惊讶道,“原来师尊支取两万灵石,是为了给你买手链?”

时炫眼中带着几分羞涩之意,“因因见我喜欢,就帮我买了。”

一句‘你为何要给见面礼’终究是问不出口。

不过她看的出来,这女子十分喜欢师姐,每次与师姐待在一处时,眼睛里全是师姐,随便是谁与这两人待在一处都看的出来。

而她师姐似乎对这女子也格外纵容。

时筠见她神情,眼神微动,“玉剑宗一向很穷,师姐要管着整个宗门的生计,从未给对谁这么大手笔过,连永清也没有,看来师姐很喜欢你。”

时炫红着脸,满眼期待的跟她确认,“真的吗?”

“嗯,从未见师姐对谁这么好过。”时筠努力掩下面上笑意,轻咳一声,正经道,“不过你为了给玉剑宗解围将传家至宝都拿出来了,师姐给你买储物手链也是应该,所以你的钱我们不能收。”

“我的就是因因的,你们就当因因给的。”

这么一说,倒是可以收下。

时筠目送女子离开。

心想或许这样也好,师姐没了修为,心中定然难受,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子陪在身边,心中或许能看的开一些。

况且若师姐有了伴侣,永清应当也能放下。

当真能放下吗?

想到永清一向倔强的性子,时筠心中又有些犯愁。

不过就算放不下,也应当不会冲动之下自废修为。

时炫站在卧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

房间内,时因垂眸看向跪在玉床前痛哭忏悔的弟子。

一百多年前她从乱葬岗中将她捡回来,那是她才十岁,因目睹亲人枉死,家园破灭,眼中充满仇恨。

时因一向喜静,从未想过收徒,她的性子也不适合教导徒弟,所以将永清带回来后,便丢给了最爱收徒的三师妹,可永清死活不愿拜三师妹为师。

又总是跑到她门前跪着,连着跪了一个月,跪伤了膝盖,咳破了头,谁也劝不住,终于磨的时因心软,还是收下了这个徒弟。

为了断了她的杂乱,让她放下仇恨,时因让她修了无情道。

这孩子灵根纯净,心性坚韧,是个做剑修的好苗子。

也正如她所想,永清是这一辈里最优秀的弟子,才一百多岁,已是元婴末期修为,若是顺利大抵要不了几十年便能突破化神境。

以往时因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对自己起了那样的心思。

修无情道的,总归会经历一次情劫。

但她没想到,这个孩子的情劫竟是自己。

她自然不允许这种情况继续,便将永清关在寒室,想亲自扼杀她的妄念,希望她能一心修炼,打消不该有的心思。

直到十年前,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时因将永清放出来。

永清毕竟是她的徒弟,她大限将至之际,除了宗门之外,最挂念的便是她。

既然自己便是她的情劫,那么在自己临死前,为这唯一的弟子尽最后一份为师者的义务也理所应当。

她大限将至的事情并未告诉过任何人,免得宗门内的弟子们慌张,却唯独告诉永清,便是为了让她能狠得下心。

几乎是在暗示她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杀了证道。

时因冷淡的看着这个弟子,“永清,你我认识一百多年,我可曾喝过茶水?”

永清脸色一白,“原来……原来师尊当时就看出来了。”

时因微微颔首,“你终究让我失望了,你可知你做错了何事?”

“我不该,不该……”

“第一,你不该在除魔之际动手,第二,你不该用联合其他人用这样小人的手段对付我,第三,你既然已经做下这些,修为却毫无长进,处事犹豫不决,脱离带水,早失了剑修的风骨,该为你做的我已为你尽了心,也算全了这段师徒情分。”

永清摇头,“不,是我欠了你,看你喝下那碗茶水时我就已经后悔了,是你给了我一条命,哪怕修为尽失我也不该伤你,我恳请师尊再给我些时间,让弟子偿还……”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永清的话。

永清看向进门之人,面上愧疚的神情瞬间变冷。

就是这个人要拐走她的师尊。

时炫不闪不避的与永清对视,好似丝毫没感觉到她眼中的刀光剑影。

她就是故意打断永清的话,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人就是想先将因因留在玉剑宗,所以故意示弱。

时炫朝她笑了笑,然后疑惑的问:“咦?永清头上的簪子怎么和我一样?也是因因送给你的吗?”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木簪。

永清的视线落在她的簪子上,随即心中冷笑,从地上起来,将自己头上的木簪拿下来丢到她面前,“这木簪玉剑宗人人都有,两文钱一只从剑城的木匠手里定做的,你若喜欢,我这个也送你。”

时炫默了默,随后将丢在自己脚边的木簪捡起来,“你的是宗门统一发的,我的却是因因送我的,怎么能一样?”

永清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她:“你高兴就好。”

“永清,你走吧,往后莫要再来见我。”

永清神情一滞,哑声道:“师尊……”

对上时因冷漠疏离的双眼,永清心中一痛,她神情痛苦紧咬着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开,才泄气的低下头。

“好,永清往后定会好好听师尊的话,再也不会像以往那般伤师尊的心。”

与时炫擦身而过时,她脚步微顿。

“夜晚我后山等你。”

时炫挑眉,瞬间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传音。

永清离开后,时炫看向时因。

一袭白衣的她坐在玉床上,神情淡漠,更加如同白玉雕琢的仙女像。

身上的被子虽破坏了几分美感,却让美人更加真实鲜活。

时炫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玉床,果然是冰凉的。

她调动灵力,很快便将玉床暖热。

又从储物戒中取出先前买的糕点,递到她面前。“因因,你饿了吧?先吃些糕点垫一垫。”

时炫坐在床边看她捻起一枚放入口中,不自觉咽了咽喉咙,血液都跟着躁动。

她的发情期还没过呢。

“因因喜欢吃哪种糕点,等回了城我们再多买一些吧?”

时因捻起一块糕点,递到她唇边,“这荷花酥不错。”

时炫张口接下那块糕点,炽热的唇不慎碰到冰凉的指尖,身体瞬间僵硬。

感觉到指尖离去,她下意识的追过去,直到两人离得极近才回过神来。

她视线落在时因白玉一般白而通透的锁骨上,昨夜的记忆涌进脑子里,她脸颊瞬间通红。

她不仅没有退开,反而更凑近一些,将脑袋埋进她温凉的颈窝,“因因,谢谢你之前帮我,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们……我们成亲好不好?”

时因将她推开一些,冰凉手落在她脸颊上,“你身子很烫,可是药效还没退?”

时炫顺势握住她的手蹭了蹭,冰冰凉凉的,蹭起来十分舒服,“我没事,现在这点痛苦我能忍的,因因可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我自然很喜欢阿炫。”

一句话,让时炫心里甜的冒泡,但随后她想到什么,又谨慎起来:“是对灵宠的那种喜欢么?”

时因微愣,随即好笑的摇头,“谁会与自己的灵宠双修?”

她活了三百多岁,虽对情爱之事并无经验,却不至于看不清自己的心。

虽相处时间并不多,但她与阿炫相处时,和与旁人相处的感觉不同。

例如她不喜与人亲近,却颇为享受阿炫粘着她,她从未与人共寝,却不排斥被阿炫缠着睡。

先前的确未曾想过因由,昨日将那个合欢宗女修送进阿炫房中时,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她的确很喜爱这条小龙。

时炫心中又重新甜了起来,“那因因为何不愿跟我成亲?”

时因看着对面女子温顺的双眼:“我只剩几十年寿命,无法对阿炫负责,不过若阿炫需要,剩下的日子我愿意陪在阿炫身旁。”

只可惜两人相识的不是时候,这情缘注定来的太晚。

时炫重新将脑袋埋在她颈间,伸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心中的甜蜜被酸涩冲散。

她的因因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为何上天要对她这般不公?

必须得想办法让因因能重新修炼才行。

她想让因因生生世世陪着她的。

时因道:“你若感觉好些了,我们便离开吧。”

时炫点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走,还能赶上去昨日那家午食店吃晌饭。”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她发现辰时卖早食的铺子是最热闹的,说明百姓习惯在这个时间点吃早食,而卖午食得铺子午时最为热闹,说明百姓习惯在这个时候吃午食。

先前她好奇问过卖午食铺子的老板,老板告诉她人要定点吃饭才不会生病胃痛。

她自然是不认识时辰的,还是因因前日教会她的。

“对了因因,方才永清与我传音,让我夜里去后山见她。”

方才她的确打算去的,她想直到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从永清口中知道一些关于因因的事情。但现在她知道因因喜欢自己,自然也就不再将永清放在眼里,也就没有必要赴约。

提到永清,她神情淡漠了些,“无需搭理她。”

时炫点点头:“嗯,我都听因因的。”

“永清若是有阿炫一半乖巧,也能让我省心许多,不过往后我也无需再为她操心。”

时炫克制住笑意,适时给永清上眼药,“永清那孩子执念太深,因因往后少见她一些,兴许她就能放下执念了。”

“阿炫说的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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