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见到若蝉到如今,良弗玉逐渐发现自己的情绪总是会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喜悦、伤悲,愈发地无法控制,到最后变得连他都识不清自己。
可若将这一切归结到因在‘魇’中自己神智受了影响而情绪混乱,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实在是太过于强词夺理了。
但若是不这样解释,却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若蝉眼底的喜悦还未彻底消散,她面色发白,但唇角弯起,清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顺着若蝉指尖向下滑落地水滴,明明声响那么轻微,却仍在他心里惊起了涟漪。
若蝉并没有发现良弗玉的任何不对,只是他初醒时的声音落在她心间终究有些细痒。
她微微偏头避开了良弗玉那双点漆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我只是给良师兄擦了擦汗,并没有真正照顾到什么,救师兄的是阿颜。”
良弗玉如今和裴之焕一体,救裴之焕间接便也是救了良弗玉。只是他的魂魄不知有没有受到影响。
最初若蝉还险些以为良弗玉的魂魄会跟着裴之焕的身体一起消亡。
可当她想开口询问良弗玉时,良弗玉却是极不在意的轻嗯了一声。而落在若蝉面上属于他的那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眉眼微微蹙起,问向若蝉,“你的脸色?”
若蝉伸手摸了摸面颊,冰冷的寒意只在触碰的一刹那便沾染到了指尖上。
魂魄内的疼痛还在不停纠缠着她,本该因此揉皱的面颊,此时却布满了无奈,她发现良弗玉并没有把自己方才的话听见心里。
若蝉轻声出口解释:“阿颜救了裴之焕但用的却是自己的修为。她体内的修为如今所剩无几,因此面颊过于苍白。”
“那你呢?”良弗玉问,“你的魂魄有没有事?”
在山谷之中他遭到敌人埋伏,箭矢如雨射中马匹,惹得马儿惊叫、马蹄踏空将人掀翻至地。
敌人便顺着山坡向下,兵力悬殊,战至最后的一刻他本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但再睁眼看到的却是若蝉朝着他弯起的眼眸。
他不经就感到了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
但此刻看到若蝉神色不对他又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绷起了一根弦。
“我没有事。”若蝉摇头,“只是魂魄有些阵痛,但一会就好了。”
若蝉继续道:“反倒是良师兄你,魂魄还好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担忧,良弗玉听着,默默收回了视线,心下地担忧散了散,低声道:“无事。”
若蝉放下了心。
帐内安静,两人一时不再言语便显得静谧地有些诡异,若蝉魂魄内的疼痛稍减了几分。她注意到良弗玉干裂的嘴唇便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两人都有些怔愣,有一抹温热缓缓爬进了两人心间。
若蝉羞红了脸,迅速收回手,神色很不自在。反倒良弗玉,表面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实际拿着茶杯的指腹却在不停摩挲杯身纹路,像是要以此压下心中干燥燥的情绪。
他饮了一口茶水,有些甘甜在唇间刺激着味蕾。良弗玉垂下了眼睫,两人的距离在此刻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朦胧模糊。
他的思绪纷乱,想了良久终于寻到了开口理由,良弗玉轻声询问:“古镜呢?”
两人终究还是仍身处在‘魇’中,古镜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到他们究竟何时能逃离这里。他们不得不注意着些古镜的动作。
闻言,若蝉想起了古镜的消失。方才她见良弗玉醒来故而一时将此事抛之脑后,但如今想来,至阿颜回来再到良弗玉醒来已经足有一刻时间,古镜却仍未回来。
且若蝉想起另外一件事,良弗玉说自己并未在沧渊仙山中见到过阿颜。故而两人便认为阿颜已经身亡,但是身亡的原因两人却一直无从得知。
如今阿颜体内修为尽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若是有人在此时对阿颜出手,以她如今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想到此,若蝉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裴行。
阿颜说过,裴行在拥有了布防图的情况之下仍让裴之焕去带兵当了诱饵便可知此人极为心狠手辣。且裴行心中一直不喜阿颜而这次阿颜又如此落他面子。
若他对阿颜出手便也合情合理。但阿颜重伤的事情裴行绝对不会知晓,此事便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但紧接着若蝉便想起了一件事——阿颜对古镜的喃喃自语。
为何阿颜会说自己寻了裴之焕前世?
若蝉眉头紧紧锁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周围无风无波,只有一个人眼中布满了晦暗之色。良弗玉淡声问道:“怎么了吗?”
裴之焕的声音和良弗玉的并不相同,但那抹清冷之色却仍未改变。若蝉的思绪一下就被拉了下来。
她神色有些疲惫,声音有些闷然:“我只是在想,阿颜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且阿颜曾经说过,自己寻了裴之焕千世,这两者间究竟又有何联系?”
“或许弄清楚这一点,我们离逃出‘魇’便又进了一步。”
良弗玉的神情也跟着若蝉的话变了变,他刚欲开口,帐外就响起了一道通报声,言简易骸地道明,裴行让裴之焕去见他。
若蝉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她心中恼怒,骂道:“阿颜刚找完裴行,他便派人来寻裴之焕。为的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若蝉实在有些气急,可她这副生气的模样落在良弗玉眼里竟有些可爱。良弗玉默不作声,掩下自己眸中的晦色。
他起身,裴之焕身上的衣袍早已被阿颜换过,如今只剩一层白色里衣。
良弗玉一动,里衣便有些松散,松松垮垮地露出了裴之焕的锁骨。他的锁骨十分漂亮,肌肉线条明显。而良弗玉就这么穿着白色里衣站在若蝉面前,竟让她觉得这和赤/裸没什么区别。
实在是有些耍流/氓了。
只一眼,若蝉就瞧得有些尴尬,迅速偏过头,声音结巴道:“这里是阿颜的营帐,你......先等等,我......我去裴之焕的营帐内把他的衣物给你取来。”话落便落荒而逃。
她跑得极快,良弗玉的手指还落在自己的衣襟上,长发披散,眼睛迷茫。
*
出营帐便见那名通报的士兵还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并未离去。若蝉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轻轻扫了一眼后,拾起原先阿颜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便踏着雪离去了。
拿回裴之焕的衣袍递给良弗玉后,若蝉便想在营帐外等着良弗玉换完衣自己再进去。
但不料良弗玉抱着那团衣服,眉眼低垂,无措地对若蝉开口:“我不会簪发。”
“良师兄,你不会簪发?”若蝉着实有些意外。
良弗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若蝉当即便想笑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强行压着上弯的嘴角,凑近抬头问良弗玉,“那良师兄平时的头发是如何打理的?”
她那双眼睛明亮扑闪,带着显而易见地笑意与柔意。
良弗玉偏了偏视线,漠然道:“术法、符箓。”
这次若蝉再也没忍住,‘噗呲’便笑出了声。眼前的人长发披散,眸中含着浓烈的尴尬,脸色羞红,若蝉便只是瞧着就觉得他这副样子真是容易让人欺负。
若蝉便直接将他手里的衣服拿掉扔在床榻上,后又犹豫了一番,似是觉得不妥。又转身将外袍寻了出来披在良弗玉身上。
仍旧是墨黑色的衣服,但阿颜身量不高,故此若蝉给良弗玉批衣服时需踮起脚尖。她的双手穿过良弗玉的脖颈,虚虚地拢着像是把他抱进了怀里。
长发也垂在了良弗玉锁骨处窝成一团,软软地扎着他的皮肤,一股淡淡地香气也跟着若蝉的动作窜入了他的鼻尖。
良弗玉有些心乱如麻,他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喉结,极力忍耐着什么。
外袍被若蝉搭在良弗玉肩上,许是害怕会滑落,若蝉在他身前又将外袍往下扯了扯。模样倒是有些像再为良弗玉宽衣。而良弗玉全程一动不动。
最终一切弄好,若蝉推着良弗玉坐在了镜前。她拿起阿颜的那把木梳,在镜中窥见良弗玉紧绷地唇线,笑了笑。
她的左手五指拢进他的发间将一头墨发捧在手中,右手则执着木梳一下一下从发根梳到发尾,最后梳拢在头颅正中间,开始灵活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皮肤,每一次的触碰都会让良弗玉的那汪潭水泛起波澜。
他不敢再去想,也不敢再去透过古镜窥看若蝉的神色。良弗玉慌乱的闭上了双眼,却不知轻柔的触感在黑暗之中愈发让人记忆深刻。
什么时候弄好一切的,良弗玉已经不记得了。他只清楚自己很是痛苦。但反观若蝉,眉眼轻快,神色自然。
在发冠最后戴上的一刹那,眼眸更是微微弯起。他瞧向镜中的自己,是裴之焕一贯的发型,干净利落。
若蝉亲手给他披上的衣服依旧紧紧攀附在肩膀,深墨色的衣襟和端正的发型称得他的面容更加不苟言笑。
若蝉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算是满意。她放下手中的木梳,告诉良弗玉小心应对着裴行。
他表示自己知晓。
出了营帐,却神色极为不自然。冷风呼啸地往他脸上拍打,心中的纷乱却未曾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被寒意覆盖、征服。
他摇了摇头,反复询问自己,他到底是怎么了。
卡文卡的太厉害了。沮丧。叹气。
等我晚上再改一改细节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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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镜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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