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那诡异的气氛又持续了几分钟,原本还躺靠在沙发上的那个男生蹭地坐得笔直,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瞠目结舌,“她,她……”半句话说不出来。
戴眼镜的男生目光自门口收回,边缓缓摇头边鼓起了掌,“我靠……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有个性的女生,啧,真是太踏马……可爱了!”
冷静了片刻,他问:“哪个学院的啊?跟我们同一级的吗?看着确实也像新生,但这,这作风也……太带劲儿了吧。”
他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杨启原,看着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又绝对不是无动于衷,“诶,你认识那个女生?我去杨启原,你小子,平时看着沉默寡言,招的小蝴蝶一个比一个漂亮啊。”
杨启原对同伴的话置之不理,微皱着眉,指腹摩挲着杯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收起了桌面上的粉色信封,把它揣进了口袋里,然后面色平静地喝起了奶茶。
“!!!”
另外两个男生看着他的举动,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有情况!!
……
晚风吹起女孩的白色裙摆,柔软的布料拂过少年的黑色裤脚。
陈有吟愣了神,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什么谈恋爱,什么递情书?
陈有吟的心在少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开始感到慌乱,紧接着她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他看到了她给杨启原送信?这么一想,她环顾四周的店面,想知道他刚刚在哪里。
“说话。”
“……”陈有吟不能说事情的真相,思来想去了半天,又只是重复了一遍,“没有。”
而陈有吟的动作和寡淡的话在张京淮听来,却是变相地承认、心虚和掩盖。
女孩今天的打扮跟平常差别不大,但细微的改变张京淮一眼就看出来。比如较以往更深更鲜艳的唇色,精心编织的发辫垂在肩头一侧,还有,靠近了闻到的更芬芳的香气。
跟梦里的她,一模一样……
“你洗澡了?”他面无表情地问,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摩挲了起来。
话题转变的有些快,陈有吟跟不上节奏,忍住下颌处传来的奇怪的感觉,顿了一下才点头,“嗯,我……”
她正要解释,却停了下来,因为面前人的情绪波动比刚才更甚,脸色也愈发阴沉。
“京淮哥……”她不得要领,越来越心慌。
“陈有吟,你认识人家多久了,了解他多少?他做人做事可靠吗,又是以什么目的什么心态接近你的这些你清楚吗?!”张京淮眉骨跳动,松了手,手背青筋突起,声音也不可控地比刚才大。
陈有吟被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一个也回答不上来,但同时她也摸到了对方最敏锐的情绪点。
误会了,误会大了……
陈有吟拉住了张京淮的手,不知道谁的手心这么湿,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快速地在脑海里组织话语。
可下一秒,张京淮抽出了手,看着女孩可怜的模样,他收回目光。
不问了,她看起来吓坏了的样子。
是他的失误,他应该先去会一会那个人,不知天高地厚,诱导带坏他家不懂事的小孩。
呵,怎么敢的。
他笑了笑,看了眼奶茶店,眼底一派冷漠,他拿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你先回去,这件事之后再说。”
陈有吟明白过来,抓住张京淮的衣角,不让他走,“不,不是……京淮哥你误会了,我没有谈恋爱,我只是……”她想要不说出来算了,反正信也送到了,相比秦秋水的怪罪,她更担心张京淮做出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她害怕他生气不理她。
“你高中的时候我就说过,不准早恋!就算上了大学,也不要轻易地开始谈,更不要轻信别人的话,这才开学多久?你刚刚又在做什么?!”
他的语气越来越暴躁。
张京淮不可能相信是陈有吟先起的心思,他前段时间天天看着她,除了后面几天,他没去找她,一是他忙,二来是想让她熟悉身边的同学,舍友,最好能交上一两个朋友,这样就不用总是一个人。
跟她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张京淮很早就发现了,不让她主动点,她就只会一个人,做完要做的事情后,就像被拆了电池的小机器人,等着他来安上电池又重新焕发生机。
不说异性,女生之间的聊天兴趣她也是兴致缺缺,秦秋水真的算是她中学时期唯一一个知交朋友了。
所以让他怎么相信,短短这些天,她就学会了给人递情书表白?
除了被人骗,他想不到第二个理由,但这个理由更是让他无法接受。
张京淮回想刚才的一幕,心肺都要被气炸了,压着满腔怒火,他拍了拍女孩的脸蛋,动作温柔,“你不听话,做了坏事,陈有吟。”
陈有吟眼睫剧烈一颤,她不喜欢也最害怕他这样,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抛弃她离开。
什么情书,什么事实都被她抛之脑后,她的眼眶逐渐发红,脑袋一抽,说,“可是你初中就谈了,那是早恋,你为什么说我,我现在上了大学不能谈吗?”
张京淮听到女孩突如其来的反问,近乎是控诉,他眉头狠狠一皱,“我什么时候谈过……”话未毕,他一顿,“我那是事出有因。”
“我这也是事出有因。”
张京淮眯了眯眼,几秒后,他点头,“跟我说今晚舍友生日请吃饭时事出有因,一个人在这里不和我说是事出有因,送别人信也是事出有因。”
“你说谎了。”
陈有吟闻言,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左手疯狂摆动借此表达内心对这个结论的抗拒,“不,我不对你说谎的,砚川哥哥……”
这时,一辆车停在路边,车里人问:“同学你们叫的车?”
张京淮不再多说,“上车。”他看了眼她泛红的眼睛,腮帮紧了紧,“到宿舍给我发消息。”
“你去哪里?”陈有吟问。
张京淮冷笑,“我不会去找他,好了吗?”
谁知陈有吟摇头,“我要和你一起。”
张京淮冷漠拒绝,“不行。”
他鲜少这样对她,陈有吟鼻头发酸,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我还没吃晚饭,现在很饿。”她开始胡乱找借口。
“……”
“还走不走了?”司机师傅催促。
张京淮额角青筋一跳,闭上眼又睁开,最终还是关上了车门。
……
奶茶店对面街的上方,是一家餐馆,也是张京淮原本打算带陈有吟来吃饭的地方。
进去的时候,座位上连译和谢览也在。陈有吟心里难受着,但还是乖乖跟他们打了招呼,“连译哥,谢学长。”
连译一顿,从游戏中抬头,看到眼前这场景,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他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随即习惯又了然地一笑,“有吟。”
相较于连译的淡定,就显得对面座位的谢览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哈喽啊有吟学妹,叫什么谢学长这么见外,妹妹就和连译一样喊我谢览哥就好了。”说完不等任何人的反应,又对着张京淮指指点点,“我说你这一天怎么了到底,跟个戏剧演员似的脸变来变去。”
上午还乏味的脸色,下午突然就活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愉悦,还对着手机笑了出来,活见鬼一样,没过一个小时脸色又淡了下去。
而现在,不知道谁惹他了,那神色小孩看了都要做噩梦。
“这么久不见你回来,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点好了菜,有吟妹妹快坐下啊,等下尝尝这家的小炒肉,贼好吃!”
“行了行了,话别这么多,吵死了。”连译正想让谢览坐过来他旁边,结果张京淮就在谢览旁边坐下,拆起了碗筷。
这是一个四人座,现在就剩下他旁边一个空位,但他的本意是让谢览坐过来,陈有吟和张京淮一起,毕竟这原本都不用他想,张京淮习惯里自带的行为。
所以,这是真吵架了?
这时谢览这个缺心眼的更是横插一脚,“坐下啊妹妹。”
陈有吟咬唇,看着除了脸色冷淡之外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张京淮,他已经不似刚才那样生气,却也不照往常给陈有吟摆弄碗筷,也不和她说话。
如果不是她说没吃晚饭,他现在可能都不想再见到她吧。陈有吟这样悲观又伤心地想着,心底深处像破了个血口子。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很简单的一两句解释,为什么没说出口,她不想和张京淮吵架,一点都不想,但她又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吵架,她没生气,生气的是他。
陈有吟迟迟没有坐下,笨如谢览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好在女孩下一秒说话了,“谢览哥,我想坐你的位置。”
谢览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啊?为……啊!”
桌底下,连译不留力气地踩了谢览一脚,接受到对方又惊又怒的目光后,快速给他使了个眼色。
谢览看看陈有吟,又看看一旁的张京淮,终于反应过来了,“啊,好,没问题。”
结果正要起身,一旁的张京淮突然开口,“坐着。”很显然,话是对谢览说的。
他也终于抬眸,目光落在面前每根头发丝都像在委屈的女孩身上,“旁边有座位,为什么要劳烦别人。”
成为张京淮口中“别人”的谢览搓了搓手臂,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冰川,又像在炮火连天的战场,冷热交替的氛围。
陈有吟刚止住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如鲠在喉,但她还是固执道:“我就想坐在你旁边。”
没人注意到座位底下,张京淮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
这时菜上来了,连译怕她不小心被菜烫到,将她拉过来坐好,又带着些不赞同的意味看了眼张京淮,随即认命地当起了和事佬,“先吃饭吧有吟,暂时委屈一下和连译哥坐?”
陈有吟也觉得不应该这样没礼貌和任性,收回目光,向连译和谢览轻声说抱歉,然后乖乖吃饭。
张京淮喉结滚动,差点伸出去的手换了个方向,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顿饭陈有吟食之无味,吃下去的仿佛不是什么米饭,飘香的小炒肉和糖醋排骨,而是苦涩的药片。
回到学校,谢览像是终于可以脱离这种窒息的气氛,跟后面那两人挥了挥手,又示意一下手中的打包盒,“超宇还等着我们的救济呢,先走一步,那个淮哥,路上这么黑你要好好将有吟妹妹送到宿舍楼下听到没,走了拜拜!”说完扯着连译的胳膊溜了。
路上,张京淮走得较快,陈有吟落后两步跟着,远远看过去,像是少年的小尾巴。
陈有吟觉得当下和张京淮隔着的那两步在无限叠加,怎么也追不上。
又要被抛弃了吗?我会被回收吗?还是像海洋垃圾,或者像漂流瓶一样,只能在海上不停地漂泊?
流浪猫会被人喜欢吗?有没有永远被人喜欢的流浪猫?
福利院的树为什么这么高?我又什么这样小?他们为什么看不见我?
陈有吟漫无边际地想着,思绪天马行空,脑子却嗡嗡作响,觉得胸口变得很挤很闷。
她看着少年沉默的背影,眼泪哗啦地留下来,她颤抖着声音,“砚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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