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常远宁并不相信阿颜可以治好他的眼睛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点了点头。

六月的夏燥热，蝉鸣声不绝如缕。阿颜习惯了在无事时过来寻常远宁。大多时候常远宁并不会推着小车上街去卖糖人，他总是待在家里，独自一个人站在书架前。

阿颜猜测他先前应是一个读书人否则不会在家中放置如此多的书籍。只是现如今他看不见了，这些书籍于他便化成了对内心潜在的折磨。

阿颜喜欢拉着常远宁坐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聊天。常远宁教过阿颜如何做糖人，只是阿颜学不会，每次做出来的图案总是让常远宁欲言又止，昧着良心夸好看。

直到有一次她在常远宁再三劝阻下仍将一个蛇形糖人拿回去带给长恒。得到长恒的一番嘲笑，她这才知道常远宁一直都没和她说实话，一直都在哄骗她。

阿颜恼怒不已，不仅是对长恒的也是对常远宁的。长达十天她都将自己忙于捉妖途中，不愿见到两人。

而长恒却在这期间内去找过常远宁一趟。

常远宁居住的小宅子很破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长恒将常远宁宅内的一切布置暗中牢记于心。

常远宁询问长恒要不要喝茶时，长恒给自己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他只对常远宁道：“你眼睛看不见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常远宁那时只温润地笑了笑，一点也没有被人戳及伤处的不悦心情。

长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便犀利地问：“远宁兄的眼睛是如何瞎的？”

常远宁温声道：“奸人所害。”

长恒：“仇家？”

“算是。”

常远宁唇角一直勾着一抹笑，温和、有礼，便是着一身布衣也是一个如玉公子模样。

长恒瞧着，道：“远宁兄当真是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常远宁垂首：“长恒兄高赞了。”

对他这不卑不亢的态度，长恒轻呵了一声，起身走到了常远宁的书架前。书架之上，琳琅满目，却多是陈年旧书，瞧不见任何翻阅的痕迹。长恒大致看了一眼，开口：“是你教西颜画的糖人吧？”

“是我。”常远宁承认。

长恒转过了身。两人之间相隔有一些距离。常远宁因看不见，身体没有平衡感，一只手便搭在了茶桌上，长恒瞧着他，冷冷开口：“以后离西颜远点，你们不是一路人。”

长恒以为常远宁不会直接答应，自己还要同他多废些口舌，但常远宁却没有任何反应，直接道：“好啊。”

顺利的有些超乎长恒的预料，他蹙了蹙眉，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常远宁笑着朝他道：“但我好奇长恒为什么觉得我和阿颜会不是一路人？”

常远宁的一双眼睛明明被布条蒙上但长恒却觉得他望过来的时候，如果他能瞧见那么此刻眼睛里一定满是讥讽。

长恒字字诛心：“那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西颜？凭你瞎子的身份？”

常远宁却并不为这些话所恼怒，他挺直地坐着，如寒雪之中的竹子，高风亮节。他只是选择了羞辱长恒而已。

“长恒兄如此在意我和阿颜之间会发生什么，莫非长恒兄喜欢阿颜？”

长恒当场震怒：“你说什么？！”

常远宁却只笑了笑。他看不见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恒手中已经握了把佩剑。只要他敢再重复这句话，长恒便能当场取了他的性命。

长恒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颜是我亲手养大的。”

“于她而言我便是她的兄长，收起你那肮脏的龌龊心思。”

*

这一日之后，长恒再未去找过常远宁同时强行禁止阿颜过去找他。但阿颜性子顽皮对长恒的话向来都不放在心上。数日之后她便趁着长恒被钦天监的人叫去捉妖时再次溜去寻了常远宁。

这是她第二次不告而别后再次突然出现。但常远宁对她的出现并无过多反应，他我行我素任凭阿颜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不为所动。

阿颜有些生气，止住话语，夺走常远宁手中的茶杯，“你都已经喝三杯了，你是什么水妖吗？”

常远宁的手中再无东西，他便垂下的手掌贴在膝盖处，清清冷冷地开口：“水妖？”

阿颜冷哼一声：“可不就是水妖吗？一点也不近人情。”

常远宁笑了，道：“我可不是什么水妖。水妖蛊人心魄，我可做不到。”

常远宁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都十分亲和，他笑起时更是温润。如今这一笑再加上他打趣的语气，阿颜便羞涩了起来，她结巴着开口：“我......又没说你蛊人心魄。”

接着，阿颜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玉瓶，她牵住常远宁的手将玉瓶放在他的手掌心，告诉他：“这个药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玉瓶上凉凉的寒意透过手掌心传到常远宁的四肢百骸处，这一次他没在选择不相信和拒绝。

“谢谢。”

阿颜却担心他仍是不相信，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他：“玉瓶内的四粒药你一定要都吃完。”

听着她反复叮嘱，常远宁认真道：“好。”

常远宁并不知道，这四粒丹药是阿颜特意入酆都采了鬼颜花同沧渊的药修换来的。

阿颜那时以为等到常远宁治好眼睛，即便自己以后回了沧渊，他也不必再过得如此幸苦。

但，世事难料。

*

长恒跟着钦天监到来的时候，正是常远宁治好眼睛的那天。

阿颜亲自帮常远宁将布条取下，许是长久未曾见过太阳。常远宁刚睁开眼时还有些不适应，手臂挡在眼前。阿颜弯腰偏头看常远宁，笑眯眯地问他：“能看见吗？”

常远宁点头。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阿颜的容颜。暖阳星碎，点点洒在她的身上，长发编成的小辫子垂在身前，眉眼弯弯，好奇地看着他。

常远宁的眼睛很好看，极浅淡的琥珀色，羽睫纤长，看见阿颜笑，他便也跟着笑了。

微风徐徐，长恒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独自走进来吗，阿颜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钦天监弟子。

长恒看着常运宁，头都没偏的问阿颜：“你帮他的？”

阿颜道：“是。”

长恒点了点头，瞬间冷声道：“将他给我绑了。”

钦天监弟子顿时蜂拥而入，阿颜连忙站在常远宁身前护住他，不解地问长恒：“你这是要什么？”

长恒道：“他与恶妖有勾结。”

阿颜不信：“不可能，这院子里根本没有妖气。”

长恒道：“你大可问他。”

阿颜转身去看常远宁就见他神色冷淡，眸中满是寒冰。目光死死望着一处，全是恨意。阿颜震惊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常远宁看的是钦天监元使。

那钦天监元使也认出了常远宁，冷笑道：“我倒是谁竟有那般大的胆子私藏妖物，原来是你这个该死的贱种。”

“你胡说什么呢！”阿颜恼怒。

钦天监元使蹬了一眼阿颜，转身朝长恒道：“这小贱种本应同他父亲一起在五年前死在刑台之上，结果那天刮起了一阵妖风，等众人能睁开眼时，这小贱种已经没了。”

常远宁手掌紧攥，指骨泛白。阿颜害怕他冲动，拉住他的手对他摇头。

长恒问：“他的眼睛是你们弄得？”

元使开口，一两句话将自己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他为救他爹自己从刀口上撞，这怪得了谁？”

长恒问常远宁：“那恶妖在哪？”

常远宁轻笑一声：“你不是仙人吗？自己找呗。”

长恒看着他：“你主动说出来，我会护你一命。”

阿颜也问他究竟有没有同恶妖勾结，劝他将这一切都给说出来。常运宁垂眸看着阿颜，一点点推掉了阿颜攥着自己的手，神色冷若冰霜。

他说：“那你杀了我吧。”

*

*

在阿颜心里，常远宁一直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他不会开玩笑却总会被阿颜随口说出的几句吐槽的话逗笑。他会陪着阿颜干任何阿颜想干的事情。

以前阿颜想的是只要将恶妖除尽后自己便会离开京都同常远宁再无瓜葛。但后来她逐渐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常远宁相处。常远宁于她也绝非再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她不知道常远宁先前经历过什么，但阿颜知道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所以，常远宁不能死。

兰音被她握在手中，阿颜抬眸看向常远宁，只问他一句话：“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恶妖的藏身之所？”

常远宁没有说话，但阿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转过身剑指元使，瞬间变了脸色，冷声道：“想杀他？那先杀了我。”

长恒和常远宁猛然一震。

长恒瞬间道：“你在说什么？过来！”

常远宁眼神复杂的看着阿颜，良久，他轻声道：“你不必如此的。”

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值得阿颜如此。

阿颜却说：“常运宁，你这样想就错了。常远宁，我其实也不是为你，我为的是我自己。我虽是修士，但其实和你们凡人比起来，我过得还不如你们凡人。如果不是遇到长恒，也许我早就毁在了沧渊仙山的那些繁文缛节上。”

“在别人眼里，我顽皮、嚣张、跋扈。沧渊仙山的人很少有人愿意同我主动说话，便是交谈，顶多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功夫。但你和长恒不一样，我能感觉得到，你们是真心对我。”

“所以我不想再做一只困兽了，我不想对我好的人离我远去。”

常远宁知道阿颜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劝他安心，但是真的，于他而言，他的性命早就该在十一年前便结束了。苟延残喘至今，他便已经十分知足了。

更何况救纸山本就是他心甘情愿。他不能将阿颜拖进这趟浑水之中。

有一些细节问题，我等下会给改改。然后就是我明天有事可能不会更。如果更的话会直接把阿颜和常远宁（裴之焕）的故事讲完。

最后就是谢谢大家的观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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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镜中缘 番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