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荻出了门，直接前往站台，打算坐班车前往第二站。

这些年，屠天恩都是坐巨型战斗飞船出门，但为了隐藏他俩的关系，几乎从来没主动接送过他。

所以昔日的圣学院之光，出行也和普通人一样……去哪都是公共交通。

“到了，你在哪。”

索荻一个人到了约定的地方，临近天黑，学院里四处冷飕飕的，没几个人影。

索荻兜了兜衣领，也不知道屠天恩给他安排了什么惊喜。

“到了？看大屏幕。”屠天恩很快回了信息。

索荻抬头看去，只听“刺啦啦——”一声，傍晚的寒风中，喇叭电流声刺耳地响起，霸占了整面科技楼的巨幅天幕屏，忽然亮了。

屠天恩那张放大的俊脸赫然出现在画面中间。

看场景，是在图书馆里。

这家学院已经是他独资拥有的了，所以他的脸此刻出现在这里倒并不稀奇。

灯光比较昏黄，索荻抱着臂确认了一下，发现屠天恩对面也坐着个人，但背对着镜头，在角落，看不清正脸。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那个不认识的人清了清嗓子，说道：

“好了，那现在开始我们这次的采访。能不能请屠总先介绍一下，为什么要选在这个特别的地方接受采访？是有什么深意吗？”

画面中，屠天恩双手交握在叠放的膝盖上，闭了闭眼，对着镜头这边，轻声说道：

“是因为这里是我和一个重要的人相遇的地方。就在这座图书馆里……就在我们现在坐的位置。”

“噢？Ta是谁，是你的什么人？”看起来是采访的主持人,接着八卦道，“从来没听您谈起过自己的私事！”

“他是我的配偶。”屠天恩颔首道。

“……什么?”主持人惊道，“……也从来没有人说过你已经结婚了！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对观众朋友们公开吗？”

屠天恩十指交叠，面对镜头从容地笑了笑。

“我和他交往第三年就结婚了，只是之前不便公开。”

“哇！对方是什么人，以屠总您的身份，竟然还不方便公开吗？”主持人接着好奇道。

“他……”屠天恩眯了眯眼睛，嗓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娓娓道来。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整个下午都很安静，不停地在翻书。他穿着棉袄，背影圆圆，很可爱……”

“后来我才知道，他居然是那个因伤退役的少年英雄，还发表过很多厉害的军事书。那时我就觉得，他真的很有力量，如果这样的人爱我……我说不定可以得到全世界。”

“嘶……听起来这样的身份确实很敏感，也很容易让人心动呢。”主持人笑道，“所以是你先追求的他吗？”

“嗯。”屠天恩看着主持人点头道，“追了两年。”

“哇！那当时这件事在学院里应该也是很轰动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决定公开呢？”

“因为还欠他一个正式的婚礼。”屠天恩说着，右手整齐搭在左腕上，两手呈直线趴在大理石桌边缘，并以手肘为支点，令身体前倾了一些，方才重新注视着镜头，“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对关注此事的社会公众有一个交代，自然也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好恩爱，好羡慕……”主持人说道，“您一定很爱他。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索荻。”屠天恩笑了下说道。

“嗬，原来真的是他！我想起来了，我当时也看过这位英雄的报导！……倒确实是相配的！”主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看来今晚有很多人要心碎了……也包括我。”

“呵呵。”

屠天恩没有回答，他用左手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提示主持人赶紧换下一个问题。

“不行，你能不能再透露一下……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是多少？也好让我彻底死心。”可能为了增加节目效果，主持人故作伤心地追问道。

“我照实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屠天恩只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们的匹配度是99%。”

“好吧……”主持人轻叹了一口气，“那还真是天生一对，挑不出任何毛病，只能献上我真诚的祝福了。”

主持人又问道，“相信您的配偶也正在收看直播吧?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屏幕后的他说？”

屠天恩这时候对准了镜头。

他一双桃花眼，隔着金丝眼镜，显得深情又迷人。

他张了张嘴，准备说话，又先取下了眼镜，揉了揉鼻根，眸光带着一点不适应，带着一点羞怯，对着镜头重新聚焦。

方才郑重地开口说道：

“荻，我终于下定决心了。”

“……从前总是觉得配不上你，在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成就之前，不敢轻易宣布我可以拥有这么好的人。”

“希望你还没对这样的我感到失望。”

“如果你答应和我补办婚礼的话，就来这里找我。婚礼之后，我会将你占为己有，彻底标记。”

“……我。爱，你。”

“哇喔！”主持人轻轻鼓掌，“太感动了，两位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

主持人话没说完，广告便插了进来。看样子采访已经告一段落。

索荻站在冷飕飕的广场中，这才注意到，刚才这段是在星元网最大流量平台上进行的直播。

“真是……很无聊。”他默默想着。

惊喜是没有的，更多的是惊吓。

也不知道屠天恩犯的什么病，索荻直觉没什么好事，但还是下意识地，按对方说的，往他所在的图书馆卡座走去。

想必屠天恩也知道，如果直接找自己补办婚礼，只会收到一句“没有必要”的回绝吧。

但如果是全网直播的情况下，自己不答应也只能答应。

虽然看不惯屠天恩这种拿捏他的办法……可是没办法，他们在一起生活很久了。

从同学、到朋友、到兄弟、到名义上的配偶，他们或许有过爱情，但维持得很短。更多的是亲情，是生活中他对屠天恩的依赖。

所以就算是为了照顾屠天恩的面子，他也不会多考虑，会马上按他说的，乖乖走过去。

索荻上楼的时候，刻意走了楼梯，他走得很慢，一路都在放空思绪，试图让心情不那么紊乱。

但是这很难。

他想到最开始和屠天恩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只能租最便宜的阁楼，冬天冷，夏天热，雨天还漏。如果说他的确有过一段真心爱着对方的时期，就是在那间阁楼里，他们穷得只能互相搂抱着对方取暖的时候。

他们没钱下馆子，屠天恩会做很好吃的饭菜给他吃。像个大哥哥，总是把他照顾得很好，让他觉得离开对方就活不下去。

他们生活上什么都好，如果不考虑现实的话，会是很好的恋人。

但是，他们不能谈及未来，不能谈任何有深度的问题。

屠天恩的太多观念，和索荻都是冲突的。

比如，屠天恩鼓励他去联系从前圣学院的同学好友，那是当时他们事业上能拿到的最好的资源。

而索荻根本不愿意去找过去的好友，这只会让他们看到他、曾经的圣学院之光变得多么平凡可笑。

可是对于屠天恩的要求，索荻无法说“不”。

所以最后他们互相妥协。

所有的局，由屠天恩来组，他每次都会叫上公司和家族的好兄弟，最后，再叫上某个位高权重，索荻曾经在圣学院的同学、室友、甚至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学长。以索荻的名义。

索荻觉得这就是道德绑架，他的朋友、室友、学长都不一定要回报自己当初的壮举。

可是屠天恩的确有过人之处，他以自己名义约的局，自己每次都只是坐在那什么都不干，剩下的全凭他自己发挥。每一次，他都能谈成一笔大买卖。

他的社会地位，也随着索荻圣学院认识的朋友，逐渐达到帝国的权力高层后……而一路飙升。

他们同居的房子从出租屋，换成了大平层，换成了别墅，换成了肃穆的庄园和整齐的城堡，最后，换成一整个火力充沛的星际基地，换成了小型移动天体、和可以飞行的皎月之城。

可屠天恩还是停不下来。

过去他们什么都没有，屠天恩不得不打他那些人际关系的主意。索荻还说不上什么。

可后来他们什么都有了，屠天恩还是习惯算计身边所有的人，是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比他们一穷二白的时候还要过分。

才发现不管拥有多少，这个人永远不会餍足……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就像开了加速器的战车头，他带着自己一路往前冲，自己只能乖乖走他选好的路，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索荻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偶尔想起这些事，会觉得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让他无从选择，无力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