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持续熬了两个白天一个通宵之后,沈倪挡不住倦意早早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她被碎玻璃声吵醒。
有几声离得极近,好像就砸在了自家玻璃窗上。
她昨晚睡的沙发,于是听到声立马坐了起来。
循声找到声源,再隔着毛玻璃往外看。能看到居民楼门口有几个黑影风一般闪过。玻璃渣和碎石子散了一地。
这什么鬼情况?
沈倪索性推开窗探了出去。不出两分钟,半栋楼的大爷大妈都举着笤帚从附近追了出来。
于是那几个黑影一哄而散,钻进了四通八达的巷子。
楼道里乱哄哄的。
沈倪揉着一头凌乱长发打开防盗门,听到嚷嚷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她这一层。
对门似乎是没有住人,这么大动静都没出来查看。
又等了一会,先前打过几次照面的大爷举着扫帚爬上楼,见到是她,问:“小姑娘,你家玻璃被砸坏没?”
“没有。楼下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哦,那是镇上的小流氓,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好事捞不着坏事总有他们。”老头想了想,又说:“回头路上碰见了,你绕远点走。”
沈倪想起晨起的玻璃声,心想才来没两天,她可谁都没得罪。
就她这破脾气就对着沈应铭了,放到别处,必须得是个懂礼貌讲文明的好青年。
“我得去楼上提醒提醒小江多注意。”大爷说着继续往上走。
沈倪一个激灵,追问:“啊?是他惹了事?”
“怕是得罪了人了。”
从昨天起,镇上好多家长都在闹。
不仅市里疾控中心的人下来,直奔幼儿园调查饮食卫生问题。
举报电话一打,连新闻台都闻讯来了人。
追根溯源,消息都是镇医院出去的。到现在,还陆陆续续有家长带孩子去做样本化验。
大爷三言两语说清原委,快步往上:“小江在一线,我要提醒他多注意。”
说完话,沈倪进去洗了把脸。
听到楼上开了门,中间掺杂几句说话声,而后又关门。
她撇嘴,这动静听起来可比对着她温柔多了。
不出片刻,302的门又被敲响,大爷去了复返,交代她:“小姑娘,这两天在家门窗关紧啰,有事就叫帮忙。”
“嗯,好。谢您。”
刚才确定听到楼上已经关了门。
沈倪大着胆子往上指指:“楼上真是医生啊?”
大爷提起402津津乐道:“那可是我们这最好的儿科医生。可惜啊,是来援乡的。一起来援乡的几个医生听说有的要回了,不知小江几时会回去。他有耐心,脾气好,我孙子一生病准找他看。”
沈倪心想,脾气好?有耐心?
她可都没看出来。
每次碰见,那人的情绪就像沉在了湖面以下,看不透猜不着。
她反正被吵醒了,聊完天回屋研究空调。
这间将近二十年没人住的屋子可够离奇的,只攒了薄薄一层灰,东西还算齐整,连空调都能咯吱咯吱转起来。
昨晚上待在屋里,要是没有这台老式空调,她可活不下去。
就是有点味儿,声还大。
沈倪现在落魄着,对自己的生存条件放到了最低,勉强忍过一晚。
一到白天最紧要的事,就是在它彻底罢工之前,弄台新的回来。
她今晨起来心情比昨天畅快多了。
睡饱睡足,暂时忘了那场争吵,且无人管束,连空气都开始散发自由味道。
趁太阳还没毒辣,沈倪一路问一路走,直到过了桥头。
她刚来时一直待着的那片区是镇子的老镇区,医院菜场公园老街都在那块儿。一路往西过了桥头就是新镇区,她要找到电器店就在新街附近。
所谓的电器店,其实就是五金杂货铺的升级版。
好在有空调可挑,价格不算太贵。
沈倪瞄了眼卡上余额,又看看价牌,开始觉得肉痛。
“这不打折吗?”她绷紧了脸。
老板扫了她一眼。
文化衫、破洞裤,但看剪裁和款式都不像便宜货。再者说,小姑娘面容精致,能把那一头长卷发护理得更绸缎似的,也不像是穷得揭不开锅。
“不打。”
沈倪:“……”
她肉痛地付了钱,肉痛地填地址。
填着填着突然听到老板招呼起了别人。
“江哥你来了啊,摄像头的内存条给你搞到新的了。就等你来呢。我免费给你换个新。”
“不急。”来人嗓音沉沉,“来买个手机。”
沈倪听着声线愈发熟悉,抬了下眼皮。
果然看到402那位就站在柜台边,黑T配灰运动裤,依旧是性冷淡的搭配色。
他眼下那层青灰还未褪去,垂下眸看柜台时显得格外冷寂。
今天是看起来特别不好相处的江以明。
沈倪收回目光,低头刷刷刷快速填地址。
那边说话声没断。
老板自顾自说着:“那你先看,一会儿你在家我就跟你一块儿直接把内存条给你装好。要不然那摄像头不就成了摆设,多浪费。”
摆设?不记录东西?
沈倪收笔的时候歪出条线,心想那他可真放心把一陌生人放家里。
她这边填完地址想不动声色递过去。
老板接了地址不出两秒,嘿一声:“小姑娘你运气真好。要不然我下午才有空给你去装空调。正好你俩地址差不多,我顺带上午就能给你弄完。瞧瞧你这运气。”
——运气好怎么不给我打折?
沈倪在心里掠过这么一句。然后刷出下一句弹幕:
——接客怎么不讲先来后到,明明我来的早,怎么就不是他沾我的光?
但今天402的邻居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沈倪都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老板两句话把她装透明人的计划搞空了。
沈倪非常友好地扯了扯嘴角,不出意料撞进了他那双幽深的眼。
她刚想要不就打个招呼吧,对方却早一步收回了目光,好像刚才那一瞥只是在看个很普通的、并不能勾起兴趣的物品。
情绪淡如白水,连唇线都是最初的弧度。
他是不是脸盲啊?没认出自己?
可不对啊,都说地址都在一起的,怎么可能还没认出。
那他社恐吧?
那也不会啊,每天在医院接触那么多人呢。不至于吧。
三人一起往里春巷走时,电器店老板推着板车串在中间闲聊。
“你们就住上下层啊,真巧。姑娘,你和江哥一个单位的?早说嘛,我给你打个折。”
沈倪还在想心事,随口道:“我不是医院的。”
她说完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头一偏,又与江以明撞上了视线。
他没说话,但无声之中,沈倪竟然看懂了意思。
——你倒是都知道。
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那个眼神。
每次对上,总觉得自己溺死在黑沉无光的湖里。
沈倪干咳一声,躲开尴尬。
心道我真的没有特意打听你啊!
老板那好像并不在乎她怎么回答,又转头到另一边:“江哥,我老婆说前天夜里带孩子去医院是你坐诊,所以特别放心。你看果然今天起孩子就不拉了。”
江以明淡淡应下:“嗯,还是清淡饮食。”
“那肯定。你说的话最管用,在我们这儿算圣旨。”
这条植满香樟的路不长,沈倪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踩着光影一路走一路听,这个镇上的人似乎都对江以明特别友好。
他总是寡淡着神情寡淡着脸,但意外地所有人都说他温和耐心。
她的余光框住男人修长的双腿,耳边是电器店老板语气里浓浓的崇拜。于是受了蛊惑,不得不跟着一起承认,402那位确实出类拔萃。
在这么一个小破地方,不管是身高还是脸,还是什么其他。
的确惹眼得很。
就是温和与耐心吧,她怎么也看不出来。
最多最多……
沈倪记起他给的那袋子救急用品,心想多少还是有点细腻的。
三人拐进小巷,很快到了居民楼。
楼底下稀稀拉拉聚着几个老人,把穿制服的民警围在里边。
应该是来记录今早上被砸玻璃的那事儿。
老大爷看到他们,立马招了招手:“小江,你回来得正好。你情况严重,你来跟警察同志说说。其他的我们都聊完了。”
沈倪听到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居民楼。
一一顺着窗玻璃往上看,一二楼没事。三楼外墙上留着好几个印子,好在玻璃没受损。唯一遭殃的就是四楼402的玻璃。
被砸坏了两块。地上那堆残渣就是四楼掉下来的。
难怪动静那么大。
江以明点头过去,就站在那堆碎玻璃旁,偏头和负责记录的同志说话。
就算周围一地狼藉,他只是很普通地站着,也仿佛与周围世俗划开了界限。
是种沈倪形容不出的,坠于世界之外的感觉。
许久,沈倪上楼给电器店老板开了门,敲敲打打拆起旧空调。
听到楼道动静再出来时,江以明已经走过了拐角。
“哎。”
沈倪叫住他,叫停了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半晌她问:“你不会得罪人了吧?”
江以明没什么情绪地抬了下唇角,似讥讽,似解脱。
“得罪的还不少。”
沈倪:“……”
“所以,以后离我远点。”
别看他现在这样,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国家一级表演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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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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