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一些石子打在年幼的江若流脚边。
几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孩子躲在远处嬉笑出声:“寡妇跟老头儿生的小杂种!”
“我……”
那个年幼的自己还没来得及辩解,一阵奇怪的“唰唰唰”声响起。
“哎呦!我的头——”其中一个孩子叫起来。
原来是小小一只的燕清歌,拖着跟她一般大的扫把,背后偷袭,砸在了男孩儿的头上。
“不许你们说他坏话!谁再敢丢石头,我就也在他脑袋上开个石头大的洞——”
*十一年前*
老伯死了,家里只剩他们两个小孩子。
住不下去了,江若流带着燕清歌开始流浪。
秋深近冬,他们两个抱在一起,缩在某个破庙里。
他冻得发抖,而燕清歌——
“咳咳……”
燕清歌有些低烧,大抵是因为昨天她失足落水的缘故。
江若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如说他甚至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熬过这一夜……
他只能紧了紧手臂。
“……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剖开吧,至少内脏还会暖和一会儿。”
燕清歌用不同于平日里清脆的声音说着。
*七年前*
“……”
燕清歌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然后慢慢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我不想你走。”
她穿着一身极漂亮华贵的衣裳,小声说着。
一周前,燕清歌被几个仙人看中,那些仙家说着她是天命神子,又求着她回归仙途。
听起来是好事,但当燕清歌想要跟他一起时,他才发现,原来讨厌他的不止有各种各样的活人,还有老天爷——
江若流是万里无一的……修仙废物。
他甚至可能练上三十年都入不了门。
“再跟上来,你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某个只见了两次,就开始讨厌他的小仙家,私底下偷偷来警告他。
一时之间,对方像极了村里的二牛。
神仙大抵跟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比起那些骂他出身的话,这个警告被江若流听进去了。
所以现在,当燕清歌无助地恳求他留下来,当对方说着:
“我昨夜听到了他们说的办法,如果你入m……”
江若流打断了对方。并且设法让燕清歌相信,他更愿意留在凡尘里,而且即将过得很好。
但他们之后可以写信。
这个说辞成功说服了她。于是他们两个就从此分开了:
江若流甚至还能记得对方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不同我写信,就算是寻到阴曹地府,我也一定要见到你。”
……
——————
所以瞧吧,江若流以前认识的那个燕清歌,是个多么善良温柔,阳光可人的姑娘。
以至于这些年,他努力在这里练剑就是为了能再见她一面……
但绝不是此情此景——
对方像是问一个原本就不怎么熟的老同乡一样,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江若流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了……
他看着燕清歌那鲜明的,具有通缉色彩的服装。
她此刻的神情更是好像只是偶遇某个普通朋友一样。
外面还正躺着四个原本活蹦乱跳的人,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甚至手上都没沾一丁点儿血。
……看起来她确实在修仙上天赋甚高。
以至于失去了些很美好的品质。
江若流说不准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但至少他知道那里面肯定包含一点儿心碎。
“你走了之后,呃……局势又出了点儿新的变化,所以我最后就也来——修仙了。”
江若流最后还是含糊其辞地回答了对方之前的问题。
燕清歌现在大概想起来一点儿那个时候的事情——
她嘀咕了一句,“不是吧,都那样了还有反转?”
倒是也没有再细深究。
因为她起身准备离开了。
然后燕清歌就觉得腿上一重——
她转身得太突然,江若流一时间有些急迫地不知如何反应。
最后他下意识抱住了她的小腿。
“……?你做什么。”
她并不记得以前和江若流有过什么——所以有些不解对方的行为。
“等一下,你先说你要去……不,我只是想知道不管你接下来去哪里,你能不能带我一起?”
江若流没办法就这样随便放走上了歧途的旧友离开。
燕清歌用微妙的神情看了一眼江若流,随后她轻轻抬了抬脚——
就从对方手里脱开了。
她再次试着回忆了一番,发现似乎上次跟对方见面,确实是修仙以前的事情了……
那这家伙哪儿来的那么大执念呢?
他们以前也没发生什么吧。
但他是她难得的朋友,于是燕清歌用她难得多出的那几分耐心问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
江若流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有种直觉,如果他实话实话的话,对方只会把他打晕在这里。
“就算我留下来,其他人也会认为我勾结魔修,然后杀了我的。”
江若流编造了一个借口。
虽然仔细想想,事情似乎真的有可能这样发展?
燕清歌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决定带对方离开这个洲再分开。
“好吧,你可以跟着我。”
她允许了江若流的请求。
他们两个很快就走下了山,又翻了几个山头……
然后江若流就坚持不住了——
他累倒在了地上。
这让走在前面的燕清歌吃了一惊:“你没事吧?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倒下了——”
江若流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燕清歌连忙试探了他的脉搏,却发现他并没中毒或者受伤……
她愣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走得太快了。
好吧……不是歧视对方的意思,但她太久没跟比自己修为低这么多的人一起走过路了。
对方根本就是咬着牙硬跟了她几个时辰,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她把对方扶起来说着。
“抱歉。”江若流没有推脱,毕竟他已经把自己的灵力榨干了。
他们此刻坐在夜色的林间。
燕清歌熄了原本漂浮在她附近的荧光,从附近捡来了一些柴,然后堆起了篝火。
干燥的树枝在烘烤下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任由燕清歌拨弄。
偶尔放松一下也无所谓……燕清歌想着。
然后她就听到对方的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望过去之后,江若流还挂着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她真的脱离社会太久了吗?居然忘记低修为的修士还要吃饭来着。
索性她的身上带着些灵果。
江若流接过后慢慢啃了起来。
她有点儿困了。
但江若流啃完那几个果子后,却开始试图和她交心。
“……我们以前也一起这样烤过火呢。”他说着。
但燕清歌已经身经百战了,她太清楚当一个友好势力这样跟她开场意味着什么——
承启转折又是劝她改邪归正就是了。
她倒是不讨厌说教,毕竟能活着在她面前说这些的,都是至爱亲朋。
只是每次说教时间超过一炷香,她就开始烦了。
但燕清歌此刻心情还可以……
“是啊,你当时每天都哭哭啼啼的,我总是想着,要是不多烤烤火,那些眼泪会不会哪天变成冰晶划伤你的脸……”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是那种性格。
江若流觉得话题被微妙地扭曲了。
他试着抗议:
“可我记得,那个时候要是找到什么东西,都是我来烤给你吃吧?”
他明明有负担一部分工作,怎么就成了只会掉眼泪的小可怜了——
“……是这样吗?”
燕清歌的眼神闪了闪,被对方这样一反驳,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了。
毕竟……她是说,她的脑袋出现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若流没料到燕清歌就这样承认了——
他原本还在等待着对方的反驳。
看起来燕清歌是真的变了很多……
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燕清歌又开始赶路。
这次她照着江若流的情况放慢了速度。
他们两个从早上走到中午。
这让江若流不得不问一句:“我们要去哪里?”
“门口有红柱子的城里。”
燕清歌像是小孩子一样回答了他。
“……你要去做什么呢?”
“找人。”
江若流于是不问了,他想要等一个更好的时机继续这场对话。
这一等,就是三天——
“……我们还没到吗?你已经路过三个城镇了。”
江若流吃果子都吃吐了,但一到三餐时间,还不等他反应,燕清歌就会把一堆果子塞进他怀里。
他甚至来不及拒绝。
燕清歌掰了掰手指——
“我们大概还要走上二十天。”
江若流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你修为很高吧?既然那么远的话,为什么不飞过去呢?或者去乘公交……”
第二种方法只说到一半江若流就闭嘴了,因为不管是哪种方法,很显然燕清歌唯一没这么做的原因就是——
他们两个没法儿都通过安检。
偏偏这个时候,燕清歌还有些古怪地看了江若流一眼。
“我以为你想我走慢一些呢。”
“……倒也不必是这种慢法。”
江若流沉默地从自己的手表里掏出了本命剑。
哦……燕清歌在心里想,对方待的那个宗派好像确实是个剑宗。
但是还有个问题——
“你有驾驶证吗?”
燕清歌看着那把虽算不上什么好剑,但有被好好保养的、带着点金属艳丽的宝剑,问江若流。
而江若流其实并没有到被允许驾驶法器的修为水平。
“但是你可以用它——”
他把剑推进燕清歌怀里。
燕清歌觉得对方有些没常识,共享本命法器是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但是她其实也不太在意这个,而且对方不知道,很可能是因为修为太低了,没人带他玩儿。
出于好意,于是她也没有说明。
燕清歌接过剑柄,由于主人的默许,这剑毫无抵触地允许了她的灵力游走。
她很快就像是使用自己的手指一般,把剑操作得灵活自如。
借着对方的剑,他们两个仅仅又花了半天,就到达了目的地。
江若流站在后面,看着燕清歌就这样落在了距离脚下那个城镇不远地方的空地上。
他并不认识这里,因为这已经是北洲的地方了……
他只在南部的洲界里活动过。
江若流把用不到的剑收了起来,然后跟着燕清歌朝城门走过去。
他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这个……
但到原本四周一般路过的百姓们,开始像是遇到猫的老鼠一般,见到他们两个就四散逃开后——
江若流才后知后觉。
他拉过燕清歌的手,小声跟她交流:
“等一下、你是不是在这边也被通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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