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倚狐如愿变作蜉蝣,那只蛛妖已经到了眼前。
不过她先看到的不是倚狐,而是血池中的蝶妖。
黑墨般的眼眸里有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她连眼泪都是黑色的,墨色没有在雪白的脸颊上落下痕迹,反而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可怜。
她一步步往前走,眼里有忏悔和怜爱。
倚狐就那般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她分明就站在边上,可蛛妖却像是完全忽略了她,她眼里只看到了蝶妖,满脸温柔又有些悲凉。
终于,她在靠近血池的位置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倚狐被吓了一跳。
可蛛妖并不觉得疼,她哭着声音多了分嘶哑:“阿阮,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蝶妖就是她口中的阿阮。
她们真的是旧相识了,亲密无间的。
“小妹……”蝶妖欲言又止,她像极了凋零娇花,只剩孤枝的枯荷,尚余娇美却残破不堪。
她身上新鲜的刀口还在往外流血,那被挖去肉的位置也格外醒目,那里露出些凄凄白骨,那刀刃割下了蝶妖的肉,也割痛了蛛妖的心。
蛛妖的忏悔越发重了,她跪在地上,不住地拿头去撞地面,直撞得额心破开有鲜血的痕迹也不曾停下。
蝶妖目露不忍,她缓缓抬起来手臂,刚刚向前些又被一道光弹了回去,只能展开些苦笑来。
她看向倚狐,目光哀求:“姑娘,你能帮我扶她起来吗?”
她不仅是被钉子锁在了这里,她身上还被种下了禁制。
或许,她早已不是鲜活的生命了,她只是在此供人取血吃肉的死物。
倚狐有些害怕蛛妖的,只是抵不住蝶妖的哀求。
她虽不是强者,但面对比她更为弱小凄惨的存在,也会心生怜惜。
倚狐上前拦住了不住在磕头的蛛妖,她扶住蛛妖的胳膊:“你,你起来吧,你就算跪死在这也是无用的。”
蛛妖的目光始终落在蝶妖身上,此刻才把倚狐看清,她看到倚狐有些愣神,忽然转变为惊喜:“是你!”
倚狐吓得松开了手,她以为蛛妖要对她下手,连忙摸上了挂在身上的长鞭,她只盼着紫莺能在关键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可没有想到在蝶妖面前的蛛妖不再是那般的凶神恶煞,她朝着倚狐走了两步,目光执着坚定倒是不见杀气,只是依旧看得倚狐心里发毛。
“紫莺紫莺!”她喊了两声,紫莺也没有应答。
蛛妖已经走到了跟前,她握住了倚狐的双肩:“求你,求你替代她。”
倚狐被她一语惊住,没有明白她话中意思。
蝶妖已经抢先一步呵住了她:“小妹,你究竟明不明白,就算你找到再多的盛体献给他,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只会更早彻底吃了我。”
“我明白,我明白的。”蛛妖失落地松开了倚狐,靠着倚狐慢慢跌落了下去,轻薄的像是一张纸。
她贴在地面上,蜷缩起身子:“可是我打不过他,我救不了你,我只能乖乖听话,或许呢,或许他有了很多很多的盛体就会放过你了,亦或者……”
蛛妖没有往后说了,她微微抬着眼皮看向了倚狐。
倚狐恰恰好跟她对视,如坠冰窖。
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有漩涡刻进了眼底,只等着将她牵引。
她会被吞噬的,一定。
倚狐觉得蛛妖有些骇人,她往后躲,蝶妖有所察觉,她没有吭声,轻轻地斜了眼躺在地上的蛛妖。
这才看向被吓得惊魂未定的倚狐,生了歉意:“姑娘对不起,她也是一时糊涂。”
其实她不用跟她道歉的,她是被蛛妖吓住了,而不是蝶妖。
相反,她不觉得蝶妖恐怖,她觉得她是个很温柔的妖,就连面对无尽的折磨依旧淡然从容,没有被痛苦操纵成疯子。
倚狐刚想说两句宽慰的话,那蛛妖忽的一跃而起,她将倚狐抵在了墙边:“我没有糊涂,二十年了,我只找到了这一个盛体。”
她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话,目光虽是看着倚狐,话是冲着蝶妖说的。
倚狐只觉得她握着她胳膊的手像是铁钳,夹得她手臂生疼,她的骨头像是会在下一刻碎掉。
这样近的距离,她完全漆黑的眼眸,只有淡淡的眼白,落下的黑色液体越发有些诡异,倚狐体内的血在快速流淌,那是对危险靠近的畏惧。
她有些惊恐,她觉得蛛妖的眼神似乎不像是要用她替代蝶妖,倒像是她像是要吃了她。
生吞活剥,不留半点生机。
“紫,紫莺……”她紧张地唤着紫莺的名字,忽的挂在她身上的紫鞭发出耀眼的光芒,紫光大显,她一下就变作了蜉蝣状,脱离了蛛妖的钳制,下一刻又在她身后幻化做了人形。
蛛妖转过身,咬咬牙:“又是这招。”
蛛妖再次冲向了倚狐,紫莺连忙喊她:“你再这样闹下去,咱们就一块死。”
她不愿意牵连无辜,可蛛妖料定了她不会轻举妄动,她还是冲向了倚狐,她说:“你同情她,谁又来同情我们呢!”
她还没有到跟前,紫鞭忽的凌空而起,朝着蛛妖就打去,鞭身缠绕的业火更旺盛一些,每每紫鞭落下,业火也会顺势落在蛛妖的身上,烧起她一片衣衫还有肌肤,倚狐看着她雪白的肌肤燃起来些业火,那是沈音在保护她。
业火对于恶灵妖物都有天然的克制作用,更何况紫莺本身就是半神器,蛛妖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连连闪躲。
蝶妖于心不忍,花色的瞳孔望向倚狐:“姑娘,还请你放过小妹。”
她明白厉害的是紫莺,可求紫莺无用。
她张了口,倚狐对她还有些好感和怜惜,也就开口阻止了紫莺。
“别打了。”
紫莺的声音响起:“让我再玩会儿,沈音往日里只用业火烧我,还是头一次见着烧别的妖。”
她看起来成熟稳重,丰韵窈窕,此刻居然是露出两分孩童气。
倚狐觉得这个恶灵也不全然都是恶,但她肯定是不喜沈音也就是了。
紫莺也没有继续玩多久,蛛妖雪白的肌肤已经有了焦黑的痕迹,紫莺化作虚无的灵识状,长袖挥动,蛛妖被托起,重重地摔进了血池中。
她笑了两声:“你喝了她的血,伤就会好了。”
倚狐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紫莺,她居然在此刻有了这样的恶趣味。
她让蛛妖去喝蝶妖的血,她们可是旧相识,还很要好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呢。
倚狐不信蛛妖能喝蝶妖的血,可她偏偏在血池中站稳,慢慢走近蝶妖。
倚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别听她的,你们不是朋友吗?”
紫莺冷冷笑着:“情分又换不来修为。”
她冷眼旁观,倚狐心急如焚。
蝶妖自身倒是从容不迫,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蛛妖会喝她的血。
蛛妖在她跟前落定,缓缓将她抱住,牙齿抵在了她的后脖颈,却没有咬下去。
她嗤笑一声:“我可舍不得阿阮。”
蛛妖松开了蝶妖,掌心缓缓摸上了蝶妖的脸颊,望着她花色的瞳孔:“阿阮,你心疼她,谁心疼你呢。”
“我已为鱼肉,何苦再拉别人同命。”
她话音落下,蛛妖不再强求。
蛛妖顺着血池爬了出来,身上的衣裙早已被血水浸湿,她身上的颜色,红的黑的白的交揉说不来的怪异,倚狐本能朝着后面退了一步,她还是对这只蛛妖有些畏惧。
那蛛妖笑容忽的和蔼起来,她淡淡道:“阿阮不愿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她态度变得太快,倚狐无法相信这笑容真的毫无杀机,她还是离蛛妖远远的。
就在此时蛛妖额心闪烁着一道淡淡的黑印,她摸了摸额心朝着蛛妖说:“枯木找我,我先走了。”
枯木想必就是那道人的名姓。
蝶妖轻轻点头,蛛妖便朝着外走,走出这关着蝶妖的囚笼之际又回过头冲着倚狐说:“姑娘,跟你同行的那位人类修士遇见麻烦了,她破了引情阵又入了心魔阵,这可比引情阵难破多了。”
她说完转过身去,唇边渐有笑意。
倚狐果然上了心,着了急。
听到沈音出事,她自然担心,几乎在蛛妖话音落下时刻,她就要跑出去,但被紫莺拦住了去路。
紫莺目光盯着蛛妖离去的背影:“这池中的血似乎少了些。”
倚狐朝着血池中看了眼,原本已经非常浓郁的血水颜色果然是淡了不少,甚至似乎有下降些升位。
蝶妖瞳孔猛地收缩,沉默地低下了眼眸。
紫莺忽的化作紫鞭,朝着蝶妖飞去,她刚刚靠近蝶妖陡然间出现一道光墙阻拦,紫鞭用力地甩在了光墙之上,业火顺着光烧了起来,眼看着业火就要烧到蝶妖又慢慢消散了。
紫鞭再次挥出,又浮出更深些的光墙。
紫莺冷呵一声:“你被阵法封印,我都不能靠近你分毫,她倒是能抱到你。”
蝶妖抬起眼眸,脸上有些难堪之色。
紫莺似乎不高兴了,抽打的力道更重了些。
“轰”的一声光墙倒塌,连着蝶妖青丝的顶发出刺耳的声音,紫鞭朝着青丝挥了一鞭断了她的发,她身下发出道道黑光来,又慢慢消散,等着黑光完全消散,钉在蝶妖锁骨和腿上的铁钉居然开始慢慢脱落。
紫莺又幻化做了灵识状,她跟倚狐一同看着在苦苦发出哀嚎的蝶妖。
她冷声道:“这处法阵也是他亲手布下,一旦破阵,布阵人必受重创,比你现在去找沈音快的多。”
倚狐都一时辨不清她是好是坏了。
她居然会帮沈音。
倚狐望向紫莺,欲言又止。
紫莺先一步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感谢话:“她要是死在别人手里,我会被封印百年。”
倚狐都快忘了,半神器一旦认主,主人死半神器灵识会被封闭上百年,等待着被新的主人唤醒,当然噬主的话,灵识就不会被封闭。
或许,紫莺并不是有多恨沈音吧。
她每天都在琢磨噬主可能只是想要自由,她毕竟和其他灵识不同,她是恶灵吞噬了灵识才变成了半神器灵识的,恶灵的前身是灵魂,灵魂的前身是人。
她也曾是个自由自在的人吧。
倚狐思绪越走越偏,蝶妖身上的铁钉已经完全脱落,她根骨全断,唯有一双手能动,全靠铁钉支撑,这会儿铁钉完全被抽出,她失了支撑朝着血池底滑去。
“不好。”倚狐连忙跳下了血池,将蝶妖捞了出来。
又沾了一身的腥臭。
她愈发不明白血肉究竟有什么好吃好饮的,这般难闻还令人作呕的味道。
没有进嘴,她都觉得恶心。
好容易缓过来,倚狐连忙去看那只蝶妖情况:“你还好吗?”
蝶妖双眸空洞无神地凝视着上方,她没有支撑身体的骨头,她躺在地上,身体勉强维持着正常模样,那对花色的翅膀被血色完全包住,失去了原本的美丽。
花色的瞳孔一点点回拢,眸光慢慢落在了倚狐脸上。
“姑娘,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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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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