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的序幕拉开,顾昭夕发现,“许清野的妹妹”这个身份像一张无形的通行证,也像一道温柔的枷锁。
开学不到一周,她已经成了文学院尽人皆知的“那个顾昭夕”。
走在路上,总能接收到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有好奇,有羡慕,偶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周三早上,是令人昏昏欲睡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在大阶梯教室A301上课。
顾昭夕秉承着高中遗留的优良传统,能多睡一分钟绝不起床,成功把自己拖到离上课铃响只剩五分钟,才顶着一头乱毛,叼着袋装牛奶,火急火燎地冲向教学楼。
“完了完了,肯定没好位置了……”她一边跑一边哀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孤零零坐在第一排,与讲台上的老师大眼瞪小眼的悲惨画面。
气喘吁吁地冲到A301门口,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
她猫着腰,正准备找个后排角落苟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像被什么无形力量牵引着,望向了靠窗的那一侧。
然后,她愣住了。
倒数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那个她高中坐了三年、无比熟悉的位置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款式简洁的双肩包。背包的主人不在,但那个背包,顾昭夕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是许清野的。
而在背包旁边的空位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右下角,用黑色中性笔画着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像个小闪电,又像是个变形的“X”。
那是许清野的标记。
顾昭夕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
她拿起那本笔记本,指尖拂过那个熟悉的符号,一种混合着诧异和隐秘欢喜的情绪,悄然在心底蔓延。
他……这是在给她占座?
在大学?在不同的学院,不同的课程里?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高中三年,因为她爱赖床,许清野确实雷打不动地帮她占着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美其名曰“怕她东张西望找座位的样子太蠢”。
可她以为,那只是高中紧张学业下的特例。
上课铃尖锐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慌忙在那个被“标记”的位置上坐下,把许清野的背包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将自己的书放在桌上,动作带着点做贼心虚的慌乱。
刚坐定,身边就笼罩下一片阴影。许清野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身上带着刚从室外进来的、清爽的气息。
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那个黑色背包拎起来放到脚边,全程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顾昭夕捏着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能感受到他坐下时带来的轻微震动。
她僵硬地盯着讲台上开始讲课的老师,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身边任何一丝动静。
他听课很专注,偶尔在摊开的平板电脑上记录着要点。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触控笔的样子,和高中时在草稿纸上演算时一模一样。
顾昭夕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他。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线,侧脸好看得让人心慌。
她忽然想起高中时,无数个这样的早晨。她踩着点冲进教室,气喘吁吁地在他身边坐下,他总是这样,头也不抬,只是在她找不到笔或者翻不到书时,会极其顺手地把东西递到她手边。
那些被她视为寻常的瞬间,此刻回想起来,竟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暧昧的柔光。
“看什么?”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顾昭夕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收回视线,脸颊瞬间爆红,结结巴巴地否认:“谁、谁看你了!我在看……在看窗外的鸟!”
许清野侧过头,黑眸扫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再说话,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课堂。
顾昭夕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里。太丢人了!
为了掩饰尴尬,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可没过多久,她的注意力又开始涣散,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忽然,她的手肘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疑惑地转头,见许清野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的心猛地一跳。传纸条?这种中学时代才会做的、带着点隐秘亲昵的事情?
她接过纸条,指尖仿佛都带着电。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是许清野凌厉的字迹,写的却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话,而是一道微积分题目,旁边还有他简略画出的辅助线。
“第三步,这里代入错了。”
顾昭夕:“……”
她低头看向自己刚刚奋笔疾书的笔记本,果然在第三步的公式代入上出了错。
一股热意再次涌上脸颊,是尴尬,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原来他碰她,给她传纸条,只是为了指出她的错误。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拿起橡皮擦用力擦掉错误步骤,重新计算。
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像被戳破的泡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清野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低落的情绪,侧目看了她一眼。
顾昭夕故意绷着脸,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假装认真听课。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轻轻握住。
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虎口。
顾昭夕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许清野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攥着笔的左手。
他的动作很轻,只是握住,然后用拇指在她虎口处那个不小心被笔尖划到的、微小的墨痕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像是在擦拭,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然后,他松开了手。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快得像她的错觉。
他依旧看着前方的黑板,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逾矩的动作根本不是他做的。
只有他耳根处那一抹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红晕,泄露了某种秘密。
顾昭夕僵在原地,左手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虎口处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是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灼热感顺着血管,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他是什么意思?
是看她情绪低落,无意识的安慰?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
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顾昭夕的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收缩成了左手虎口那一小片皮肤所能感知的全部。
后半节课,顾昭夕完全不知道教授讲了什么。她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左手紧紧握着笔,一动不敢动。
下课铃响,许清野像往常一样,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走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顾昭夕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盯着虎口那个早已看不见的墨痕。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掌心。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份足以颠覆她所有理智的、隐秘的悸动。
这个早晨,因为一个不到三秒的触碰,和那个专属的标记,变得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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