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01

许又赶到体育馆时，京大一年一度的春季篮球赛已经落下帷幕。球场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只余下穿着红马甲的学生志愿者在观众席清扫。

迟到了。

许又忍不住皱眉。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才朝着附近的休息室疾步走过去。

她跟着宋舜来过几次，记得路。

右转，绕过瑜伽室，再左转，经过一条长廊……

还没到目的地，许又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抱歉”

许又步伐一顿，只听一个开头，她就猜出后续以及完整情节。

“我不喜欢你，暂时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耳边的声音和心底的声音重合，许又下意识放慢步伐，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大概有什么定律在身上，从小到大，总是能撞见别人对宋舜表白。他拒绝的话术从初中到现在都没变过，以至于那句话里淡漠的语气和每一个停顿，许又都了然于心。

告白的女生似乎又追问了一句，许又没听清，她只听见宋舜的声音。

“没有为什么。”

“抱歉，我现在有急事，先走一步。”

他的语气确实急促，听起来不耐烦又冷漠。

许又略微走神，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就在正前方响起。

“又又！”

宋舜眼睛一亮，心底蔓延急躁不自觉散去。他立刻迈开步伐小跑着来到许又面前，低下头温声问：“你怎么了？”

他还穿着比赛时的红色球衣，上面印着大大的数字18。凑过来时，热意混合着洗衣液的香气瞬间朝许又笼罩过来。

耳根立刻有发热的趋势，许又忍不住小小后退半步。

宋舜注意到她的动作，身体一顿，随后也跟着后退半步。上扬的嘴角略收，他有点委屈——“我急着去找你，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是不是汗味比较重？”说着人又往后退了半步。

“不重。”

许又摇摇头，但又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后退，只得转移话题：“抱歉，我迟到了。”

“路上遇到一点事。”许又解释。

宋舜看着她。

许又抬眸与他对视，几乎能在那专注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僵持几秒后，她才无奈进一步解释道：“路上突然被陌生人拦住，手机摔了，没法联系你。”

宋舜眉头紧紧皱起，还没开口，许又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当即补充：“没被吓到，就是手机摔坏耽搁了一点时间，不是什么大事。”

“你呢？比赛怎么样？”

“那当然是赢了。”

宋舜接过许又手上的手机，边检查边说：“那我先去换身衣服，然后再一起去修手机？”

“要换新手机吗？”

“不用……”

*

休息室里没其他人。

宋舜推开门扫一眼环境，才招呼着许又进来坐，自己则打开柜子，拿着衣服去小隔间冲淋。

许又背对着小隔间，坐在长凳上。面前休息室的门布满深深浅浅的划痕，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水声，许又略微有些不自在，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她和宋舜很熟，熟到许又有时候都怀疑，宋舜是不是没拿自己当异性。

就比如现在，身后的小隔间甚至没有一个正经的门。

许又胡思乱想时，水声渐渐停了。

听见门帘掀开的声音，许又下意识转过头，却意外看见半裸着上身的宋舜。

他的肌肉一贯练的很好，有型、线条流畅，却又不过分夸张。胸肌明显，腹肌块块分，成型的水珠被毛巾粗糙带过，挂在蜜色的皮肤上……

许又呆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看见宋舜抬头朝她看过来。

隔间氤氲的水汽在对视的一瞬间蔓延过来，许又脊背僵直，盯着那双深棕色的瞳孔，像被下了定身术一般，只能呆看着宋舜停下动作快步朝自己走过来。

手心泛起湿意，心跳在对方凑近的一瞬间几乎停滞。许又屏住呼吸看着宋舜，感觉自己像一件满是漏洞的披风，藏在深处的喜欢已经无处遁形了。

但凑近的宋舜说：“又又，你看看我的腹肌，练的棒不棒？”

许又：“……”

许又张了张唇，看着面前略带一丝得意和炫耀的宋舜，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

宋舜笑容立刻放大，又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问：“那你要不要摸一摸？”

“……”

许又无奈摇头，“这里有点闷，我出去等你。”

宋舜“噢”了一声，看着许又头也不回离开休息室，忍不住低下头：难道是练的还不够好？

好像是没有很完美，回去再找找教程。

宋舜从休息室出来，明显闷闷不乐。

许又走在他身边，忍不住疑惑：他在不高兴什么？总不能是自己没摸他吧。

这种的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给许又修手机——

“可能是内部元件松动。”

老板仔细检查许又的手机后，说出自己的判断。“不出意外，大概两三个小时可以修好。”

“你们看是在店里等，还是到时候再来。”

宋舜垂眸看向许又，询问她的意见。许又还没回答，宋舜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是一串纯钢琴音乐。

电话那边是宋舜篮球队的队友，在聚餐喊宋舜过去。宋舜没应声，将手机音量调低一点，重新询问许又：“咱俩是在这边等，还是去那边吃顿饭？”

许又跟篮球队的其他人不太熟，她来的少，认的也不全。但今晚是宋舜的庆功宴，他应该到。

许又想了想，点头道：“去那边吧。”

“真的？”宋舜有点意外，他担心许又迁就自己，又补充道：“那边聚会不是必须要参加，我陪你在附近吃一顿也一样。”

许又确实不太喜欢这些聚会，不过只是不喜欢。事实上她参加过很多次。

“没事。”

许又主动握住宋舜的手腕，拉了一把他。“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

聚餐的地点离手机修理店不远，步行六七分钟就到，是一家火锅店。

宋舜循着发来的地址，推开包厢门，里面已经热火朝天吃上了。

听见声音，一伙人抬头看过去，瞧见宋舜立刻招呼道：“舜哥，快过来坐，你怎么来这么迟，大家都饿死了。”

“舜哥坐这边，给你留了位置，碗筷都有。”

宋舜没应声，他看着包厢里一伙人，开始后悔带许又来这边。也许不该接那通电话。

他往前一步，身后被挡的严严实实的许又才露出来。

“我去许又？！”

“谁？”

“舜哥那个藏得很紧的小青梅？”

一众目光聚集到许又身上，包厢里瞬间安静，只剩下火锅咕咚咕咚冒泡的声音。

几分钟后，桌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许又坐在宋舜身边，听他们挨个自我介绍。

“许又你好，我叫司恒，是篮球队内的大前锋。计院3班的……”

“行了行了，到下一个。”

“你好许又，我叫白山。白天的白，山峰的山，特简单两个字，我爸说他特地给我取的这名，我小时候考试写名字都……”

“好下一个，到我了。”

……跟帮派小弟面见老大一样。

等一桌子人挨个介绍完毕，大家就算是认识了。气氛重新活络起来，火锅又咕嘟咕嘟冒起泡。许又听着其他人从比赛聊到篮球、再聊到游戏，身边的宋舜一直兴致缺缺，很少参与。

倒是给许又续了两三次饮料。

许又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余光瞥见宋舜又要给自己杯子里的椰汁满上，赶忙按住他的手臂。

“可以了。”

宋舜侧眸看过来，上半身微微往许又这边倾了倾，问：“吃饱了？”

许又应了一声，看他把椰汁重新放回去。一张俊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压着有点凶，看过来时，眉眼才松动开——

注意到许又盯着自己，宋舜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你”许又迟疑一秒，才斟酌着措辞继续道：“你今晚看起来兴致不高。”

宋舜其实自己也发现了。他确实是没太大兴致，也不想参与其他人的聊天，但没找到原因。

“可能是累了。”

有道理。许又点头，想他下午刚打完比赛，于是压低声音问：“那我们提前走？”但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叫宋舜的名字。“舜哥，今天跟你表白那位是美院的吗？”

“不知道。”

宋舜连对方名字都没记住，更不用说对方的学院了。

问话的人噢一声，有点可惜解释道：“小五喜欢美院的一个妹子，但没联系方式，我们在帮他想办法呢。”只不过一伙人凑不出一条美院的人脉。

几个人聊两句，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宋舜身上——“舜哥，你真不谈恋爱啊？”

他们是想谈谈不上，宋舜不一样，一个月有一半时间都能在学校表白墙上看见捞他的女孩子。

宋舜摇头，兴致缺缺。

“不谈，没意思。”

其他人不太理解：“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许又下意识抬眸去看宋舜，余光瞄见周围一圈人又迅速垂下眸，遮住自己的视线。她盯着木质椅的纹理，假装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心跳却不免微微加速——尽管许又能猜的到答案。

“没有。”

宋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心跳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微微停滞又快速恢复正常。毫不意外，胸膛像被小木槌轻轻敲了一下，不疼不痒，却震出一堆藏不住的情绪。许又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失落，但她确实有点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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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梅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