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争辩

知夏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跪了一整夜的双膝早就麻木僵硬,刚撑起一点,便重重地跌了回去。

顾清妧心头酸涩,快步上前,俯身扶住她的胳膊,三人相互搀扶着,走进蕴玉堂。

“姑娘……”

知夏死死抱住顾清妧,放声大哭,声音硬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怎么就……怎么就听了您的话乖乖走了?让您受了这样的苦……”

顾清妧被她的力道抱得有些踉跄,却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傻丫头,不怪你。听话,快回去歇着,记得给膝盖上药,仔细揉开了淤血。若不好好养着,日后谁来侍候我?”

知夏在她怀里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好一会儿,才抽噎着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净房内,热气氤氲。

云岫备好温水,撒了舒缓的香露。顾清妧一层层褪下那身沾染了尘土、血腥的破碎衣裳。

完全浸入水里时,她发出一声喟叹,缓缓闭上眼,将头轻靠在桶沿。

云岫替她梳理着纠结的长发,动作轻柔,生怕扯痛了她。梳子滑过发丝,云岫忽然动作一顿,

“咦?”

她小心地取下一物。

“姑娘,这不是您的簪子呀?”云岫将簪子递到顾清妧眼前。

顾清妧睁开眼,伸手接过簪子,触手生温,玉质细腻。仔细看簪首雕琢的玉兰花瓣片片晶莹,纤薄柔美。

最具巧思的是玉兰洁白的花心深处,却沁着一缕如血丝般蜿蜒的赤红。

一个画面倏然从脑中闪过,萧珩的手掌轻拂过她的发顶。

这才是他送给她的及笄礼。

顾清妧握着玉簪,心中思绪万千:萧珩,你还好吗?

太极殿内,气氛凝重。

皇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如水。

四皇子的死讯如一道惊雷,劈得朝堂一片死寂后,又掀起了狂风巨浪。

“陛下,四殿下乃龙子凤孙,竟遭此毒手,必须严惩凶手,以正国法。”一名御史率先出列,声音激愤。

“凶手?萧珩此刻重伤在身,昏迷不醒,如何能说他是凶手?”李承羡沉声反驳,“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

“安王此言差矣。”

李承谨跨步出列,声音冷硬,不带半分温度:“萧珩是唯一在场且手持匕首之人,他素来胆大妄为,藐视皇权,与四哥又是宿敌,此事他嫌疑最大。儿臣以为,当严加审讯,不容姑息。”

“六殿下,”兵部尚书出列,“萧世子伤势过重,四肢俱损,胸口贯穿,已是命悬一线。此刻审讯,与杀人何异?河西十万铁骑尚在边关,若他不明不白死在京都天牢,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就因为顾忌河西军,就对弑杀皇子的嫌犯网开一面?”李承谨厉声质问,目光扫过群臣,“国法何在?天家威严何在?”

朝堂之上顿时吵嚷起来,两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皇帝只觉得头痛欲裂,丧子之痛与朝堂的纷争让他力不从心。

半晌,他一拍御案,金玉之声让大殿瞬间安静。

他看向叶廷风,问道:

“叶卿,你最先赶到落霞山,当时情形究竟如何?你亲口说与朕和众卿听。”

叶廷风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扬声道:“启禀陛下。臣赶到时,四殿下倒在血泊之中,胸前有致命刀伤,背后亦中一箭,箭矢贯穿。萧世子倒在离四殿下数步之外,四肢瘫软无力,显是遭受重创,胸前同样有一处刀伤,深可见骨,人已昏迷。”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追问:“萧珩的那个侍卫呢?他主子做了什么,他总该知道一二。”

叶廷风微微垂首:“回陛下。玄英至今昏迷未醒,无法开口。臣赶到时,他亦无知觉。现场除兵刃痕迹,未见其他可疑线索。”

“废物,”皇帝将手中奏折掷在地上,御案震响,怒道:“堂堂皇子遇害,现场竟无人目睹,无人知情?朕要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群臣叩首。

皇帝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神锐利寒冷地扫过百官公卿,最后落在叶廷风身上:“还不给朕去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查出真相。”

“臣遵旨。”叶廷风应声领命。

此时,一位老臣出列,缓缓开口:“陛下,老臣斗胆进言。萧世子伤势确如叶将军所言,危在旦夕。四肢像是被内力震裂,胸前刀伤及肺腑,若再不施以良药,恐、恐熬不过今夜。臣恳请陛下,先行救治,至少保住其性命,再议其他。”

李承谨立马反驳:“院判此言谬矣,萧珩乃弑杀皇子首要嫌犯,其罪未明,岂能轻易救治?若他真是凶手,救活了,岂不是放虎归山,贻害无穷?”

李承羡再次开口,语气加重:“萧珩尚未定罪,是乐阳长公主之子,更是功臣之后。见死不救,非仁君之道,亦非治国之理。况且……”

“若萧珩真因延误救治而死,无论其是否有罪,萧将军那里,陛下如何交代?河西十万将士,又会如何作想?军心若乱,边关危矣。”

此言一出,大殿内再次陷入沉寂,连李承谨也一时语塞。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投向御座旁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

皇帝也看向崔阁老,揉了揉额角,声音有些疲惫,问道:“崔爱卿,意下如何?”

崔阁老缓缓睁开眼,眼观鼻,鼻观心,朝皇帝微微欠身,“陛下,老臣以为,安王殿下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

“萧珩,不能死。”

他顿了顿,冷静解释:“无论其是否有罪,他此刻都绝不能死在京都,更不能死在天牢。河西的十万铁骑,不是十万只温顺的羔羊。萧屹的独子,若因朝廷延误救治而亡于狱中……”

“老臣不敢想那后果。请陛下三思,先保住萧珩性命,再彻查四皇子遇害一案,方为上策。”

朝堂议论声四起。

几息之后,皇帝抬起眼帘,轻叹一声:“罢了!着太医院选派精干太医,即刻前往天牢,全力救治萧珩,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陛下圣明。”群臣躬身。

“退朝。”皇帝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坐在御案后,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下方几位重臣垂手肃立,无人敢先开口。

“太后娘娘驾到——!”

门被推开,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母后病体未愈,怎可……”皇帝的话未说完,便被太后打断。

“皇帝,”太后目光直直看向皇帝,“哀家来,只为一事。请你允珩儿回府医治。”

皇帝听的眉头紧蹙:“母后,萧珩是重犯,关押天牢合乎法度。”

“法度?”太后猛地咳嗽了几声,宫女连忙轻抚她的脊背。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天牢是什么地方?阴暗潮湿,污秽不堪。珩儿现在身受重伤,把他丢在那里,和让他等死有什么区别?你是要看着乐阳唯一的骨血,哀家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念想,就这么活活耗死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吗?”

皇帝的眼底也涌上沉痛,不耐道:“母后,您口口声声念着萧珩,那您可曾想过老四?他也是您的孙子,他死在落霞山,死状凄惨。朕身为人父,痛失爱子,您让朕如何轻易放过嫌疑最大的萧珩?朕难道就不痛吗?”

太后像是被这话狠狠刺中,身体晃了晃,眼中蓄满了泪水,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悲痛道:“老四死了,哀家不心痛吗?他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可那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哀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子,难道你还要让哀家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外孙,也一命呜呼吗?皇帝,哀家求你,哀家求你给他一条活路。”

殿内落针可闻。

少顷,顾廷筠迈出一步,躬身行礼,打破了僵局:“陛下,太后娘娘,臣有一言。”

皇帝沉声道:“讲。”

顾廷筠道:“陛下痛失爱子,太后娘娘忧心外孙,皆为人伦至情。萧世子伤势危重,确需精心调治方有一线生机。天牢环境恶劣,实在不利于养伤。然,其嫌疑未消,若直接释放回府,恐难服众,亦有纵容之嫌。”

“说重点!”皇帝不耐。

“臣以为,可折中处理。将萧世子移至长公主府内,由太医全力诊治。同时,调派禁军长将公主府严密看守,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形同软禁。如此,既保住了萧世子性命,便于其早日清醒,以便查明真相,亦彰显朝廷法度,将其置于可控之地。待他伤势稳定,神智清醒,再行提审,彻查四皇子遇害一案,方为周全之策。”

此言一出,李承谨脸色阴沉:“顾尚书此言差矣,软禁长公主府?那与放虎归山何异?府内皆是萧珩的亲信,若趁机串供或销毁证据……”

“六殿下多虑了。”

李承羡接口道,“禁军围府,断绝内外交通,府内人等亦在监控之下,何来串供销毁证据之机?顾尚书此法,既顾全了萧世子的性命,亦未放松对其监管,实为两全之策。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他活下来,开口说话。”

崔阁老也缓缓点头:“陛下,老臣以为,顾尚书所提,是目前最为稳妥之法。”

皇帝的目光在太后悲切的脸和几位重臣脸上扫过,心中权衡着利弊。

太后死死地盯着他,眼底写满了哀求。

皇帝衣袖一挥,下令:“就依顾卿所言。命叶廷风率三百精锐,包围长公主府,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萧珩,移回府中医治,严加看管。”

“陛下圣明。”

太后泪水再次涌出,喃喃道:“好……好……”在宫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离开了御书房,背影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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