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奚闻言搓了搓手,咽了咽口水。
他眼神死死盯着张淮序,试探性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两。”
却见那黑衣人闻言一笑,转身要走。
姜闻奚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依稀可见对方上扬的嘴角,他当即便急了:“别……别走,你要多少?……一百万两!”
姜闻奚见对方并无停下脚步的意思,先前的怀疑被打消了七八分,接踵而至的是急躁与慌乱,他压着声音道:“三百万两,我把私库的钥匙给你,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不止这些吧,大人的私库有多少个我不知道,你也未必全然信我。我也不信你,钥匙给我,事成之后,再补三百万两给我。”
“六百万……”姜闻奚咬牙,“好,钥匙就卡在山中那座宅里大殿的桌案背面,银子在密室后的暗门里,那里面有三百多万两。”
张淮序轻笑:“哪座山?”
“你们找到我的那个地方。”
“姜大人,这个时候玩心眼,就没意思了吧,我时间有限,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姜闻奚闻言脸色微变,顿了一下,随后快速道:“好,我告诉你最近的一处,你尽可查验,就在长岳临淇莞阳镇辞镜府,钥匙位置在刚刚我说的地方。”
黑衣人闻言起身,一袭黑袍穿过刑狱,掀起一阵阴恻的风。
“此事多谢周大人了。”张淮序开口。
张淮序是太医院的人,要想随意出入刑狱,如果没有人相助,显然是不可能的。太医院院判正六品,刑科给事中不过正七品,但张淮序依旧以大人称呼对方。
“张院判言重了。”周言齐面色不变,开口道“在下遵的是手中的律法,非是私情,若是此事坐实,我当义不容辞,纵使螳臂当车也要将涉案之人绳之以法。”
张淮序观其神色,面上微笑。
世人大多爱听奉承话,但有这样一类人却是实打实“油盐不进”,比如眼前的周言齐,过多的奉承反而会遭致对方反感,于是他咽下了那句大人大义,只是肃正了神色,拱手行下一礼,以表谢意。
周言齐看着面前的人,神色难得的有些复杂:“只是此番行经,张大人不怕把自己也搭进去么?”
张淮序闻言一笑。他怕什么?白子瑜眼下暴露,白裴时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不怀疑他。秋后算账是迟早的事。
只是也要等白裴时有命到那个时候才行。
可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他认真道:“周大人忠君为民,我虽未小小的院判,又岂是贪生怕死的人。”
周言齐见他这样面上先是一愣,随后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来。
张淮序眉毛挑了挑,知道这种话怕是骗不过他。
果然下一秒,对面开口。
“陛下在位几年,虽偶行事欠妥。但这些年陛下励精图治,外平绛娄。天下刚刚安定,又逢饥荒。若真要为百姓着想,还是当想想如何减少战乱,你以为呢?”
岂料张淮序听完这话却无半点生气,他状若疑惑道:“这饥荒肆起,各地义军暴动。太不太平,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院判能决定的?”
周言齐听到此话,已经寒了神色。他知道,事已至此,废再多的口舌已是无用。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他一拂袖子,已经转过了身。
身后传来声音。
“我记得当年陛下要出兵西禾,周大人是竭力劝阻过的吧。”
周言齐脚步一顿。他垂下的指节蜷了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向前走去。
事后,张淮序传信给白瑾卿派人查验,那暗室被打开,里面是实打实的金银珠宝堆了数十筐。
“一千两,够么?”
“这……”
那狱卒面色为难,“这件案子是皇帝亲自审的,稍有不慎,会没命的。”
谁成想对方只是一笑,道:“要钱还是要命?”
“那肯定是……”那狱卒话下意识的接话。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对面传来声音。
“三千两。你不愿意,我自会找别人做。”
那狱卒当即面色一变,笑的促狭:“要钱……要钱。”
这件案子白裴时亲自审理,姜闻奚的案子完全可以以欺君的罪名诛九族。但祭典已经开始,祭天的日子将至,皇帝不想杀伐太重,只是判了姜闻奚斩立决。
翌日。
“陛下,周言齐求见。”
皇帝右手撑着脑袋,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又来做什么?
白裴时开口:“宣。”
“宣,刑科给事中周言齐觐见!”门外的太监又是一阵通传。
周言齐进殿,先是一跪,“臣周言齐,叩见陛下。”
“起来吧。”
周言齐闻言没有立即起身,先是一叩首。
皇帝见此情状掀了掀眼皮子,最后坐起身,目光带着寒意看着台下人。
紧接着,周言齐开口道:“臣今日来,是要状告赵行舟欺君之罪。”
萧胤闻言,脸色一沉,抬手屏蔽左右,只留下了裕德瑞,他凉凉开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周言齐见状,继续道:“十二年前,赵家次子赵安赫因与匪勾结贪污一案被判死罪,赵行舟于行刑前令姜闻奚买通狱卒,私底下更换了奏本,在刑场上找人替命,至今仍然在世。”
“什么?!”白裴时闻言面色陡的一寒,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强行咽下喉咙里那股腥甜。
好本事啊赵行舟。
“你有什么证据?”
“前些日子有人秘密查到了赵行舟的现居住处,陛下可派人查验。”周言齐说罢,伸手入袖中,把那折成了豆腐块的纸取出。
裕德瑞见状,将那纸从台下接过,俯身递给了皇帝。
纸上内容详尽,白裴时看完脸色一变。
春末的午时,太阳当空,天地间被照的一片刺目的白。
气温已经有了升高的趋势,高处更是直面日光,行刑的人等在门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另一边,长官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他对这件事本该是轻车熟路,这些年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但如今脸色却是一变。这件案子是皇帝亲自审理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那“姜闻奚”被绳子捆了,提出监狱。
大刀挥起。
天地间掀起一阵狂风,吹的刽子手身上的衣袂狂飞。
“刀下留人!”那太监扯了一嗓子,那刽子手动作一顿,随后匆忙把刀一放。
裕德瑞甩了甩拂尘,开口:“杂家是奉皇上的命来的,这……是姜闻奚?我竟不知姜大人还会易容?”
暗地里已有几个人白了脸色,尿湿了一片。
“公……公公。”那长官当即一俯首,颤颤巍巍道:“姜……大人尚在狱中,还未斩。”
“圣上下旨立即处决,这件事,可过不了了啊。”裕德瑞先是抬手往天边一敬,随后收回手摇了摇头。
“这……这……冤……”
“行了,什么也别说了,大人还是跟杂家走一趟吧。”
一场闹剧下来,刑狱的人算上被连带的几乎被斩了一半。一番拷打下来,有受不住的先招了。皇帝震怒。几日后皇帝派遣官员奉旨抓捕赵安赫入狱,人证物证俱在,一时间又斩了一片。
一堆职位空了下来,朝堂上人人自危。
几日后,祭典开始。
大大小小的官兵围满了祭祀场。
白裴时坐在台上。
远处一道身影藏在人群中,朝白裴时做了一个手势。
他原本静默无声的眼睛在见到这一下后凉了几分。
白瑾卿啊白瑾卿,朕当真是小看你了。
他脑中想着对策,下一刻,钟声贯耳,打断了他的思绪。
人员躁动的祭坛随着钟声的响起如利刃斩断光阴变幻般迅速寂静下来,所有阁员五指相对,双手搭了个三角形,站直了身体,神色恭敬。
钟声再敲完三声后停下。
“开始吧。”
白裴时拉回视线,难得的坐直了身子。
乐声响起。
祭天舞开始了。
音节在点坠三声后,四弦一声,突转急下。
下一刻,空中猛的狂风大作。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头顶的乌云黑压压的压了过来。祭台上的蜡烛在狂风下忽明忽灭,最后索性砰的一声滚下了祭台,倒地不起。
“报!启禀皇上,绛娄海军往建沽水城来了!”
似是为了证明小兵说的话,下一秒一声炮轰以地动山摇之势席卷而来。
即使祭坛离水城较远,也能感受到炮火轰鸣后传来的余震。
束连己面色一冷,“多少艘?”
“不……不知,大概有两三百。”
高台上的皇帝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祭礼被打断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场上一时慌乱之气四起,全靠皇帝那点“真龙之气”压着。
一声炮响再次接踵而至。
祭礼行至到一半已无法进行下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带离了祭场。皇帝当即下令,派束连己即刻前往边境。
人前脚刚走,下一刻空中传来一声箭鸣。箭镞泛着寒光,尖头直逼高台上的白裴时。
吴昭离皇帝最近,他反应极快,几乎是在一瞬间抽剑格开了那根暗箭。
伴随撞击一声,吴昭厉声大喝:“有刺客!护驾!”
话音刚落,台下猛的躁动起来,原先还在祈祷的和尚下一秒从衣服下的腰间掏出刀刃化身为地狱里索命的厉鬼。
接踵而至的是刀剑碰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白裴时顺着暗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却见那里早就没了踪影。
禁军已和此刻扭打在一起。
白裴时面色一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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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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