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想要去死,但总需要有人牺牲。
一望无际地白茫之下,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紧紧压抑着,唯有透过紧攥的双手方能窥得内心的沉重。
白雪纷纷的飘着,随着寒风一起吹拂过每一个稚嫩的面庞。这一片寂静中,唯有火堆竭力地燃烧着,发出啪啦的声响。
裴行深深闭上了双眼,不愿再去看这副悲壮的场面。良久以后他朝着阿颜开口,声音带着祈求。
若蝉只听见他道:“阿颜姑娘,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一贯嚣张张狂的裴行头一次低声下气。
或许是并没有什么底气,裴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放的很低,满是纠结。
若蝉面上泪痕未干,眼眶猩红。裴行请求她时,良弗玉已默默站在她的身旁。听到裴行这番话,良弗玉眉心微蹙。
若蝉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情绪,冷淡地拒绝了裴行:“裴将军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此时无论她是不是阿颜的身份,她都必须无比清晰的明白眼前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她无法去更改也无力更改。
且若蝉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明日大战,古镜会出现。届时她同良弗玉便会再一次失去身体的控制。而阿颜和裴之焕也会迎来他们应有的结局。
“为什么?难道你连裴之焕的性命也不顾了吗?”裴行急促的问,目光紧紧锁在阿颜身上,刻意忍下的气势此刻又威压下来。
“不是。”若蝉的目光没有变,火焰照得她瞳孔幽幽。良弗玉听见她冷静地开口:“是我根本无力改变这一切。”
当下他心下一松,还好若蝉没有真的想不明白。
“怎么可能?!”裴行不信,连忙道:“你们仙人是有规矩不得插手凡人之事但如今人命关天,难道也要置之不理?”
裴行显然是要拿所谓地道义、人心、人性来压阿颜。
若蝉不为所动,她愧疚地开口:“抱歉。”
她知晓裴行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于是继续冷淡地道:“裴将军口中说我见死不救,但这是战场,我无论帮了哪一方都会有人惨死。于我而言这才是最大的杀戮和见死不救。”
“你!”裴行恼怒至极,手指阿颜,转头又看向裴之焕,见他也是一副平静且事不关己地模样,愤恨地甩下手臂,大步离开。
周遭的士兵围着火堆彼此抱着酒坛畅饮,酒意浓醉时口中道出的都是自己父母妻子。
一别数载,他们很多人都已经记不清自己亲人的模样。火堆熊熊燃烧着,烈酒灌身可身体却怎么都热不起来。
良弗玉站在了若蝉身前替她挡住了这漫天飞雪,他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但却染上了细碎的柔意。
若蝉感到疲惫,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浑身的血肉似乎都被抽剥。她不想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轻轻看了一眼良弗玉,便要离去。
插肩而过的瞬间,若蝉停滞一瞬,她勾唇自嘲地笑了,声音轻飘飘地,她说:“良师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魇’中会迷失心智了。”
“因为共情是大忌。”
若蝉浑身都透着一股颓丧的气息,良弗玉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若蝉直接推开,她摇了摇头,眼中里布满了无奈地笑意。
共情却无能为力,便是刺向自己的一把尖刀。
浅浅的脚印在若蝉身后胡乱地排放着,阿颜身量矮小,于是在这一片夜景中,霜雪落在她肩头,将她衬得愈发渺小。
若蝉的身影被模糊在黑夜里,良弗玉的视线逐渐被眼前这群痛哭、畅饮的将士遮挡。
今夜这场狂欢是众人清醒的沉沦,是面对明日死亡的坦然和接受。
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
同裴行说的一样,第二日宁玄大军压境。冷风将战旗吹的猎猎作响,黑云压城城欲摧。
若蝉看见了浮于上空的古镜。然而和她想象中的并不相同的,这一次她没有再次藏匿于阿颜的身躯内。
同古庙时一样,一股莫名的吸力将她强行从阿颜的身体内拽出。
她变成了透明的模样,恢复了实体。古镜看不见她,凡人也看不见她。
而阿颜一身白衣,长发编成了辫子垂放在胸前,面色担忧,指尖缓缓凝聚着自身所有修为。
若蝉慌忙地看向她身边的裴之焕,便发现他的神情也跟着变了。不再是恒久不变的冷漠,浑身气势也跟着变得凌厉起来。若蝉明白这是裴之焕,不再是良弗玉。
可良弗玉呢......
若蝉向四周寻望,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若师妹。”
若蝉猛然回头去看,果然是良弗玉。他的身上依旧是一袭白袍,眉心的那抹神纹仍然流转着光辉,只是较之以前明显黯淡了许多。良弗玉眉眼低垂,样似寒冰。
若蝉却看得一笑,她说:“良师兄。”
良弗玉眼睫轻颤,点了点头,目光微不可见地匆匆扫过若蝉戴在身前的莲花锁。
站马上,宁玄一言不发,身旁的将领却大放厥词、疯狂叫嚣。裴行和裴之焕的右手紧紧压在佩剑上,压住着心中厮杀的念头。
若蝉将这一幕收进眼中,开口:“良师兄,你可以使用修为吗?”
良弗玉点了点头,道:“可以。”
“好。”若蝉应道,梨花泪瞬间被她变化出来握在手中。
良弗玉不解:“你要干什么?”他立刻道:“若蝉你分清楚,这里都是假的!”
良弗玉着急出声阻止她,若蝉却对他道:“良师兄你错了,我没打算动手。我只是害怕出现一些意外。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阿颜最后死了吗?”
她说:“但是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死的。”
“若师妹你的意思是说,阿颜会死在这一场大战中?”良弗玉语气方缓了一点。
“对。”若蝉点头,她看向阿颜,有些不忍,“她的指尖一直在凝聚着修为,她最后一定会为了裴之焕放弃自己的生命。”
此话一出,良弗于也陷入了哑然之中,他跟着若蝉的目光望过去。阿颜此刻的肤色更加苍白,她似乎变得很轻,风将她的裙摆吹起,在空中静静地摇曳着。
一股股压抑、悲怆的情绪席卷着她,欲要将她吞噬。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若蝉说,霜雪落满了她的肩头,“裴行和其他人都说阿颜是半个月前突然出现的,但是她一出现便将布防图给了裴之焕且对他情根深种,这很不合理。”
她声音轻轻,一点点分析,良弗玉静静看着她,目光跟着她的一举一动,上下。
“且阿颜说过的她等了裴之焕千年,所以只有一种解释。”若蝉语气坚定,“在很久之前,阿颜和裴之焕或者来说是裴之焕的前世在一起过。只是这样的话,阿颜为何等了裴之焕千世便同你的师门有关了。”
良弗玉知晓若蝉说的是对的,但——
良弗玉道:“可阿颜额前的神纹还在。”
神纹还在便证明她未曾动情,可阿颜对裴之焕的一举一动、所有心意绝非可以演出来的。
若蝉也有些疑惑,她思量着开口:“良师兄,会不会是你师门沧渊仙山动了手脚,施了障眼法?”
良弗玉否认:“不可能,师门之中绝无这样的术法。”
良弗玉反驳的坚定,然而还未等若蝉继续说,一只冷箭插着若蝉脸颊快速飞过猛然穿透一个士兵的身体。
发丝在空中乱舞,若蝉惊慌转身去看倒地的那个士兵,致死他都没有瞑目。鲜血将雪地染成一片艳红,成为了一片白色之中最为刺眼的存在。
但很快周遭便陷入了混乱之中,拔剑的尖锐摩擦声轰然钻入耳中。良弗玉下意识将若蝉拉到身后。
只在一刻,所有人都残杀在了一起。腥臭的血液顺着剑身滴落融进每一粒雪中。一个又一个士兵穿过两人的魂魄义无反顾地向宁玄的军队奔去。
裴行和裴之焕已被人从战马上挑落于地。裴行的头盔早不知掉落看到了何处,他只有一只右臂,可他便以这只右臂攥着曾经良弗玉用过的那柄剑一路过关斩将。
可最终的,他身体不全、体力不支,而敌人不断蜂拥而上。裴行的这一剑不仅落空了,腰腹上还硬生生地被敌人偷袭一剑。
顿时,他踉跄倒地,右臂抬起,咬牙死死抵抗着敌人朝他压过来的长剑。
但他力气不足,数把长剑强硬地朝他压去。裴行本以为自己会命丧在此刻,但下一瞬,裴之焕瞧见了这一场面,迅速赶来解围。
两人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语交谈,裴之焕只朝着裴行伸出手迅速将他拉起。两人又开始继续杀敌。
倒下的人太多了,霜雪被泥土和鲜血浸染变得脏污、腥、臭。几乎每走一步便会猜到一个的尸首。尸山血海也不过如此。
若蝉飞至高处,着急地寻找阿颜的身影。自战争开始的那一刻,阿颜便消失不见。
可战场之上人头攒动,根本无法分辨。若是阿颜再施了隐身术便更难查询。
不对!
若蝉猛然意识到阿颜修为衰落根本无法炼制符箓和施展隐身术。那么阿颜究竟去了哪里?
若蝉心中立即有了一个答案,她迅速转身朝着一个地方飞去,只来得急匆忙喊了良弗玉一句:“良师兄!”
良弗玉跟着若蝉一起离去。在半空中,良弗玉看见那棵命数将尽地枯树。可阿颜就跪在那棵枯树下。
两人落地之时,方看清,阿颜的手腕被她自己割开,鲜血止不住的流进树根之中。阿颜的身体便在这短短几瞬之间干涸。
若蝉大惊,下意识便想要过去阻止却被良弗玉拉住。她偏头,就只见良弗玉对她摇了摇头:“没用的。”
阿颜是不想活了。
镜中缘还有几章就要结束了。有些疑点我后面都会进行解释。
比如这章中的阿颜为什么出现在战场上又消失、裴行为什么最后没有再逼迫裴之焕和阿颜以及阿颜为什么要割腕等同时也包括前文的古镜妖气不足却为什么可以一直不回归本体后文都会解释。
然后大家有什么疑点的话也一点要提出来,我会进行修改。
谢谢大家啦[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镜中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