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嘀嘀咕咕了一小会儿，以周舟哭着跑走结束。

宣燃本以为黄毛也能赶紧离开，却没料到黄毛盯着周舟越走越远的背影，一盯就是好半天。

直到周舟背影彻底消失在道路今天，黄毛才发泄般砸了把行道树，簌簌落下的黄叶之下，黄毛抹了把眼睛。

这都什么跟什么？宣燃莫名其妙。

夏沐秌读懂了宣燃眼底的疑惑。拉拉他，夏沐秌用小手在他掌心认真画着什么。

宣燃认真感受了好半天，才辨别出来，小东西画的是串英文字母：L O V E

还带了个感叹号。

love，love个鬼，时不时发作的恋爱脑真是可怕。

宣燃默默翻个白眼，嫌弃地甩甩被写love的手，甩够了，才顺手揉两把快蹲麻的腿。

树叶彻底落完，黄毛眼泪也摸够了，然而看他的模样，半点儿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哭够了还不滚蛋，这种家伙可是够烦人的，宣燃又揉两下彻底蹲麻的腿，在考虑是否要出去微笑着打个招呼时，又有个人影从周舟消失的道路尽头重新出现。

不过跟周舟纤细的身影不同，这次的身影挺高大的，身上套着宽松卫衣，等身影走近了些，宣燃看清了，卫衣上印着个叮当猫图案。

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宣燃觉得自己此刻需要呆滞三秒钟，紧接着大喊舅舅，飞奔出灌木丛。

但事实上，宣燃只是挺平静的看着王闻波跟黄毛打了招呼，并且在夏沐秌认出王闻波、目露诧异时，抬手准确捂住夏沐秌的嘴。

小东西可能不太喜欢被捂嘴，本能般挣扎。

但也只是挣扎了一下，小东西又放松身体，朝着宣燃斜斜翻了个白眼。看宣燃还没有撤手的意思，夏沐秌嘴唇动了动。

紧接着，宣燃感觉到有个温热又湿滑的东西划过掌心。

洁癖瞬间上线，宣燃闪电般缩回手。

重获自由的夏沐秌得意洋洋挑着眉梢，看宣燃的目光里颇有些幸灾乐祸。不需要出声，宣燃已经读懂了小混球的意思：让你随便动手？该！

要是平时，宣燃觉得自己最少要把湿乎乎的口水摸回夏沐秌头上，但此刻，王闻波还在灌木丛外跟黄毛说着什么，对俩人对话的好奇最终战胜了翻滚着的洁癖，宣燃深吸口气，逼着自己努力听。

跟黄毛和周舟嘀嘀咕咕的氛围不同，王闻波和黄毛明显更像是公事公办的味道。

王闻波先是压着声音说了几句什么，抬手朝福利院里指。确认黄毛点头，王闻波才抽出叠钱，塞进黄毛手里。

宣燃按照目测的厚度粗估计，差不多有1w。

半夜三更，在福利院僻静的后门进行某种金钱交易，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宣燃更加卖力的竖耳朵。

竖着竖着，还真被他听见点儿东西。

“不要让宣燃有机会靠近福利院。”王闻波声音很低，汹涌的精英范儿和身上叮当猫卫衣特别不相称，“还有夏沐秌，看住他，尽量不要让他有机会接近宣燃，如果发现俩人接触、或者发现宣燃来了福利院附近，马上电话通知我。”

宣燃扭头打量蹲在身边的小东西。

夏沐秌还沉浸在扳回一局的喜悦中，眉梢微挑，满眼得意洋洋。

这是没听见。

宣燃轻轻皱了下眉，又把目光挪回黄毛和王闻波身上。估计是交代完了，王闻波转身离开，黄毛则收好那叠钱，攀着福利院后门几下翻了进去。

确认俩人彻底离开，宣燃才捏着腿，慢吞吞从灌木丛里站起来。

估计是看宣燃目光还落在黄毛消失的方向，夏沐秌想了想，小声问：“好奇你舅舅来干什么？我帮你问问赵航？”

“问谁？”宣燃没反应过来。

“赵航，染黄毛的那个。”夏沐秌解释。

赵航这个名字，宣燃还真有印象。

倒不是听周舟说的，搬宿舍那天周舟没提起过黄毛的名字。宣燃的印象来自更早，早到他离家出走在公园碰见夏沐秌，又带着夏沐秌去住院。

当时，在宣燃一碗粥的威胁下，夏沐秌交代说是打了架，把一个叫赵航的小孩儿打死了，后来证实这人没死，只是暂时破相加断了两根肋骨。

在宣燃想象里，夏沐秌口中的小孩儿往多说也就十岁出头，然而万万没想到，被夏沐秌套了麻袋暴打到昏迷的家伙，竟然已经十六七岁。

“...你对小孩的理解，可能有点儿偏差。”诡异沉默了好几秒，宣燃才再次开口，“我舅的事儿别问了，那个赵航跟你不对付，没那么容易说真话。”

虽说不让夏沐秌去打听，但宣燃自己并没有放弃查探，毕竟这事儿跟他有关，福利院很可能是个切入点，但不让他接触福利院这个要求很宽泛，原因多种多样，查起来不好着力。

之前宣燃只是以为王闻波防范的是福利院的人，但看今天他跟黄毛这段对话的意思，除了人，也要防范福利院这个地方。

福利院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呢？

带着好奇，宣燃跟着夏沐秌翻进后门，绕着绿篱迷宫走了好一会儿，又在后院磨磨蹭蹭半天。除了感觉眼熟外，宣燃并没更多发现。

回家后，宣燃先查了小东西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宫的绿篱迷宫，的确是跟福利院后院的迷宫一模一样，看来对绿篱的眼熟，真有可能是因为曾经在美术课上看过图片。

福利院这边找不到线索，那就从王闻波身上找好了。

宣燃拨王闻波电话，没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王闻波低沉干练的声音。

“舅舅，你今天去福利院了？”宣燃开门见山，“夏沐秌刚刚电话里跟我说的，说看见你了，就在福利院后门。”

电话另一端，王闻波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才遮掩般打哈哈：“怎么可能？他肯定看错了。”

宣燃：“是吗？”

“我今天没在江城。”王闻波言之凿凿，继而转移话题，“你不是答应我不跟他接触，怎么还跟他打电话？还有，他手机哪来的？”

手机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不然夏沐秌也用不着每天钻狗洞、躲进太湖石丛。但宣燃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我给买的。”

王闻波没再说什么。

周一放学后，宣燃在太湖石丛和夏沐秌碰面：“这两天福利院搜查寝室了？”

“你怎么知道？”夏沐秌惊奇，“周六晚上连夜查的，特别搜了我住的那间。”

夏沐秌没手机，东西是肯定搜不出来的，但他没有手机不代表别人没有，作为跟夏沐秌同寝的黄毛，首当其冲遭了殃。

“赵航看见手机被拿走，脸都绿了。”黄毛遭殃，夏沐秌喜闻乐见，“昨天他追着阿姨求了一整天，手机还是没要回来。”

黄毛手机被没收，这事儿宣燃早就预料到了。

王闻波不想让夏沐秌联系他。听说小东西有手机，王闻波肯定会出手。

但为了防止小动作被揭穿，王闻波很大概率会交代把戏做全，所以除夏沐秌外，其他人肯定也会被搜，只是做完了戏，却不把手机还给黄毛？这个情况倒是挺出乎宣燃意料。

“后来呢？今天手机也没还？”宣燃问。

“不会还的。”夏沐秌点头，“院里不让带手机，他私自带了就只能没收卖掉，卖的钱充院里的账，跟我们私自带钱回去被发现一个待遇。”

私自带钱会被没收充账，这个情况宣燃也听说过，所以小东西每次拿了钱，都想方设法极快的买成食物吃掉，但有跟王闻波的交易傍身，黄毛的手机却充账了吗？这事儿有点儿奇怪。

奇怪的事，最容易引发好奇心。

宣燃舔了舔嘴角，打算回寝室深入思考。

“等等。”看宣燃有离开的意思，夏沐秌褪下书包，从里面拎出个塑料带。这袋子宣燃挺熟悉的，上面还印着二手电动车店的广告，第一次小东西来送番茄，就是装在这么个袋子里。

“这个天气，还有番茄？”江城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冷，但十一月的天气，也已经落叶飘飘，要说大棚里能结番茄不奇怪，福利院寒风瑟瑟的后院，也还能结出来番茄吗？宣燃不解。

“不是番茄。”夏沐秌打开袋子，露出来里面的花盆。

小小的一个，粉红色kitty猫造型，kitty猫手里还捧着个草莓，只不过这个花盘看着不够精致，草莓上的黑点东歪西扭，kitty猫脸部比例也有点儿不协调，特别是底部的那个孔，一看就是手工打出来的。

“你去哪儿搞来这么个花盆？”宣燃疑惑地打量几眼，猜测，“这个大小，该不会是甜品店的蛋糕杯吧？你自己打了个孔？”

“就是蛋糕杯。”夏沐秌说，“我看好看，没舍得扔。”

宣燃：“那你留着呗，福利院不让带手机带钱，又没说不让捡破烂。”

“才不是破烂呢。”夏沐秌翻个白眼，把花盆和袋子一起塞给宣燃，“我已经撒好种子了，你拿回去，土干了浇点水就行。”

“我对种花没兴趣。”宣燃实话实说。

“我知道。”夏沐秌看宣燃几秒钟，低头，抿了抿嘴角，“我问赵航了，他说你舅挺讨厌我的，要是...”

顿了顿，夏沐秌声音更低了些：“我是说要是，要是你决定以后不再见我，无聊了就跟这盆花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