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嫣没想到魏蔑来得这么快,甚至来得这么光明正大,正面与萧羡打了照面,说要见陈掣,不躲不避。宋嫣更没想到,萧羡竟然什么都没多问,直接让魏蔑和宋嫣去见陈掣。
宋嫣和魏蔑前往陈掣房间之后,杨驽攘问出心中疑惑:“就这么轻易让魏家那衙内见陈掣?”
萧羡道:“他俩应该见过。”
前不久,李俊告诉萧羡有关赵婴与龚风谈话的内容,其中包括龚风和陈掣认识一事,这让萧羡快速联想到魏蔑。
既然魏蔑救了商珂和龚风,那他多半也知道陈掣此人。
再者,这两天宋嫣好几次偷偷见陈掣,萧羡虽然没说,但心里一清二楚。
有没有可能是宋嫣受了魏蔑之托,专门留意陈掣此人?否则,宋嫣怎么会在不知道“疯子”是谁的前提下建议萧羡查对方?
这一点萧羡猜不透,好在并不重要,反正宋嫣也就只有点小聪明,影响不大。在萧羡看来,重要的是,比起赵婴,陈掣居然更愿意相信魏蔑。
这怎么可以?
“你忙吧,我过去听听。”萧羡往前走。
“听什么?”杨驽攘问,“你要去听墙角?”
“不然呢?”
“你小子……”
……
……
杨驽攘医术好,用药大胆,加之陈掣老老实实躺了两天,他身上的伤口没再渗血,缓慢恢复。
魏蔑进了屋,陈掣看见,作势要起身行大礼,还好被魏蔑及时拦住。
“你身上有伤,好生歇着。”魏蔑将他扶起,靠在床头。
“魏衙内,请你一定要帮我!”陈掣激动。
宋嫣站在一旁,淡淡听着他们谈话。
魏蔑第一次见陈掣的时候,陈掣尚未重伤,现下却丢了左胳膊,可见他们分开之后,陈掣遭了许多罪。
当然,这也怪不了谁,陈掣思虑多,怕自己跟着龚风等人行路会被一网打尽,非要独自走,谁知龚风在魏蔑的暗中保护下一路平安,他却陷入此等困境。
“当初因时间紧迫,你未详说陈县丞成为替罪羊的事情,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魏蔑问,语气平和。
陈掣看向宋嫣。
魏蔑道:“她是门下侍中宋公的女儿。”说罢又补充,“自己人。”
宋嫣侧首看了一眼魏蔑。
谁是你自己人了?
“先前对宋小娘子出言不逊,是不确定你的立场。”陈掣起初不信任宋嫣,现下听了魏蔑的话,才对她态度好了些,“万望小娘子莫要怪罪。”
宋嫣没吱声。
陈掣步入正题:“去岁,鱼留将军奉命前往钱塘监督堤坝重筑,我爹……我爹认为其中有利可图,就用了些手段,贪了些银饷。后来堤坝坍塌,钱塘百姓死伤无数,官家令人彻查此事,我爹和钱塘的李县令首当其冲,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的几家材料商也遭到惩处。”
这些魏蔑都知道,但他没出言打断陈掣,只是静静听着。
陈掣重重咳了几声,继续道:“所有人都以为我爹和李县令是始作俑者,其实不尽然。他们二人确实有错,但到底只是替罪羊。这一点,在李县令死前留下的奏章可以看出。
“不仅如此,李馨跟我说,那奏章里详写了鱼留联合钱塘的县令和县丞,与材料商勾结偷换材料、贪污银饷的事儿。污银人人有,但大头都在鱼留那儿。
“彼时的六家材料商都被处死,家人也在往后的半年内陆续离世。人人都骂他们活该如此,但真是这样吗?
“武凉,哦,就是这几个商人之一,他自知罪孽深重,但也不甘心就此死掉,所以留了一封信笺,详述了罪魁祸首和他们几家材料商的私下谋划,以及一些账本……”
宋嫣问:“所以那罪魁祸首是谁?真是鱼留?”
陈掣坚定:“正是。”
魏蔑则问:“李县令的奏章,以及武凉的信笺和账本在哪?”
“奏章在李县令之女李馨那儿,武凉留下的证据在龚风手中。”陈掣答。
“李馨在何处?”魏蔑接着问。
“她也来了汴京城,但我们当初商量了要分开走,所以我也不知其眼下的具体位置。”陈掣道,“不过,李馨身边有李县令曾经暗中培养的死士,应该是安全的。”
魏蔑若有所思。
宋嫣走神了,有些感慨——这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从钱塘远道而来,只为了一起不明的案件。
不仅如此,她还惊讶于李县令、武凉的所作所为,他们确实都犯了错,但又因各种原因不甘真相被蒙,想方设法留下证据。还有陈掣和李馨,他们是罪人之后,但依然冒死来汴京……
一开始,宋嫣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可现在,她经历了一些事,认识了一些人,突然发现,原来不管什么时代,都存在有血有肉的人和可歌可泣的故事。
“我会尽快让人找到李馨的。”魏蔑的声音拉回了宋嫣的思绪,他对陈掣道,“你安心养伤,之后萧羡会把你安全送达楚王府。”
陈掣点点头:“那位……萧大人,我可以信他?”
“至少在钱塘一事上,你们立场相同。”
“好,”陈掣说,“我听魏衙内的。”
谈完话,宋嫣率先往外走,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一道黑影迅速窜走。
宋嫣蹙了蹙眉。
“怎么了?”魏蔑走到她身后,见她没动,不由问。
“刚刚的谈话,萧羡应该都听到了。”宋嫣道。
这寺庙挺安全,主持又和萧羡认识,因此将才那黑影,肯定是萧羡。
魏蔑道:“我知道。从一开始,他就在了。”
宋嫣疑惑,回头看他:“那你不阻止?”
“没必要。那些话,就算他听了又何妨?”
何况魏蔑本就想让萧羡知道那些事,否则也不会当着萧羡的面说要见陈掣。
主要是,魏蔑在汴京城的势力有限,要查清此案,他得借力打力,用用楚王的势力。
“……”宋嫣沉默了会儿,懂了魏蔑的意思,“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二人出了陈掣的房间,宋嫣想起一件事,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哨子。这哨子是魏蔑在虹桥下给她的,说是吹响即可唤出白隼。
当时宋嫣还疑惑呢,魏蔑怎么突然给她送这种东西,现下来看,原来别有居心。
呵,男人。
“怎么还我了?”魏蔑没接。
“你给我这东西,不就是利用我给你传递信息,与陈掣见面?”宋嫣不傻,猜到了。
魏蔑知道她聪明,但没想到她这么聪明,他的想法那么隐秘,这她都能猜到?
宋嫣见魏蔑没伸手,催他:“拿走。”
魏蔑摇摇头:“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
事实上,他本来是打算见到陈掣后收回这哨子的,可此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收?”宋嫣略微惊讶,而后挑了挑眉,“那你小心哪天我饿了,把你的白隼召唤来烤了吃。”
魏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魏蔑道:“嗯,我应该提前把我的想法告诉你的。这次利用了宋小娘子,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他态度诚恳,宋嫣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从最初的龚风和商珂,到如今的县令县丞及其后人,还有材料商武凉等人,涉及钱塘一案的人越来越多了。”宋嫣忽然感叹。
她抬头望天,四月份的晴天空澄澈碧蓝,白云悠悠。
“是啊,但愿一切顺利。”魏蔑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天。
“摄政王会放弃鱼留将军吗?”宋嫣不了解宋朝的刑罚,但又好奇鱼家父子的结局,故有此一问。
鱼维周会被牵连吗?
此前见到鱼维周,与他同坐一桌用膳,宋嫣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着实难以想象其父会做那么大的错事,也难以想象这对父子的结局。
魏蔑没有敷衍宋嫣,思考片刻,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好说。倘若楚王这边掌握了足够的人证物证,摄政王或会舍弃鱼将军;倘若证据被摄政王想法子销毁,那鱼将军仍是他的得力干将。”
也是。
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天色渐暗,魏蔑还有别的事,与宋嫣再次告别。
宋嫣忽然觉得好笑,忍俊不禁:“不是,咱俩离得也不算远吧?怎么老是刚见面又要道别?而且你每次道别的样子还那么严肃,像是我俩得许久不见了一样。”
魏蔑没注意到这点,听她这么一说,发现还真是:“等钱塘的案子结了,你我回了汴京城后,就不会这样了。”
宋嫣也就随口一说,魏蔑这么认真地回答,让她的笑容一顿。
“嗐,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宋嫣连忙说。
宋嫣把魏蔑送到寺庙门口,等他上马离开后,乐颠颠地逛街吃小吃去了。
在寺庙待了几天,附近的美食,诸如灌浆、炸馄饨、酥琼叶、糖糕、栗子糕、薄荷蜜、椰子酒……几乎被宋嫣吃了个遍。反正宋嫣这个世界的爹有钱,买小吃而已,随便挥霍。
宋嫣又乐又闲,萧羡却已经开始忙寻找李馨的事情了。
“跟着魏蔑的人,一定要把李馨找回来。”萧羡吩咐手下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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