澪从烘干机里拿出了已经清洗干净的裙子。

她想起昨天穿着它站在镜子前，及川走过来，弯腰拎起垂到脚踝边的腰带，手指灵活地打出蝴蝶结的场景。

[我根本不关心小澪明天和小岩出去要穿什么。]及川那时这样对她说。

澪带着裙子回到房间，挂进衣柜。衣柜里基本上都是简单的卫衣、T恤，是她习惯穿的宽松版型。

按照平时的习惯随意地穿了符合天气的薄卫衣和长裤，澪站在镜子面前，看见平庸的自己。

[我根本不关心小澪明天和小岩出去要穿什么。]

脑海里再次闪回这句话。

当然是希望……能够打扮得漂亮的出现在岩泉面前。

但那条裙子……目光触及清新的浅绿色之时，澪就想起及川站在身边帮她系上蝴蝶结的场景，想起舌尖舔舐指腹的湿热触感，想起自己避重就轻的糟糕回复。

要是我不讨厌逛街购物就好了，要是我有买其他漂亮的衣服就好了，要是我……澪总是事到临头才这样后悔着。

想象一下吧……穿着裙子的、漂亮的我走到岩泉面前时，他会惊讶吗？

一直以来以兄长的姿态、朋友的身份，包容我、让我依靠的岩泉，会以看待异性的、考虑恋情的态度对待我吗？

还是说，会发觉我隐晦的暗恋，再三思考后和我来一场认真的谈话，沉稳又可靠地将一切都说明白，告诉我我们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诚恳地为自己不会喜欢我这一点道歉。

澪不知道。

一种隐秘的、古怪的思考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是我习惯性地幻想太多，就算穿着这条裙子去和岩泉约会，以上的所有也都不会发生。昨天发生的事情也是，根本没有必要在意，及川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我不能在意。

澪换上那条裙子。

澪拿起手机，岩泉刚给她发了消息，说会在楼下等她。

她匆匆忙忙拿起东西跑出门，看见穿着私服的岩泉——无袖背心、刚到膝盖的五分短裤，背着黑色斜挎胸包。

澪的视线迅速定格——白色的无袖背心、斜挎胸包的黑色系带从胸口正中穿过、鲜明的色彩对比、形状漂亮的胸肌。

“香取，不用着急，”岩泉一仿若丝毫没有察觉她的视线，如往常一般沉稳地说道，“先检查下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

澪慌乱地回神，偏开视线，“没有。”

……无论多少次，果然都会忍不住一直看岩泉的胸肌。

澪满是罪恶感地在心底疯狂对着岩泉道歉，就听见他说，“哦，那我们走吧。”

因为是第一天开放，所以水族馆里人有些多，但和澪在游戏里见过的水族馆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圆拱形的玻璃隔绝开水体和鱼类，长廊呈现出水下的幽暗色调。

澪一边用手一下又一下地贴着玻璃，一边朝前走，有小鱼隔着玻璃亲吻她的指尖。

但她的思绪完全没放在水族馆里的鱼上面。

玻璃里印着岩泉的虚影，澪能看见他跟在自己身边，视线望着玻璃里的鱼类，于是手下意识地去触碰他的影子。

有时贴着脸，她就会想岩泉总是这样的表情，好像不怎么会笑，但笑起来也很好看；有时贴住上半身，她就会想果然有生之年还是希望能摸摸岩泉的胸肌，虽然不太可能；有时恰好触碰岩泉垂下的手，她就会想要是能和岩泉牵手就好了。

澪想得很认真，所以看见玻璃里的虚影突然向她伸出了手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人逆着人流，说着“不好意思”，从他们身边穿过。岩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朝她的方向靠近一步，把她往里挡了挡。

澪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一瞬停了下来。

岩泉的手心很热，身上是澪熟悉的属于他的味道。澪从玻璃里看见，在人来人往的长廊上，他们是离彼此最近的人，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肩背好像已经触碰到了岩泉的胸肌……她肖想已久的胸肌。

……好像被岩泉从背后拥进怀里。

岩泉一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在有些嘈杂的环境里凑近，低声解释道，“那个人差点撞过来，所以我才拉了下香取。”

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耳朵响起，澪感觉脸上好像烧着了一片。她很紧张，所以只是答了声“哦”。

“抱歉，没想到今天人这么多。”岩泉一的声音有些懊恼。

可是，只有人多才会发生刚才的事、才会和岩泉靠得这么近、才会触碰到、那个……嗯，胸肌。

澪有些恍惚地在心底想着，那我果然还是喜欢人多。

她盯着玻璃里的虚影，察觉到自己格外愉悦的心情，但又不敢表露出来，所以犹豫着，最后也只是斟酌着语言小声地回答他，“没事，这样也很……唔！”

“小心……！”

澪完全没注意到已经走出这片展区，也忽略了离开展区时那一小级台阶，于是乐极生悲地踩空，脚踝传来钻心的痛。

岩泉一迟了一步，只拉住了澪踩空时慌乱抬起的手，稳住了她的身体。

脚踝传来的疼痛让澪感觉无法站立，下意识顺着牵住的手抱紧那只手臂，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倚靠了上去。

岩泉一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半蹲下身去检查她的脚踝。

澪低着头，只能看见他像刺猬一样的发顶，听见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手指，并非是她的手指，贴着皮肤伸进了白色的长袜，将其褪了下来，随后触碰她肿起的脚踝，在特定的位置轻轻按压，十分仔细地检查着。

这时澪反倒想不起什么恋爱经典情节之类的内容，她只是记起有见过岩泉的房间里摆着这方面内容的书，好像是叫“运动损伤”还是什么的，他去美国留学貌似也是打算学习这些方面的内容。

澪忍耐着按压时的疼痛，走神地想着，岩泉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目标很明确的人。

“很疼吧？”

“……哦。”澪迟疑地回神，没听清岩泉说话的内容，倒是对上站起身后的他严肃的目光，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岩泉一稍微叹了口气，“应该只是扭到，但还是去医院确认一下，顺带开点药。”

“……嗯，”澪心虚地低头，“抱歉，我太不小心了。”

“我也有责任，”澪感觉到岩泉轻轻摸了下自己的头，“别在意，等你的脚没问题我们还可以再来。”

澪抬头，看见他眉头紧皱着，视线扫过自己的腿，“还能走吗？”

澪只犹豫了一下，就心虚地别开脸，说，“……疼。”

岩泉一说，“你的裙子有点短，不太方便背，我抱你吧。”

……是澪从没想象过的情景。

从膝弯和背部环过的手臂，发力后轻松地承担了她的体重，一下也没有颤抖，还妥帖地将她的裙摆牢牢压住。

澪可以环抱他的肩膀，可以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朝上一点的位置，可以……那个，嗯，下颔可以触碰到原本觉得一辈子也摸不到的胸肌。

总之，感觉像置身于梦中一样幸福。

岩泉一抱着她到水族馆外，打了辆车去医院。医生确认没有伤到骨头后，给她开了药。

再打车回到家，就已经是午后了。澪敲了家门，但家里没人，她翻找着包里的钥匙，又发现没带钥匙。

“那个……我爸爸今天要在医院值班，妈妈好像是回外婆那边了，明天才会回来，”澪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心虚得几乎听不清，“我忘带钥匙了。”

岩泉一从不会对她说“明明早上已经提醒过你要再检查一遍有没有漏东西”这种带着抱怨意味的话。

他只是对澪说，“去我家吧，然后打电话给叔叔阿姨都说一声。”

“哦。”澪侧过脸看着他，想，我果然很喜欢岩泉。

澪并不是第一次在岩泉家借宿。但当她坐在岩泉家的沙发上，听见岩泉和父母打电话，得知他的父母“都在出差，今晚不回来”的消息时，澪还是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只有我和岩泉、在他家里度过的一晚上……什么的，好难想象。

澪甚至反复对自己确认了好几遍——钥匙真的不是自己故意忘带的，一切都是凑巧。

好幸运，今天真的好幸运。

澪满足地闭上眼。

“香取。”

她瞬间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目光看向岩泉，答道，“嗯！”

“那个……只有我们俩的话，叔叔阿姨说不定也会担心，”岩泉一诚恳地组织着措辞，“要不要去及川家?他爸妈今天都在。”

心情一瞬间跌入了谷底。

因为和岩泉一起、因为很开心，所以刻意忘掉的事情……一瞬间又全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好糟糕。

澪想，心情太糟糕了，糟糕到这一瞬间甚至想要讨厌岩泉。

但本来就一直都知道的，岩泉只是在为请求我做排球部经理的事情补偿，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对我特别照顾，所有友情以外的东西都是自己擅自幻想出来的。

澪低下了头，她不想答应，但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只是表达“知道了”的意思，于是僵硬地回答着，“哦。”

她有努力控制过自己的语气。但无论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缩短语句，最后说出口的话都还是满含着不情愿的意味。

“抱歉，”岩泉一显然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情绪都忽视，他解释着，“我没有不想香取在我家留宿的意思，只是……”

他犹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会不太安全，对香取而言。”

澪低着头。

现在还是这样正直的岩泉，认真地替我考虑着的岩泉，的确就是我所喜欢着的那个岩泉。

但是这样的话，就只有我很糟糕了，只有我很可笑了。

好想问出口，无论什么后果都不考虑、都不去管地问出口——

岩泉的意思是，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但澪最后也只是沉默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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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