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早年在清江别墅也有房产,现在住的是城北开发区那一带,陆铮年没表态,徐晟就回了自己家。
推开门才发现灰尘有点重。
“啧,待会儿得找专人来打扫打扫。”他久不回来,雇的保洁自然也就不尽心,光在门口转的那一圈,徐晟都发现落叶铺了一层了。
他知道陆铮年有洁癖,但这会儿肯定没心思和他计较:“你先在这等下?我拿东西来扫一下。”
没人住,也没有人在,徐大少爷只能自食其力,把门一打,拿着清洁工具回来,还在自嘲:“创业这几年,增长的不只有体重,还有我为人处世的能力。”说活跃完气氛,扫了几下动静,才发现陆铮年一直站在门口没动,甚至没进门。
细细雨丝不足以浸润一个人的全部身骨,可立在雨帘下的人像是浑身都湿透了。
徐晟把东西一放,斜眼看他:“人都走了干嘛不进来?”
要是不想她走,你直接赖到她家去啊!跑我这讹诈你风寒来了?
徐晟又去柜子里找毛巾,等看见陆铮年终于回过神,还知道将门掩上不让风雨进门,霎时无语。
干净毛巾扔过去。
“有毛病别来我这发。”
大老板在公司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惯了,却似乎习惯被他这么吆五喝六。陆铮年握住毛巾,没擦头发。
声音喑哑。“借你这里住一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感冒了。
徐晟一下子没劲了,没劲极了:“和我还这么客气......故意的吧你?我问你,你到底是闹哪样?”
秘书里面招进来一个多语言杂糅人才,每天各语种换着来,徐晟也被传染了。
这会儿重新去门口提起那个芒果蛋糕,是真心累,叹了口气,开了灯才没气力地招手:“吃不吃?”
陆铮年跟进来:“你问问她东西是不是落她车上了。”
徐晟刚进厨房找到:“让她和你说一声到家了要你命啊?不问!”
陆铮年才找了一个吹风机,关着的,窗外风雨并不大,他身上湿气比整个A城重多了,整个人都像拓印下来的深色的影子:“淋雨又吹空调可能会感冒。”
“才淋了多久?”徐晟没吐槽完,转过头看到陆铮年的表情,认命地把蛋糕推过去,然后拿起手机,才想起:“坏了,忘记加联系方式了。”
陆铮年:“她没换。”
“你怎么知道?”
问到一半,得,徐晟又明白答案了,恋爱脑真的不能列入重大疾病吗?你有她联系方式,你倒是用啊!抓我干嘛?
徐晟愤愤按下电话,听到那边接了,换了个语气:“喂?盛栀?你到家了?哦,已经到好一会儿了,我看雨太大了你没淋到吧?没感冒?嗯,空调确实不好开太久,我前段时间都吹感冒了......”
如此这般绕了一大通,才想起那个借口:“噢,没事,就是我突然发现我。”
本来想说手机,话未出口差点咬到舌头。
徐晟瞪了陆铮两秒,才转过弯:“陆铮年的钱包好像落你车上了,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找找,嗯嗯,什么东西......哦,有点钱,可能还有点证件。”
有多少?他怎么知道,他其实更想说丢的是陆铮年的脑子。
盛栀那边不知道是感觉到什么,稍微顿了一下,应了,又让徐晟转告——其实转告很奇怪,但是,有那个布丁在,她也暂时没有办法和陆铮年直接对话,只说——“我明天看看。”
还有一句:“布丁很好吃,谢谢。”
夜间风雨骤大,都喝了酒,徐晟也懒得管陆铮年,是半夜下来倒水,才发现他居然还没睡,淋湿的大衣脱了,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华丽吊顶落下的稀疏碎影转着圈似的避开夜色的晕染。
穿着白衬衫,西装外套敞开的人覆着眼睛。徐晟放慢了脚步,想转头去吧台取瓶酒来吧,又觉得酒也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他家也没酒。
徐晟把度数很高的白兰地放回酒柜里,背对着客厅沙发。
落地窗前陆铮年问:“有酒吗?”
徐晟猛地站起,都想拍吧台:“你就知道喝!”都喝了多少天了!
陆铮年沉默。他其实不是想喝酒,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个寂静。
徐晟显然也明白,所以火没发多久,就叹了口气绕过来。
天还黑着,客厅里就顶上那个吊顶还发着光,整个空间像是钻石笼罩的囚笼似的,那些光影就是锁链。
“你说你。”他又顿了顿:“就不能干脆放弃吗?或者你直接什么都别考虑一点。”
没有酒,他就看了看给陆铮年倒了杯水,澄清液体好像将光也吞没了:“很难吗?”
陆铮年接过水,徐晟看了眼,现在才想起来陆铮年手那会儿还是冰凉的,也不知道现在发没发烧。
和盛栀做了那么多年同学,就算学她的细心周到,也只学到点皮毛。说到底,世界上只有一个盛栀啊。所以徐晟能理解。
他有时候真的能理解。
陆铮年闭眼。
徐晟:“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陆铮年把水杯放下了,右手又本能地按了下眉心:“没事。”他总是看到盛栀。
明明坐后排的时候连往镜子那里看一眼也不敢。怕和她对视。怕她问说好的不会找她,不会制造偶遇。在酒吧的每个细节都让他觉得自己漏洞百出。
偏偏,她距离他那么近。
徐晟松了松心弦:“下周再陪我去一次?把人家套风筝的袋子给还了.......”
他还是松了口,末了却没有听到陆铮年回话。徐晟望过去,看见陆铮年望着那水里光线隐没的轮廓,沉默安静地像是仍然坐在那辆车的后座里,坐在那个不可染指的副驾驶座后的等待席上。
其实多么可笑呢,M&G事业做得那么成功,早比严氏声望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不上财经杂志,也没有人不知道陆铮年这个名字。
半个月前盛栀回来,他甚至连杂志采访都接了。
徐晟明白陆铮年的意思。没有盛栀的允许,他无法重提旧事,他甚至无法坦然地接她回来。
可以一个被忘记,永远坐冷板凳的替补要什么时候才能引起裁判的注意呢?
徐晟心想,他还不如去买张彩票,至少到时候还能知道自己有没有中奖。感情这事儿,开奖就太随心所欲了。
陆铮年等了十年才开出来的不还是谢谢惠顾。或许连惠顾两个字都没有。他没有进去过那扇门。
徐晟又担心他晚上回去会感冒,陆铮年于是又重复:“我没事。”这句沉哑了很多。
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像是阀门一夕之间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不过好在这招徐晟早就已经习惯了。
送他出门时已经三四点钟,徐晟抓着头发,心想回去得补个觉,陆铮年不用提醒,这厮就是个铁人。
临睡前徐晟消息:“真不放弃?”
陆铮年没回答。怎么放弃得了?
徐晟只得继续发:“不敢打电话,通讯也行啊,盛栀通讯和电话同号,我推你?”
“不用。”
手机盛栀早有,但账号一般都是用家长的账号,市一中吗,学习都忙,没谁那么早就忙着给高中同学留下自己的通讯方式了,但徐晟还是有些哑然。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个时候就有,何苦等这么些年?
“你真打算一直这样?”终于还是问了:“严朔可不会一直干看着。”
他以为自己是好心,但是陆铮年的回答更加不同寻常地平静:“我知道。”
文字不如语言能直截了当表达情绪:“他是她爱人。”
徐晟呼吸一窒,骂了脏话:“他都让人砸盛栀的工作室了.......算哪门子的爱人!”
虽然确切消息还没传回来,他们也迟早得离婚!但他很快又想到,陆铮年比自己更不愿意相信,所以他这么说,是有确切消息了。
他想去看陆铮年,对话框却早已经停止出声了。
车后座上,陆铮年看着对话框里爱人两个字,想撤回却又早已逼着自己习惯。从他们的名字紧紧结合在一起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她和他会有很多过去牵扯在一起。
只是他没想到,想象中他们分开的那一天到来,这感觉仍然不是庆幸畅快。
陆铮年摁灭手机。
是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剧痛。
熄灭的屏幕里,租房信息的背景页里,模糊的证件照忽隐忽现,停留在他指尖最近的地方。
徐晟说他没找过,其实没有。
他找过,找过很多次。最后只找到了这张她朋友玩笑时给她拍的照片。
高考没开始她就出了国,毕业证上也没有她的消息。陆铮年看了这张照片很多年,像素不高,足够他拼凑出过去的样子。现在这模糊的方块图像又清晰了,显得陌生。
他从前端详了很久,现在不敢。睁眼就会忘掉她现在模样。原来已经过去十年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
睁开眼后,习惯性地备份图片。
等车辆颠簸中想起他的确可以先打个招呼,回一句不客气或者问问蛋糕店名字都好。或者,问问她的孩子。
这么大的雨会不会害怕。思绪散漫间甚至想到这么大的孩子会不会认生,会不会也喜欢布丁或者有几分像她。
但车停了。他终于捡回所有零散的思绪,说:“查下最近公司旗下的广告项目。”
助理是徐晟的,但偶尔也干活:“好的。”并不敢问大老板为什么深夜喊自己出门,又为什么忽然深夜想起旗下的广告项目。
他只知道确实很晚了。
再看车窗前,哦,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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