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几日，再见林靖，荀旸的眼神中多了些拘谨和羞涩。
他看着被伙计们簇拥进来的林靖，意气风发，如战场凯旋的少年将军，正谈笑自若地回应着、前来迎接的民众。
阳光明媚的少年将军，目光和煦而柔软，逐一照耀着在场的每一位。接受到阳光的脸庞，便像那热烈的向日葵，更加努力地绽放笑容。
这抹阳光汩汩流动，清澈又欢快，从向日葵的缝隙中照射出来，流到到自己眼底，一股炽白的电流划过。站在人群外的荀旸，一个恍惚。
没错！此时，明媚的少年将军正看着自己！似乎还有话要讲！
荀旸的心，砰砰两下，停了半拍后，不受控地砰砰砰砰起来。这阳光照得人耳朵发烫……该如何应对是好？
首先目光不能躲闪！荀旸下巴微昂，固定住目光，一边悄悄在衣襟上擦了把手心的汗，挺了挺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坦然自若一些。
他得先发制人，才能显出当家爷的气势。荀旸清清嗓子，抬高声量：“林郎回来了？这几日辛苦了。”
林靖从一众向日葵中走出来，抬手恭敬地施了一礼：“问爷的安！此次宴饮的玻璃生意，暂告一段落。所得银钱，王家账房三日内送来！”
“非常好！这次生意干的漂亮。”荀旸将手背到身后，满意地点点头，“不仅解了荀家的一大难题，还让我们弄冰室玻璃好好露了脸。林郎辛苦，刘管家辛苦，铺子里和窑里的师傅们也都辛苦。这样，刘管家，等银钱一到账，先摆上一席庆功宴，再给每个人发一个月的工钱作为奖金！”
大手笔！是当家爷该有的做派和气度！
***
林靖从王家回来后，荀旸的魂就像找到了支点。目光一直跟着林靖转，却又闪闪躲躲，不敢看人家的眼睛。
晚间，荀旸记挂房里的被褥，简单的接风庆祝后，想让荀母留下林靖闲话一会儿，自己先赶紧回房。谁知荀母说有几句要紧的话，让他听完再回去；还把林靖先支走了。
荀母能有什么要紧话！无外乎她从别人那听来的闲言碎语，说林靖今日风头太盛，现在整个栖霞镇，都在传他是什么月下谪仙！满世界，大家只知道林靖，谁还晓得这玻璃作坊是荀家的，是他荀旸一手撑起来的！
荀母一边说，一边手帕子舞得飞起：“一位哥儿，风头太过，可不是好事！听说今日宴席上，还有人拉扯他的衣服……这，这成何体统呀！旸儿，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荀旸点头应着荀母的话，眼睛早往门外瞥了八百遍！心也早飘回房了！什么时候可以放他走啊？他那满榻的被子，林郎的被子，还没收拾！林靖向来是个喜洁之人，如果看到自己的被子被蹂躏成那个样子……会不会厌恶自己？
嗐！也怪自己，明明知道今日林郎可能回来，早起还不收拾好房间再出门！邋遢症，害人不浅！
“旸儿，你怎么坐立不安的？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一句话提醒了荀旸，他立马双手捂住肚子：“哎呦！娘，我内急，先不陪您老聊天了。您早点休息！”说着，一溜烟跑了。
从荀母那出来后，荀旸大步往回走，越走越快，最后干脆一路小跑起来。怎么还没到？这条路往日走，也没见这么长啊！希望林靖回房后，直接走到里间，千万不要往榻上看！
待看见房内的灯光，荀旸的脚步却陡然慢下来。他嘘了几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谁知越嘘越紧张。一定是刚才跑太急，所以心跳才这么快！
荀旸磨磨蹭蹭挪到房门，扒着门缝往外间看去！只看了一眼，脸嗖的一下烫起来！
外间榻上早收拾一净，自己的床褥，换了回来，且已整整齐齐铺好，整齐得连被角都被测量过似的。林靖那被自己揉成一堆的被子呢？还用问，一定是林郎拿到里间去了！
房内好安静！只有微微晃动的烛火，让人知道房内有人。
荀旸大气也不敢喘。林郎不会生气了吧？我擅自动了他的东西，还弄得一团糟！怎么办？
我先道个歉？说今天早起急着出门，没顾得上叠被子？他向来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对！抬手不打笑脸人，我先认错。凡事先认错，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荀旸挺直了腰板，深吸一口气，正要推门往里进，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爷，看什么呢？怎么在这门口站着，不进去？”
荀旸给吓一跳，原来是荀母身边的丫头，来给荀旸送点心和茶水。说见老太太见荀旸晚间吃得少，恐他晚上饿着。荀旸接过食盒，让小丫头走了。
推门进房时，林靖已从里间迎了出来。
“爷回来了！太太那边是有什么事情么？”
林靖换了寻常居家服，一袭月白长衫，套住里面那套冰台色暗纹半旧中衣，整个人越发气质如兰、卓然遗世。荀旸想到方才荀母听来的那个词“月下谪仙”。恰如其分！
“也没什么事，说你近来辛苦，让你多吃点东西补补！让我……谢谢你。”这句谢谢你，是怎么脱口而出的，荀旸自己也不知道。
林靖仍是一脸风轻云淡，他上前从荀旸手中接过食盒，将点心茶水等逐一摆在桌上：“林郎吃着荀家的饭，为家中做事是应该的。真的不辛苦，这种谢不谢的话，爷今后休要再提！”
“好好，不提不提！”荀旸瞥了一眼榻上，终于鼓起勇气，“林郎……那床褥，是伙计误拿了……”
林靖背对着荀旸轻轻“嗯”了一句，仔细斟着茶，并没有回身。
“那日我回来太晚了，没让人去拿其他被褥。就直接……睡了你的被子……”荀旸看不到林靖的表情，声音越说越小，“对不起，把你的被褥弄皱了，赶明儿，再送你床新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林靖慢慢回转身，将手里的茶，递与荀旸。全程垂眸，并没看荀旸一眼：“爷说哪里的话，怎么会生气。我这被子粗糙，让爷受委屈了。”
“粗糙？！没有啊，我觉得很好！那你觉得我的睡着舒服么？或者和我一起睡丝绸的？”
一句话问得林靖不好意思起来。转过脸去，不知该怎么回他家爷的这句话，只是默不作声，将几块茶点搛了又搛。
见林靖鲜有羞赧举动，荀旸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鬼话，一下结巴了，忙解释：“不是，我想说的是，我那床被褥是丝绸的，林郎会觉得舒服吗，会喜欢睡么……喜欢的话，我让人给林郎也准备一套丝绸被褥！”
林靖仍背对着荀旸，手里搛果子的动作停了片刻，道：“果子在这儿了，爷来用些吧。我里间还有些带出去的东西没整理好。我先去收拾下。”
“林郎，那我可以在旁边……”见林靖要走，荀旸急了，忙站起来，喊住对方，“在旁边……喝茶吃果子吗？”
林靖微微点头，掩身进去了。
荀旸忙收拾了茶点碗盏，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刚将东西放在里间案上，忽然一拍额头，大叫一声，“差点忘了！”又急急忙忙折回去，叮叮咣咣在外间翻腾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荀旸怀里揣着一个小罐子，乐呵呵地冲进来：“差点忘了！还留了好东西给你！前天太太去庙里进香，带回来一小罐雪花酥。我想着你会喜欢，特意留了给你，快尝尝！”
荀旸将手里的玉色小罐子在林靖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搛出几块放在方才的果碟中。
林靖停下手里的活计，拈起一颗雪花酥，轻轻咬了口：“很不错，酥而不腻，多谢爷……”
寻常点心而已，怎么在林郎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竟凭空多了些雅致。柔和的烛辉打在荀旸脸上，他坐在案边的椅子里，偏头托腮、目不错睛地看着他的林郎，一脸呆笑。
“爷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噢！”荀旸忙低下头掩饰，“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盏茶。”
“不用特意倒，我看爷那里还有半盏茶，我直接吃了，也是一样。”
吃我吃剩的茶！荀旸心中过电般，一阵酥麻，半天才在喉咙中挤出一个“嗯”。
林靖没有马上过来喝茶，而是把带出去的衣衫、鞋袜等收拾出来，逐一归位。
荀旸乖乖将茶放在点心旁，等他的林郎来喝，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不在的这几天，铺子里一切都正常……家里也没什么事。”
林靖一一应着。灯光投下的影子，在床帷、屏风、衫架、衣柜间缓缓移动，荀旸的眼睛也紧跟着这影子，心里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狗腿子了？跟着人家忙前忙后，还没话找话地同人家聊天。不过这当狗腿子的感觉，嘿嘿嘿，怎么还晕乎乎的。
小片刻，林靖收拾妥当，回身看到桌上荀旸端来的那半盏茶，道了谢，然后端起来，喉结微动几下，撩拨得荀旸也跟着悄悄咽了下口水。
林靖将茶盏放回桌上：“爷，我这边收拾妥当了，还有其他事情吩咐吗？”
“哈？什么？”荀旸微张着嘴，一时没明白他的林郎在说什么。
林靖示意了下窗外：“时候不早了，爷如果没其他事情，早点歇了吧。”
“歇！歇了吧。”荀旸看着林靖的眼睛，那双桃树下吻过自己之人的眼睛，鬼迷心窍地来了句，“歇在这里么？”
荀旸，“眼里没活”之果郡王本王。
人家林郎认真收拾东西，你看看你都在那干啥？喝茶吃果子！主打一个陪伴？！
请来个小可爱，把这个荀大明白给叉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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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