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梅

江景遇顿住,随后漫不经心地把西红柿炒蛋放在陆暖冬面前。

他略有些阴阳怪气地争辩道:“我哪敢啊,她在我家的地位都要比我高了。”

“哪有你不敢的?”陆暖冬小声反问。

说完,她起身给大家盛饭,看也不看江景遇的表情。

把她不喜欢的菜摆在她面前,真小气。

还是吃完饭再跟他聊聊吧。

他正在气头上,过会儿可能好一些。

现在么,享受阿姨烧的菜才是正经事儿。

“阿姨,我妈今天怎么没回?”陆时北赶紧问道。

江阿姨边给他们夹菜,边回答:“她今晚值班,明早才能回。”

陆时北转头又问:“姐,你什么时候军训啊?”

师大附中惯例,高一新生军训一周再上新课。

“跟往年一样,八月底。”

“八月底?”江阿姨瞅了眼江景遇,叮嘱道,“景遇,小提琴团也要求你们过去排练,到时候跟暖冬一起下学,免得路上出事。”

江景遇吃着饭,没吭声。

“听见没?”

“再说吧,我八月很可能不排练。”江景遇吃饱了,起身把碗搁在厨房。

他故意在客厅外边的阳台晃,随便找了一身衣服,“妈,我先去洗澡,刚打球出了汗,你们慢慢吃。”

江阿姨手里的菜都来不及放下,她回头说道:“歇会再洗,哪有人刚吃完饭就洗澡的?”

“行。”江景遇拿着衣服进屋,“那我先练会儿琴。”

陆暖冬瞬间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

认识这么多年,她自认对江景遇很了解,这种情况真前所未有。

他为了躲自己,先是说八月不去学校练,又说要现在练,看来真的气狠了。

不久,优美流畅的小提琴声从江景遇的房间飘出。

陆暖冬放下碗筷,她听出来了,他在拉《secret base》。

“姐,景遇哥在道歉。”陆时北顶着巨大的压力提醒她。

她点点头,说道:“待会我在阿姨家多留会儿,你回家做暑假作业。”

这首曲子是他们两之间的暗号。

当时说好只要每次吵架后,它被他们两其中之一演奏出来,就算道歉。

这么多年来,都是江景遇先拉的琴。

陆暖冬在这三天也有想过弹。

可是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需要面对面地说开才显得真诚。

她完全没想到,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时,江景遇就已经放下身段。

江阿姨也听出来了,江景遇的小提琴还是她教的。

她听见陆暖冬姐弟俩的对话,笑着问:“暖冬,他又怎么惹你了?”

陆暖冬脸上一热,慢慢将地铁上的事情讲出来。

“其实他不拉这首歌,我今天也打算找他的。”她坦诚道,“我也有错。”

“姐,你牛。”陆时北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阿姨则教她,“暖冬,你怎么敢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下次应该让景遇来。怎么说他也是大高个儿,往那儿一站就很有压迫感,别人不敢太过分。”

“知道了,阿姨。”陆暖冬想,再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和江景遇商量。

如果对方彪悍,还可以向地铁上的执勤人员求助。

这次她确实冲动了,一时没想那么多。

“不过你很勇敢呀,阿姨要夸你。咱们暖冬看着文文弱弱的,胆量却不小。”

陆暖冬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露出了脸上的酒窝。

陆时北吃完饭就回家补暑假作业去了。

阿姨开了家花店,店里虽然有人守着,但她时不时地要去看看,这会儿也走了。

整个房子里就只剩下江景遇与陆暖冬。

陆暖冬把碗筷放在洗碗机里,收拾完餐桌后站在江景遇房间门口。

小提琴的声音早就停了,她不知道江景遇在做什么。

她抬手敲门,得到对方允许后,她才开门。

“我知道我错了。”陆暖冬握着门把手不敢松,“以后我会确保自己安全,再去帮……”

同一时间,江景遇也开口:“暖冬,你做得是对的,我……”

辨别出对方的话,两人纷纷傻眼。

陆暖冬慌忙说:“你不用自责,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我也有问题。”江景遇缓了缓,说道。

“那,和好?”

“嗯。”江景遇说。

和好后两个人反而没有话说,他们面面相觑。

良久后,江景遇嘱咐她,“学校军训比较严格,你到时候记得抹防晒。”

“记住了。”陆暖冬想起开花的月季,跟他说,“要去看月季吗?长得还不错,已经开花了。”

江景遇点头,带着陆暖冬来到阳台。

他们卧室的阳台挨着,中间有段距离,但也不妨碍他们能轻易地将对方阳台的布局一览无遗。

可惜,今晚陆暖冬的阳台被遮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傍晚出门叫你们吃饭的时候,我把防风卷帘关了。”陆暖冬有点尴尬,“我回去把卷帘开开,你在这儿等我,省得再跑一趟了。”

江景遇便没有动,目送她跑回去。

几分钟后,陆暖冬那边的阳台发出亮光。

不一会儿,她抱着月季出现在阳台上靠近江景遇的那边。

她大声问他:“你怎么不告诉我花的名字,也不许我去问阿姨?”

“以后你会知道的。”江景遇指着洁白的月季,“我送给你养是觉得这花跟你很像。”

“像吗?”陆暖冬疑惑地凑过去,“哪里像了?我也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啊。”

江景遇停顿会,说道:“不是颜色像。”

陆暖冬望着枝干挺立、被郁郁葱葱的绿叶环绕的月季,不明白她有哪里像它。

这盆月季花叶扶疏,不用捆就自成一团,远远看去就像花店里精心包装好的花束。

怎么会像呢?

成群结队向来不是她的习惯,反倒是江景遇更喜欢热闹。

她对过分亲近的距离会感到不适,跟这些花紧凑的样子截然不同。

等了半天,陆暖冬也没等到回答。

她转开话题:“你们小提琴团开学典礼的曲子是什么?”

“《He is a Pirate》,我选的。”

“当首席真好,还有选歌的权利。”陆暖冬羡慕地说。

江景遇微微一笑,“毕竟我只要最好的。”

“嗯,年级第一是你、小提琴主席是你,你今年还打算搞竞赛……”陆暖冬摇摇头,“我还得努力。”

“任重而道远,加油。”江景遇鼓励似的,给她做了个打气的动作。

相处十多年了,陆暖冬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

无论是年级第一还是小提琴首席,他去争取并不是为了这些荣誉带来的风光,而是因为“第一”拿到的奖励最丰厚。

细究起来,江景遇会有拿第一的执念还是因为她。

大概十年前,五岁的她跟着阿姨去看江景遇的比赛。

相较于之后他们报名参加的,那次业余儿童组只是个小比赛。

但对当时的两个小朋友来说,已经是件天大的事了。

那会儿陆暖冬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第一名除了奖杯还有去游乐场的券。

彼时两个小萝卜头已经很熟悉,她趁着江阿姨在跟别人说话,噔噔噔地跑到后台,怯生生地喊江景遇出来。

“我听说拿第一可以免费去游乐场玩。”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灼灼地看着江景遇,“你拿第一,然后带我去玩好不好?”

陆暖冬见他久久不答应,还以为自己要求太过分了。

“不能带我去嘛?”她问,“因为你要跟阿姨一起去?”

“才不是!我尽量吧,争取拿第一。”江景遇跟她保证道。

那次比赛江景遇刚考完五级,他在同一组的选手中年龄偏小,在技巧与曲目难度上没有太大的优势。

幸亏他的个人风格比较浓烈,发挥也没出错。

当《a小调协奏曲》第一乐章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陆暖冬在观众席上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陆暖冬对比先前的选手,觉得他应该轻轻松松就能拿个第一。

约莫两秒后,观众们给予江景遇比前几场更为热烈的掌声。

陆暖冬越发肯定,他一定能拿第一!

在焦灼的等待与期盼中,比赛终于进入尾声。

主持人拿着评分结果走到台上宣读。

“……接下来揭晓第三名,让我们恭喜江景遇小朋友!”

“啊?”陆暖冬茫然地看着江阿姨。

阿姨没有发现两个小团子的心思,笑道:“哎呀,可得拍下来,到时候留做纪念。”

陆暖冬懂事地没有打扰,又看向绷着脸上台领奖杯的江景遇。

除了奖杯,主办方还给第三名提供了一桶积木。

小小的江景遇拎着那桶积木,表情很严肃,没有一丝笑意。

陆暖冬朝他招手,但他迟迟没有抬头。

回去路上,阿姨抱住江景遇,夸赞道:“儿子真棒,第一次参加比赛拿到了第三名,好厉害呀!”

“不厉害。”江景遇望着地面,“我不能免费去游乐场玩,第一才可以。”

“啊?什么游乐场?你想去游乐场吗?明天妈妈带你去。”阿姨稀里糊涂地问。

江景遇这才抬头,拉着陆暖冬过来,仰着头跟他妈妈商量:“那暖冬妹妹也要跟我一起去。”

“行啊,你们俩都去。”

听到这话,江景遇才如释重负,在得知比赛结果后首次露出笑容。

晚上回家,江阿姨去厨房给他们做饭。

陆暖冬在江景遇房间里,跟他一起玩新赢回家的积木。

玩着玩着,她说:“第三名也很好,你看,还有积木能玩呢。”

江景遇放下积木,郑重承诺:“你放心,下次我一定拿第一。这段时间我嫌累,没怎么练琴,下次肯定不会了。”

“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练。”陆暖冬拿着一块积木塞到他手里,让他继续玩,“我已经打算学钢琴了,过两天等我的钢琴回来了,我们一起练习。”

江景遇答应下来,“一起练琴,一起拿奖。”

……

想起曾经的回忆,陆暖冬用以前他说过的话回应:“那当然,我们可是要一起练琴、一起拿奖的。”

“军训结束会有机会一起练的。”江景遇向她介绍,“年底的时候,附中的交响乐团需要出国比赛。校方比较看重这个比赛,我们需要亮眼的成绩。”

“交响乐团?”陆暖冬诧异地问,“学校还有其他学钢琴的吧,我第一个学期就能上场?你对我太有信心了。”

“怎么不行?我都行,你也可以。”

陆暖冬半晌无言,他还真以为谁都有他那么好的天赋吗?

不是她对自己不自信,而是江景遇的小提琴太突出。

附中近几年的艺术生,在高一的时候就稳坐首席的,也只有江景遇一个。

“我尽力而为。你明年就高三,肯定不能出国比赛。今年这次很可能是我们高中唯一的合作机会。”

江景遇很快反问:“谁说的?我们校庆也可以合作。一起表演《克罗地亚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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