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精力为什么比她多那么多呢？】

裴思炵躺在床上，平静地掀开眼皮。

他在思考，系统的迟疑究竟是AI模型的人性化处理，还是对和用户以往对话的模仿。

它是AI吗？

级别有多高？

它察觉到了他对对话语气的什么需求，还是真的有自主性，有“情绪”，有类似于一个人的人格那样的核心？

该怎么和这个系统交流，如何让它更高效地协助自己解决问题，是裴思炵一直以来的课题。

他是否该信任，又怎么信任。

【你不知道吗？】裴思炵想了很多，但时间也不过是过了瞬息。

【什么？】系统被他的反问搞蒙了。

系统：裴思炵，你又不做人了吗？说点人话来听听吧！

【你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吗？她为什么会这样，你不知道吗？】

系统被问老实了，讷讷道：【不知道欸。】

【那你知道什么？她的家庭、成长经历、性格成因，这些知道吗？】

【我知道她的人生轨迹。】

裴思炵轻抿了一下唇，头痛道：【那你就没在里面思考出什么吗？】

【啊、啊……】系统活像上课开小差还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后进生。

很努力了也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直接退步到学龄前。

【俺不中咧俺不中咧，别审我咧。我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她的人生轨迹出问题了，我来纠正一下，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哇。】

【那你又是怎么做出方案的呢？如果你不知道成因，那你怎么对症下药。】

系统汗毛一竖，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是根据大数据分析出的最佳方案吗？】裴思炵虽然还在问，但心里已经有一个结果了。

系统的输出，还是取决于人类的输入，它没办法自己产出东西。

它把遂意的情况输进去，再到数据的海洋里对比分析，找到最佳结果，融合各家精妙，生成了那套在裴思炵看来非常具有可行性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为什么它能给出，却不能理解。

AI是没办法理解人类的，它如果让你感觉到它理解了人类，是因为它在数据中找出了曾经说过这种话的人需要怎么被回应。

它没有理解你，而是匹配出了一个结果，对其进行模仿，最后输出给你时，你感到被理解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裴思炵知道该怎么运用这个工具了。

【我、我，你知道我不是人类啰，我解决事情当然是靠非人类的方式啊。你可能猜到了，不过我本来就不打算隐瞒，我不了解人类，我的诞生是为了协助人类完成总部下达的任务的。因为我只是辅助工具，所以不了解人类这一点就无可厚非了。】

系统说完，又斟酌着解释了几句：【因为是要完成人类的任务，所以人当然是这个任务的主体。人类了解人类，所以人类能做出‘有人性’的选择，而我只在必要时刻提供具有我的优势的帮助，譬如数据分析、精准预测、快速检索。】

【你觉得我不够专业，是因为没有人类配合我……】到最后系统还有些哀怨地嗫嚅着控诉他们。

裴思炵听了它的坦白，心情大好，甚至浅浅地勾了勾唇，赞叹道：【你真是一个很好的AI模型。】

——起码那套方案不是现在的AI能自主生成的。

【谢谢，但我不完全相当于这里的AI哦。我是具有自主性的，只是不是人类方面的‘自主性’，我们每一个系统都是独一无二的，接受过不同的教育的，行事风格也是完全不一样的。】系统有些骄傲地说。

裴思炵欣然点头同意它：嗯，核心设计不同，他能理解

系统见裴思炵乐呵呵的也跟着偷乐。

它没告诉裴思炵，为它量身定做的教育引导它显得更愚钝笨拙，来应对那些聪明的自主性极高的家伙儿。

让他们以为自己掌控全局是它获取宿主信任的方法，也是它区别于其他系统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不知道裴思炵知道了的话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嘻嘻^_^。

当然，遂意是一个意外。

她知道我这么笨，竟然是想迁就我吗……良心痛痛的(? ?︿ ??)。

系统暗暗忏悔，不过转面又去遂意头上作威作福了。

【没错，就是这样，快快去征服那个发狂的黄油饼干机器人吧！】系统对自己设计的拯救世界任务非常得意——当然里面还有一咪咪裴思炵的贡献，系统很大方地对此忽略不计了。

遂意：……

它的意思是让自己使尽全力买下那位发了狂的机器人所制的黄油饼干，防止圣第劳伦斯、乃至全世界被黄油饼干淹没是吧？

是吧？是——吧？

这么丧尽天良又浪费粮食的毁灭世界方式究竟是谁研究出来的？

谁的脑袋瓜这么“聪明”？

系统：哼哼↖(^ω^)↗素偶啦

总之，虽然很勉强，但遂意开始拯救世界了。

“那个，您好……”

“有话快说，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一只矮小且脑壳那块铁被烧得通红的机器人骂骂咧咧地回应客人。

机器人说着话，脑侧疑似耳朵处还喷出两大团白热的水汽，伴随着类似蒸汽火车的轰鸣声，震得遂意脑袋铛铛作响。

遂意一时没能做出回应，被小机器人用夹着圣第劳伦斯俚语的脏话骂了一通。

更不妙的是，就这么一会儿，黄油饼干就堆得快把遂意挤出面包房去了。

啊——

啊——

遂意头一次被那么直白地骂了一顿，前几天消耗脸皮的坏处就显现出来了，她的脸涨红得比小机器人的头顶更甚。但她在心里无声大喊了两声就开始面对现实了：“先生，先生！听着，我是来买黄油饼干的，请给我一大袋黄油饼干，就是一个大家庭聚会所需的那么多吧！”

“早说嘛，这么多够了吗？”小机器人眼神不耐，怒气冲天地给遂意铲黄油饼干。

“请、请再多一些吧？”遂意小心翼翼地试探小机器人的底线。

“嗯？！”小机器人又炸了，这次脑壳都被水汽冲击得跳了起来，“你耍我？！家庭聚会哪里需要这么多黄油饼干？”

“先生先生，天南海北的家人们都赶回来庆祝祖母的一百岁诞辰了。请用具有圣第劳伦斯特色的佳肴款待远道而来的家人吧！”

“哼，你这么年轻，祖母有一百岁吗？”小机器人一边铲黄油饼干一边乜斜着眼睛打量遂意。

“当、当然，我父亲是祖母最小的儿子，我的母亲还是东方人，我看起来年轻，阁下有什么异议？”遂意已经过了脑子一热什么都敢说的阶段了，谎话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说。

但好在她刚刚已经让小机器人信服她了，小机器人下手铲得又重了一些，只是仍旧脾气不好地挑刺：“你说话怎么总是那么花里胡哨？能不能好好说话，话是用耳朵听的，不用长这么好看。”

“好的先生。”遂意虚心地接受批评，并祈祷小机器人废话的时候能多铲几下。

祈祷落空，再怎么说小机器人也不愿意卖黄油饼干给她了。

遂意疲惫又沮丧地拖着一大袋黄油饼干推门而出，在门口等着她的裴思炵连忙迎了过来。他接过黄油饼干，又是擦汗又是喂水的，就是一句话都没有安慰遂意。

遂意嘴一瘪，心里虽然想着这是我自己揽下来的活儿关裴思炵什么事；心情不好的时候迁怒别人的人是最坏的；自己逞英雄还把别人拉下水已经够糟了；裴思炵期末周都快到了还陪她来这当老好人，自己怎么还能埋怨他……

但身体却很诚实，她狼狈地大哭：“裴思炵你怎么能不安慰我呢？我真的好难受啊，裴思炵，你……”说话啊。

话还没说完，遂意就被裴思炵抱住了。他耐心地给遂意顺背，说出的话却不是在哄人：“如果你等会儿要道歉的话，今天我就不会再抱你了。”

遂意情绪更激动了：“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坏呢，你知不知道今天还有多长，这和昨天不一样了。”

“嗯。对不起，我是有一点坏，你别道歉，好吗？”

“我、我才不道歉，是你的错！”遂意的眼泪已经停了，羞耻掩埋住她，因为刚哭过喉咙发紧还让她控制不住哽咽。

没有比这更坏的一天了。

她在心里偷偷叨咕。

裴思炵却笑了。

他摸摸遂意的头发，心里感叹：真好，学会生气了。

不过他很快收回了笑，遂意今天流的眼泪可能比她懂事以来全部加起来的还多——当然，被影视作品、音乐等引导出来的不计。

她自己产生那么剧烈的情绪当真是头一回。

裴思炵语气有些严肃地问系统：【剧烈的情绪波动，特别是愤怒，确实很快帮她找到了主体性，但会不会有点过激了。】

系统就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主要是它实时监控着遂意的身体状况和脑波，各项数据确实有一定波动，但总体都在可控范围内。

它闲闲地回应这个关心则乱，还隐隐透露出对它的精密安排不信任的人：【哎哟，你是人，她也是人，你别太小瞧她好不啦。人类的承压能力怎么可能这么弱，更何况还是东亚人。】

裴思炵对系统的话不置可否，他见遂意情绪稳定下来就把她安置在一旁的长椅上，半跪下来给她擦泪痕。

遂意的羞耻劲儿过了，现在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她没有灵魂地说：“裴思炵，拯救世界实在是太难了，我们赶紧打个飞的回去准备期末考吧。”

期末周在拯救世界的衬托下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嘛……

“嗯……拯救世界确实是有点难，比如其实你还没成功？”裴思炵为难地指了指已经堆到玻璃门五分之一高的黄油饼干。

“啊？！”

遂意这次不能嘎巴一下瘫倒了，她急急跑过去，准备迎难而上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还是心软的嘛。

虽然可能知道世界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毁掉，但交给她的责任不会被她轻易抛弃的。

裴思炵看着遂意的背影，唇角往上翘了翘。

而在系统的眼中，这一幕就很诡异了。

竟然能像品味小点心一样欣赏别人的痛苦吗？此子断不可留！①

①“此子断不可留”出自网络热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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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