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肌理细致

须臾之间,月悬玉指微舒,将他的手臂重新安置于被褥之中,并细心地掖好每一寸,以确保其不受风寒侵扰。

“脉象依旧如昨日,未曾有丝毫好转。看来,我们须得另辟蹊径,寻求他法。”

“是否太过劳烦于你?你入学未及半载,正值学业精进之际,却需为了我这病弱之躯,而放下学业,全心投入于我的疗治之中。阿悬妹妹,我心中有愧,实在是对不住你。”尹殇面露愧疚之色,轻声细语道。

月悬闻眉头微蹙,“书院内所教的内容,我在百毒谷早已尽数学得,此次前往书院,不过是为了充实自己的学识,开阔眼界。更何况,我与……”

话未说完,她腰间所佩玉牌突然闪烁起灵光。

月悬迅速将手指搁置于其上,那玉牌仿佛与她心意相通,灵光愈发明亮。

紧接着,她的眼中顿时弥漫起嫣然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愈发加大。

她素日虽总是笑靥如花,温婉如水,但此刻所展露的欢愉,却是那般璀璨夺目,令人眼前一亮。

尹殇见之,不禁心生诧异,黑眸之中闪过不解,“此玉牌之上,究竟是何等要事,竟能让你如此欣喜?”

闻言,月悬笑意愈发浓烈,“师兄方才以玉牌传信,询问我身在何处。”

“你的师兄……莫非便是那百毒谷那位?”尹殇心中顿时一阵悸动,难以名状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填满了他整个胸腹。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月悬轻轻颔首,双手捧着玉牌,“正是,我的师兄仅他一人,再无其他。”

俄尔,她继续道:“师兄方才传信,于书院之内未曾得瞧见我的身影,故有此问。我已将此处所在,如实相告。是否需向尹伯父禀报呢?”

“确需如此。”尹殇微微侧过头,避开那明亮的目光,心内略显焦躁,神色渐显萎靡。

他稍稍挪动了下身子,“摘星堡外的大阵,非本门嫡传者不可轻易入内。师兄若欲来访,自当提前通报家父,以开启法阵,出堡相迎。毕竟,他身为百毒谷未来传人,身份非凡。且,闻其对你……一直关怀备至。”

“所言极是。师兄明日将至,我现在便去与尹伯父商议开启法阵之事。”

说罢,月悬立时起身,手中药瓶翻飞,口中念念有词。

“师兄医术高超,远胜于我。若尹伯父得知其明日要来摘星堡,定当喜不自胜。届时,我再请师兄为兄长重新诊脉,指点一二。说来惭愧,我已有数月未见师兄,甚是想念啊……”

言及此处,月悬倒出一枚米粒大小的丹药,俯身靠近他,“这是稳固灵气的丹药,方才我已为兄长疏通了经脉,只需将此丹服下,今日的治疗便可大功告成,圆满收尾。来,张口……”

尹殇轻抬眼眸,凝视着她,唇瓣微启。

丹药所散发出的浓郁香气使他心神一荡,不经意间,纤细而柔软的指尖被他含入口中,触感绵软濡湿,滑腻而光洁,如同上等丝绸般让人心生怜爱。

尹殇舌尖轻挑,灵巧地顶至指缝之间,微微一翘,缓缓卷走其中夹着的丹药。

他动作之间极为自然,而后好似不经意间抿了抿唇,那纤柔的手指含得更紧了些。

一切仅在一瞬间发生。

尹殇很快恢复如常,云淡风轻地退出指尖,重新躺回玉枕阖上眼睑,细细品味那丹药所带来的甜腻之感,又好似在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安逸。

见状,月悬心中微疑,抬起手指感受着其上残留的温热,偏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神情自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喂药之时,难免会有触碰到指尖的情况。况且,只是瞬间发生,又何须过多在意?再者,自己虽非倾国倾城之貌,但也算清秀可人,尹殇哥哥自小待己如亲妹一般,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想到此处,月悬心中释然,轻轻唾弃自己方才的胡思,自然地垂下手臂,

“兄长且安心休息一日,待到明日清晨,我再来看望你。”

话音方落,尹殇双目倏地睁开,眉宇间拧成一团,似那深秋的枯藤,语气中隐含不悦与烦闷。

“你今夜缘何不前来与我共疗?我近日白昼入眠,夜晚清醒已成习惯,一时三刻恐难以更改。更遑论……”

他面色凝重,言辞之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倘若我能早日痊愈,你便可早日奔赴书院,修习与学艺。我……我岂能忍心让你为我耗费如此漫长的光阴?”

“非是我有所隐瞒与保留,治疗其实已入下一阶段,无需每夜忍受那痛苦与煎熬,不必光洁。”正欲离开的月悬停下脚步,“我心中自有分寸,定不会误你,亦不会误我。”

“不必……光洁?”尹殇心中一阵不自在,轻咳一声,目光转而望向别处,脸颊微红,似那初绽的桃花,嘴角的弧度却迅速收敛,“不是两月内皆须如此吗?为何……”

月悬垂眸,凝望着手中愈发闪耀的玉牌,神思有些飘忽。

她迅速解释道:“按照医书需两月时光,但明日起,部分治疗或可遮挡。有些地方,施针已不宜,恐致气血逆流,灵力积聚于一处。我今夜归去拟定后几日的治疗法门与药方,病症非一成不变。你如今无需两月,亦可站起。”

“无需两月?站起?”尹殇眼眸圆睁,愕然地望着上方的倩影,对她那超凡脱俗的医术,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月悬将玉牌挂于腰间,旋身回眸,面上笑意盈盈,“站起非谓即刻回昔日修为。你已卧床数十载,陈年旧疾,不会轻易祛除。站起来仅是治疗首步,其余尚需辅以丹药、揉搓、训练与针灸。”

“那……”巨大的惊喜与失落交织于胸,尹殇心中再无他念,犹如狂风中的波涛,起伏跌宕,摇晃不定。

他屏息凝神,“恢复之路,究竟需多久?半年?一年?抑或……更为长久?”

月悬未曾卖弄玄虚,直接答曰:“一年之内,定能令你经脉通畅,灵力流淌自如。至于修为能恢复至何等境界,便需看你是否肯下苦功,决心如何了。”

“为了重归昔日常态,无论遭遇何种困苦,我皆能坦然接受,必将全心全意,郑重以待,一一克服。”

月悬闻言,莞尔一笑,“我信。夜色已深,我还要快些去寻尹伯父。床头玉牌可唤侍童,你有任何需求,只需轻轻一捏即可。我先离开半日,尹殇哥哥……”尾音轻勾,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之音。

尹殇原已被那灿烂笑颜所惑,骤闻其言,心中涌起莫名的不快。

数日坦诚相见,倾尽全力,竟让他生出一股奇异的错觉,此感微妙难明,他不愿深究,更不敢细思。

“好,你不必着急,慢些,父亲今日不会离堡……”

其声虽响,却无人应答,不知是未闻,还是心已飘远。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而行,绕过一片猛烈冲击如白色箭矢般凌厉的瀑布,月悬便来到了那座小木屋前。

远远望见院落中人影,她唇角微微勾起,步履不疾不徐地向前。

“尹伯父,今日怎的独自在此处喝酒?”她环顾四周,桌面之上唯有酒盅而无菜肴,“怎不让侍童备些佳肴?身为医者,亦身为晚辈,我不得不规劝伯父一句,长此以往,恐伤三焦。”

尹残渊早已在她到来之前便有所察觉,闻听此言,那双如墨染般的眼眸,深邃地凝视着她,“月悬丫头,你先坐下。”他右手轻挥,随即又端起小酒盅,轻抿一口。

月悬微微颔首,款步走至石凳旁,端庄坐下,“伯父时常独自饮酒,可是……思念伯母了?”

此时天色已晚,晚霞如火焰般燃烧,将天际染成一片通红。

尹残渊手持酒盅,神情温柔无比,

“夏染自幼与我相识于流光书院之中。彼时年幼,无有英雄救美、恩怨情仇的纠葛,仅有同窗之谊,共研修行之道。待得修出金丹,便顺理成章结契成婚。她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她之秉性,即便是雪丫头与她相较亦显逊色。此生之中,我未曾见过第二人能与她比肩。然,世事难料……”

话落,他骤然抄起酒壶,仰头灌入一大口辛辣烈酒,浸透一大片衣襟。

月悬在一旁亲眼目睹一切,心中涌现诸多感慨。

这副深情的模样,实非装腔作势。玄界之内,人尽皆知,摘星堡如今的尊主对其家眷情真意切,忠贞不渝。

犹记年幼之时,终南楼尚在,尹伯父与其师母夏染明里暗里皆如自己父母,柔情蜜意、缠绵悱恻,情深意重。

她的目光穿透尹残渊的身影,落在虚空。

“我虽对幼时之事记忆寥寥,却亦依稀记得夏染伯母生前的嫣然绝色。古人言‘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致骨血匀’,此语用来形容夏染伯母,实乃贴切至极。”

“是啊,玉人如月,高悬天际,遥不可及,与之共度此生,实乃幸事。”尹残渊神情变得柔和无比,似一泓清泉,满溢而出。

“再遥不可及,亦被尹伯父深情所打动,终得娶回家中。记得父亲在世之时,常与我提及那场惊艳玄界的结契大典,座无虚席,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尹残渊凝视那天边逐渐褪去的晚霞,“现今尚未夜幕低垂,那明月尚未显现,我又如何能望见她呢?”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致骨血匀”出自唐代诗人杜甫的《丽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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