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

她没跟得太近，而是隔开了一段距离，一路跟着郁星沉。

郁星沉一路往城门的方向走，走到一条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巷子里，巷子里有棵粗大的古树，看着有上百年了。

郁星沉纵身一跃，踩着树干几下就跳了上去，寻了一处隐蔽的树杈，暂做休息。

大概是因为两人相距太近，金色光标消失了。

唐清澜藏在不远处巷子里的废弃物旁，看着郁星沉隐藏在浓密的树叶间。

不太确定自己现在要不要上去打扰郁星沉。

阵阵阴风吹过，唐清澜蹲下了身，胳膊抱着膝盖。

唐清澜静静地蹲在角落里，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色布鞋，目光顺着黑色布鞋向上，熟悉的褐色衣服，熟悉的人。

被发现了。

郁星沉皱眉看着她：“你跟踪我？”

“……对不起。”

唐清澜追郁星沉追得急，长发用一根白色带子随意在身后绑了个低马尾，此刻蹲着身，发尾垂在地上，低眉垂头，整个人焉耷耷的，像朵枯萎的水仙花，完全没有白天抱人时的霸道。

郁星沉看她这样，有些烦躁，脱口而出：“我又没说不让你跟。”

唐清澜突然抬头看她，像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刚刚说了什么。

郁星沉皱着眉，像是有些恼怒：“你要跟就跟吧，能跟上再说……怎么又抱上来了？别乱抱！”

她就不该松口，这人典型的得寸进尺，还抱！

还……真不抱了？

被重新放在地上，郁星沉竟有点失落。

白天也没见你这么听话啊，刀架脖子上都不松手，怎么到了晚上像换个了人？

紧抿着唇，不再理会这人的变化无常，郁星沉转身重新回树上。

想跟就跟着吧，这个人看着也挺弱的，跟着也没事。如果这个人强，她想逃也逃不了。

……

东方的黑色幕布后，像是打了灯，隐隐有了亮光。

不远处城门开了。

郁星沉跳下古树，往唐清澜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没睡着，正在看她，才往城外走。

这座城叫岚城，岚城之外一面是大道，另外三面近处是农田，远处是森林，站在城墙上一眼望不到边。

城外的森林里，时常有大型妖兽出现，且夜晚森林中会弥漫着魔气，魔气对人体而言相当于毒气，普通人在森林里呆一晚，虽不至死，但会中毒，面色发紫，高烧不退。

森林深处有大型妖兽，但同时也有珍贵草药。岚城人去森林里挖药捡柴一般早上天刚亮就出门，晚上天黑之前回，绝不在森林里过夜。

城中有卖的丹药可解魔气，但价格较为昂贵，只有经常外出的人会随身带一颗。

郁星沉现在受伤体弱，没法抵御魔气，又没钱买丹药，所以只能选择白天进森林。

当然，这些唐清澜并不知道，她正跟着郁星沉一路往森林深处走。

郁星沉偶尔蹲下身在地面上观察着什么，唐清澜看不懂，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森林里起初还有路，随着郁星沉的渐渐深入，慢慢的，没有路了，地上都是些杂草枯树枝。

太阳渐渐升起，参天的树遮住了太阳，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缝隙落下，并没有带来什么温暖，这里反而比城池里的夜晚温度还要低。

唐清澜默默跟在郁星沉身后。

……好饿。

看日光现在应该十点多了，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她饿了。

唐清澜在储物簪里翻了翻，能吃的竟然只有那罐糖，早知如此，昨天应该在储物簪里塞点食物。

唐清澜抓了一把糖，追上郁星沉，拦在她面前，将手伸到她面前，说：

“吃点东西吧。”

郁星沉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唐清澜撕开一颗糖，直接走在郁星沉身边塞到她嘴里。

郁星沉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没吐。

唐清澜给自己也拿了一颗糖，撕开包装放到嘴里，眼里流露出笑意。

小郁星沉果然是个小傲娇。

唐清澜得寸进尺，从身后抱起郁星沉，将她抱到一块大石头上：“该换药了。”

郁星沉这次倒没有挣扎，顺从地坐在石头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清澜给她换药。

唐清澜才储物簪里取出药和绷带，解开郁星沉腿上的绷带，却愣住。

昨天看着非常严重的伤口，现在已经愈合了。

这药再撒就有些多余了，是药效太好还是郁星沉恢复能力太强？

唐清澜抬头，郁星沉正盯着她，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唐清澜揉揉她的脸，笑着夸道：“恢复得不错。”

听到这话，郁星沉睫毛轻颤了两下。

这点恢复能力对筑基修士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她隐藏了修为，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个练气期，炼气期说到底还是普通人，身体不该有这么强的愈合能力。

她体质特殊，还没开始修炼时身体的愈合能力就很强，她记得上一世，有人看到她这不正常的恢复能力，说她是个怪物。

后来开始修炼了，经常会受伤，那时伤口愈合得快终于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但从始至终，都没人会关心她的伤，因为她伤势恢复得快而高兴。

看着唐清澜眼里笑意，郁星沉觉得，合欢宗弟子能迷惑得别人对她们言听计从似乎很正常。

见郁星沉腿伤恢复得不错，唐清澜没再给她上药，收起伤药和绷带，动作自然地在郁星沉一旁坐下。

嘴里还含着草莓味的糖，说话含糊不清：“你要去哪？”

郁星沉没理她，起身继续往前走。

唐清澜只得起身跟上。

小郁星沉不仅傲娇，而且高冷，话少得过分。

唐清澜饿得饥肠辘辘，郁星沉应该也饿了，但两人都没食物，为了不妨碍郁星沉做事，唐清澜没叫住她。

不知又过了多久，唐清澜看见几棵果树，红彤彤的拳头大小的果子挂在树上，看着就有食欲。

唐清澜终于忍不住叫住郁星沉，指了指树上的果子：“那个可以吃吗？”

郁星沉看了看果子，又看了看她，说：“可以。”

果树长得有点高，周围又没有什么工具，想吃果子只能爬上去。

唐清澜不会爬树，向郁星沉投过求助的目光。

郁星沉站在不远处，微微歪着头看着她，显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唐清澜认命地走到一棵粗壮的果树前，尝试爬树。小时候她爬过树，还爬过墙，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如今只能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回手感。

两只手臂紧抱着树干，手指扣着树干粗糙的纹路，腿脚攀着粗壮的树干。

起初两步爬得有些艰难，长长的裙摆太影响她发挥，但之后越爬越顺，脚步轻盈，没几步就站在了树杈上。

唐清澜再一次确定，她现在的身体不一般，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她现在身上应该有些修为，只是她不会用，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修为。

唐清澜摘了几枚红彤彤看起来已经熟透的果子，放进储物簪，然后爬下树。

从储物簪里掏出红果子，递给郁星沉两个，郁星沉接过一个，拿在手里没着急吃。

唐清澜又饿又渴，擦擦果子就猛地咬了一口。

呸呸呸！

果子有点软，没什么水分，也没什么味道，但咬一口整个舌头都是麻的。

唐清澜想提醒郁星沉，但望过去，便见郁星沉手里拿着果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微翘。

……被骗了。

舌头是麻的，唐清澜表情有点扭曲，扔了手里的红果子，掏出一块糖塞嘴里，试图缓解嘴里的麻木。

她暂时不太想搭理郁星沉。

郁星沉收敛表情说了声“跟上”，然后继续往森林深处走。

唐清澜跟在她身后，情绪不高，一言不发。

没过太久，郁星沉站在一棵树前，脚下用力，踩着树干两步跳上一棵树，跳下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绿色的果子，比之前的红果大一些，表面更加光滑西。

郁星沉递给唐清澜一个：“试试。”

绿色的果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熟，非酸即苦。

唐清澜疑狐地看着她，眼里写着不信任。

见郁星沉拿着另一个果子咬了一口，才接过去。

一口下去，汁水充盈，甜甜的滋味刺激着味蕾，久旱逢甘露，唐清澜整个人像是快枯萎的花被浇了水，重新活了过来。

“我刚刚没骗你。”郁星沉说。

唐清澜正沉浸在重新活过来的幸福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郁星沉又解释道：“刚刚那种红果子没毒。”

没毒等于能吃，她不算骗了她。

唐清澜听明白后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她。

她没想到郁星沉会和她玩文字游戏！

最终唐清澜目光幽怨地瞥了郁星沉一眼，低低应了一声，看起来明显怨气还没消。

郁星沉也看出来了，但她不会哄人，又去树上摘了几个果子塞给唐清澜，算是道歉了。

唐清澜看着怀里几枚果子，明白她的意思，收下她的道歉。

其实郁星沉会和她开玩笑是好事，证明她正在接纳她。

几枚果子吃下去，虽然没有什么饱腹感，但也暂时缓解了饥饿。

越往森林深处，周围温度越低，唐清澜听见有野兽怒吼。

作为一个生活在科技发达的和平社会的普通人，唐清澜从没有过这种直接进入凶兽老巢的作死行为。

最后只得将这里看作游戏世界，才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的草丛里时常有窸窣的声音传来，偶有成年兔子大的机甲爬虫从不远处迅速爬过，一条黑绿纹路的蟒蛇压断了树枝，巨大头颅耷拉在了唐清澜面前。

四目相视，给唐清澜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唐清澜：“……”

蟒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毒牙，情急之下，唐清澜也不知自己是如何逃的，眨眼就到了十米外。

绿纹蟒蛇没有追来，它瞪大了眼睛，不动了。

唐清澜小心地挪到一边，看见郁星沉匕首插在蟒蛇身上，看位置应该是蟒蛇的七寸，也就是心脏。

松了口气，刚想给郁星沉鼓个掌，就被郁星沉嫌弃地看了过来：“怎么不知道反击？”

唐清澜迅速挪到郁星沉身边，腿有些软，扶着郁星沉肩膀，一副求保护的模样：“我不会打架。”

郁星沉没再说话，抽出蟒蛇身上的匕首。

合欢宗的修士确实不擅长打架，她们擅长迷惑别人替她们打架。

之后的路上，唐清澜紧跟着郁星沉，看着她几乎一刀一个解决扑上来的野兽，动作干脆利索，破旧的匕首在她手里仿佛成了什么神兵利器。

杀了野兽后，会从它们身上取点易拿的东西，那些大概是这些野兽身上最精华的部分。

郁星沉在幻境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经历过多少生死才能练出这种干脆利落的身手？

越想越心疼，唐清澜甚至忘记了恐惧。

走了一路，等郁星沉在一汪深潭边停下的时候，唐清澜才发觉，自己竟渐渐开始适应了这些场面，只是血腥味一直在鼻腔里挥之不去，恶心想吐。

有点后悔当初拒绝了司文静试玩八十禁恐怖VR网游的邀请，当初若是去试玩了，说不定现在不仅能完全适应这场面，甚至还能加入打斗，起码能让郁星沉不是单打独斗。

一股浓郁的香气传来，一朵鲜艳的红花出现在眼前。

唐清澜顺着拿着红花的那只苍白的手看向郁星沉。

郁星沉举着红花递到她面前，说：“不是觉得气味难闻吗？拿着这个。”

唐清澜接过鲜花靠近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浓郁的香气冲散了原本的血腥味，恶心呕吐的感觉消失了。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想露出个笑容，但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唐清澜最终只扯了扯嘴角，说：“谢谢。”

郁星沉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这么娇气？”

即使是合欢宗的弟子，那也是修士，虽然不爱自己动手打斗，但血腥场面也该见过不少，怎么这个人见到几只修为低得等同没有的普通妖兽就吓得脸都白了？

唐清澜：“以前没见过这些。”

以前看蛇都是隔着玻璃，哪有过被大蟒蛇当午餐的经历？

郁星沉：“你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合欢宗收弟子的标准这么低？胆子这么小的都收？

唐清澜：“……避开危险的地方。”

现代自然也有危险的地方，但哪个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会去那种地方？

郁星沉：“现在怎么敢来这种地方了？”

唐清澜：“不放心你。”

一方面是不放心郁星沉，另一方面是她总归不会真的死，大不了再来一遍。

郁星沉没再说话，收回目光。

她果然很符合欢宗弟子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