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清进入文德殿的时候,陈刘和董墨分立两旁,各自情绪复杂。
赵守拙从阶陛上走下,亲自接赵守清到最前方。
“六姐,”赵守拙道,“董大人说,陈将军昨夜劫狱,从大理寺狱中带走了他的儿子陈谷哳。”
赵守清点点头:“我听说了。”
董墨闻言,连忙大哭大闹:“官家,长公主,请一定要为臣做主啊!”他恨恨,“陈谷哳当众杀了犬子,本该被处死,陈将军却想帮他逃狱!”
赵守清嗓子不舒服,咳了几声,转向陈刘:“陈将军有什么想说的?”
陈刘欲辩无词,只喊“冤枉”。
赵守拙令宫人安排了一个座位,让赵守清坐。
不知为何,自及笄后,赵守清的身体就变得不好,这几年更甚,一不小心就会染上风寒,病上好长一段时间。这几天,赵守清一直缠绵病榻,若非想亲自处理陈家和董家的事情,她不会过来。
“既然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就按照之前的决定做吧。”赵守清脸色苍白虚弱,神色却平静。
“长公主?”董墨不服气,“那,陈将军劫狱一事呢?”
赵守清正欲开口说服他,但嗓子一痒,她咳了半天。
赵守拙见状,不高兴了,沉下脸,对董墨道:“长公主的意思,你没懂?”
董墨懂啊,不就是处斩陈谷哳么?可,陈刘劫狱的后果呢?
“可是官家……”
“行了,”赵守拙不耐烦,“我会吩咐人,让他们把陈谷哳的斩首日期提前。另外,我给你全权监督的机会。”
言下之意,希望董墨不要不识好歹。
官家都这么说了,董墨还能怎么办?他一边领旨谢恩,一边暗骂陈刘,还要一边抱怨官家行事幼稚、长公主不公平。
董墨走后,陈刘还站在原地发呆。
“你怎么不走?”赵守拙淡淡看着陈刘。
“官家,臣……”
“没走也好,”赵守清说,“我有事跟陈将军说。”
赵守拙不同意:“六姐姐,你生病了。”
“无碍。”
“那你先聊着,我去给你拿件大氅来。”
“嗯。”
赵守拙走后,偌大的文德殿中,只余赵守清和陈刘。
昨夜被发现劫狱时,陈刘心都凉了半截,他本以为他整个陈家都要到此为止了,岂料,长公主只让人处死陈谷哳,暂时没有说如何处置他。
朝中的人都知道,官家对长公主言听计从,只要说服了长公主,就等于说服了官家。
这个念头生起,陈刘心中又有了希望。
虽说长公主不如官家好忽悠,但长公主讲道理,讲情理啊。
也许他陈家还有机会!
思及此,陈刘准备开口,谁知赵守清先他一步说话了。
“对你们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别的,你不必再想了。”赵守清的话,直接断了陈刘继续求情的念头。
陈刘又焦躁起来。
赵守清忽视他的情绪变化,继续道:“近来,除了陈家之外,原家、曾家、郁家和荀家都传出了丑闻,百姓对你们五家的怨念与日俱增。”
陈刘蓦地抬头:“您是说,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
他像是对此不知情似的,脸上浮现夸张的震惊。
赵守清当然看得出他的装模作样,但没拆穿,只说:“若我没记错,七年前,贺家的灭门惨案,你们五家都参与了。”
“是贺楚!”陈刘肯定,“一定是贺楚在报复我们!求长公主为我们做主!犬子杀人,也是他的阴谋!”
“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
赵守清盯着他看了许久,陈刘被看得心慌,移开了目光。
这时,赵守拙来了,他把自己的大氅披到赵守清身上,问陈刘怎么还没走。
“你回去吧。”赵守清也道。
“长公主?”
“我说那话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七年前的事情。”赵守清道,“这是你们该得的。”
陈刘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赵守拙眼神冷漠,他立即闭了嘴,不敢吱声,默默退出了。
“六姐姐为什么不处罚陈刘?”赵守拙好奇。
“留着他有用。”赵守清说,“当然,前提是,他能在贺楚的手中活下来。”
赵守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无意提起:“六姐姐,好像……你很看重这些将军?鱼维周如此,陈刘也是如此。”
按理来说,皇家的人应该重文轻武,可赵守清却很重视武将。
被人发现这一点后,赵守清并不紧张。
“嗯,”她承认,又说,“很快,我就能跟你解释了。”
“意思是说,现在还不行?”
“嗯。”
“好,没关系,六姐姐什么时候愿意解释,我就什么时候听。”
……
……
陈刘回到家,在正厅看到了失魂落魄坐在位置上的陈舞梨。
“你怎么干坐着?”陈刘急道,“谷哳的事情,你快再想想办法!”
陈舞梨却摇摇头:“不用了。”
“不用了?”陈刘拔高声音,“什么意思?难道真的不管谷哳了?”
“嗯。”
“陈舞梨!”陈刘很少对女儿发脾气,但,情况越来越糟糕,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可惜,平日里傲慢冷漠的陈舞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到底在想什么?”陈刘等不来陈舞梨的反应,更生气。
“我在想,”陈舞梨缓缓抬头,眼神更寒,“当初,你为什么要带人屠杀贺家。”
陈刘愣住,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陈舞梨似乎真的很在乎这个问题,她站起身,走到陈刘身边,目不转睛盯着他。
“我……”
“如果只是为了朝廷的赏识和后来的名声,就算不杀贺家,你一样可以拥有那些。”陈舞梨道,“所以,我真的想不通,七年前你为何要那么做。”
陈刘噎住。
“你心里有鬼啊。”陈舞梨见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从未这么笑过,放纵、肆意、疯狂……
陈刘被吓到了,不敢动,也不敢回忆。
……
……
一日后,陈谷哳被斩首,许多人纷纷叫好。
听了这个消息后,宋嫣松了口气。
董墨没有借助赵婴的力量为董峨眉报仇,那么,他就不会为赵婴所用,更别说弹劾魏宰执了。
那就好。
之前,有人来宋嫣的烧烤店闹事,宋嫣猜测幕后之人是赵婴,可后来烧烤店正常营业,无风无波,她又觉得,也许当时那事是萧羡在捣鬼,赵婴压根不在意她这个小角色。
如今,陈家和董家的矛盾得以解决,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汴京城安定了一段时间,直到九月十五放榜。
放榜那天,许多科考学子围在一起看名次,结果后,几家欢喜几家愁,总之各有各的打算。
考试之前,宋嫣开玩笑让魏蔑考个会元,今日一看结果,他果然是榜首。
不愧是魏蔑。
放榜之后,汴京城里又热闹了一番,每家酒楼里都有相聚庆祝的人。
宋嫣本来想给魏蔑也庆祝一下,但这段时间太忙,不得不往后延。
“或者等你三元及第,传胪大典之后再庆祝也不迟。”宋嫣说。
那晚在屋顶的对话并没有影响二人的相处,以前怎么,他们现在还是怎么,甚至更……亲密了些?
宋嫣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有的话,之前不好说,如今她敢说了。
最重要的是,魏蔑没反驳。
每次想到这儿,宋嫣都忍不住偷笑。
“好啊,听你的。”魏蔑从不拒绝宋嫣的提议。
“对了,马上就中秋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做烧烤月饼吃!”宋嫣说,“把我爹和易嘉儿也喊上,还有你爹你娘。”
她甚至敢见他爹娘了。
魏蔑点头,笑着说“好”。
他的视线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不过,中秋时,我爹娘应该会去宫里赴宴。”魏蔑说,“你爹也是。”
毕竟是朝中重臣,宋文昭和魏宰执肯定得去参加中秋夜宴,而身为宰执夫人,魏娘子当然也会去。
“啊?那就只有我们三个了。”
“我要出去溜达!”易嘉儿突然出现,“你俩自己玩儿吧!”然后又适时溜了。
宋嫣:“……”
也不知是该吐槽易嘉儿还是该感谢她。
话说回来,宴会……
“宴会之上,必会出事。”宋嫣肯定。
“怎么说?”
“剧情定律。”
“嗯?”
“就是一种人为参与但自然发生的事件。”
“有点难懂。简单来说,是有人会在宴会上出手的意思?”
“是这样的。”宋嫣夸,“你真聪明。”
魏蔑笑笑:“你说得对。”
“哈哈,我说的都对是吧?”
“是。”
“那,”宋嫣秒变正经,“你消息灵通,你觉得,你来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她突然认真,魏蔑也敛了些笑意,和她一起严肃脸。
“这几天,陈氏等五家的丑闻频出,百姓对他们几家越发不满,我猜……”
“哦哦哦!”宋嫣说,“那你和我猜得一样。”
明明他话还没说完。
魏蔑笑了:“嗯,咱俩猜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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