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看着夏沐秌蜷缩的背影,宣燃颇为感慨。

听见声音,原本熟睡的小孩儿瞬间清醒过来,微弯的小小背脊迅速打直,鲤鱼打挺般弹起来。

然而人弹起来了,脑子却还没彻底醒,小孩儿原本黑亮的眼睛此刻蒙着水雾,算不上多干净的脸蛋上也压出了好几道红印。

“hi。”宣燃出于礼貌,好心地跟睡懵的小朋友打招呼。

可能是对宣燃前段时间的表演记忆犹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清宣燃的同时,夏沐秌身体条件反射般靠紧椅背:“你?!你别过来。”

宣燃:“嗯?”

“别过来。”夏沐秌重复,“离我远点儿,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儿。”

“这话怎么说的呢?”宣燃不解。

小孩儿没解释,而是挥舞手臂,试图像赶苍蝇般将宣燃赶走。

麻杆般的胳膊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上面几道暗色痕迹格外显眼。

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和公园里还没熄灭的路灯,宣燃大致瞄了几眼,认出那是被抽打过的淤青。

这个认知冒出来后,宣燃再次打量小孩儿脸颊,果然在压出的红印子附近,也找到了点儿疑似巴掌的痕迹。

“看什么看?”察觉出宣燃的意图,小孩儿烦躁地揉两把脸,朝着远离宣燃的方向缩。

“你这是被打了?”宣燃指了指小孩儿脸,又指他胳膊。

作为跟好人不搭边的存在,宣燃即使现场见到有人被打,心里也没太多情绪起伏,何况现在看的只是被打后的印记,但说不上来原因,宣燃总觉得这印记挺眼熟,眼熟到甚至能勾起他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问点儿什么。

不过,夏沐秌明显没打算回答。

证据是夏沐秌警惕的瞪了宣燃一眼,别过脸装没听见。

“是被什么打的?”宣燃又问了句。

在宣燃记忆里,管家虽然看不惯他、各种告状惩罚、还想方设法搂钱,但动手这种事,确实是没做过,管家都不敢动手,他手底下那些保镖们更是不敢,所以这种奇怪的熟悉感,到底是哪儿来的呢?

在宣燃回忆过往的时候,夏沐秌已经揉着眼睛站了起来。虽然知道没用,但他手上驱赶苍蝇的动作并没停,嘴里也说着走远点儿。

之前夏沐秌坐在长椅上,宣燃还没太注意,这会儿他站起来,宣燃才看清,小孩儿腿上也有不少淤青,短短的裤腿下方新痕旧迹交错着,也不知道这小东西犯了什么事儿,能被打成这样?

看夏沐秌之前的反应,宣燃自知问了也白问,然而,好奇心实在太澎湃,澎湃到宣燃犹豫片刻,从包里抽出张纸币:“给钱,雇你解释。”

看着递到面前的钱,又按了两下瘪下去的肚子,夏沐秌的警惕和执着终于败下阵来,甚至败到不仅解释了痕迹的由来,还解释了痕迹的成因。

根据夏沐秌的解释,之前电影院的事儿登上了江城报纸,好巧不巧,他们福利院就订了这份报纸。

“阿姨在报纸上看见我了。”回忆当时的情形,夏沐秌抿住嘴角。

听夏沐秌大致说了几句后,宣燃了然:福利院的小孩儿是没有零花钱的,夏沐秌却能去看电影,阿姨怀疑他偷窃,便打了几巴掌又说了两句,本来这事儿到这就能翻篇儿,不巧报纸又被院里其他小孩儿看到了。

说不清是嫉妒夏沐秌能看电影,还是单纯想找机会发泄,那几个小孩儿趁着阿姨不注意,围住夏沐秌又教育一番。

“所以就这样了。”揉了揉胳膊和腿,夏沐秌撇嘴,“说来说去,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关系。”

“确实。”宣燃点头,“我要是不雇黑口罩,他就不能把你拉去。”

“谁说这个了?去看电影就算挨顿打,我也愿意。”夏沐秌翻个白眼,打量宣燃的表情仿佛在看傻子,“但你要是不摔下去,我就不会挤到人群前看,你摔下去后要是不跟我说话,我就不会定在那里继续看,不定在那里继续看我就不能被拍,不被拍就不会挨打,所以怎么说都跟你脱不了关系。”

宣燃:“...这逻辑,好像也有道理?”

“有道理就赔医药费。”夏沐秌摊开小手,举着脏兮兮的掌心凑到宣燃面前,“什么酒精、纱布、消毒液、还有跌打药和消炎药的,加起来200多,看在认识的份上给你抹零,给我200就行。”

宣燃没动。

夏沐秌又朝前伸了伸手。

“你看我头大吗?”宣燃问。

“还行。”夏沐秌说。

“还行?”宣燃失笑,“还行你凭什么把我当冤大头,让我给你那些乱七八糟费买单?”

夏沐秌没吭声。

宣燃也没再跟夏沐秌纠结。

他问到了答案,解决了疑惑,已经心满意足,并且,宣燃还牢记着自己有任务在身,作为离家出走的少年,他当务之急是寻觅到不需要身份证就能过夜的落脚点。

只是宣燃晃悠出公园,又晃悠了几百米后,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看着尾巴一般跟在身后的小孩儿,宣燃无奈:“怎么,你还打算赖上我了?”

“我赖上了你就会给钱吗?”夏沐秌问。

宣燃似笑非笑看着他。

“我要是晕在这儿,你会管吗?”夏沐秌又换了个问题。

“你觉得呢?”宣燃依旧似笑非笑。

“你肯定不会管。”夏沐秌小声说完,突兀叹了口气。

小豆丁的身高,细胳膊细腿,还有巴掌大的脸蛋,虽说看起来算不上光鲜亮丽,夏沐秌身上到底带着小孩儿特有的稚嫩,连之前放狠话都像只没断奶的狼崽子在呜嚎,然而现在这声叹气,却真透露出了哀愁苦楚。

哪怕是平时很难有情绪起伏的宣燃,听完后都忍不住诧异:“呦,不耍赖皮该装可怜了?”

“装可怜也不找你。”夏沐秌有气无力反驳完,选了棵离自己最近的树,慢吞吞挨着树干坐下。

“这什么意思?”盯着夏沐秌缩成一团的模样,宣燃再次被勾起好奇心,“觉得耍赖皮和装可怜无效,决定放弃了?不跟着我索要医疗费了?”

“要了你也不会给。”夏沐秌头撑在膝盖上,连目光都懒得分给宣燃,“你连我晕在路上都不会搭理,耍赖皮有什么用?”

“算你识趣。”宣燃点点头,正打算离开,又听见夏沐秌幽幽开口。

“可是,我真要晕了。”小孩儿声音小小的,比叫嚣时的奶狼嗷呜弱了很多,甚至连刚刚讨要医疗费的精气神都不在了,“直接摔倒很疼的,还不如趁着晕前找个地方坐下。”

宣燃一愣。

夏沐秌说完这话,仿佛真晕了般合上眼睛。

朝阳不知何时露出的头,此刻正照在夏沐秌身后,借着暖融融的光亮,宣燃再次打量小孩儿,才发现夏沐秌脸颊上除了伤痕和印记,还有自皮肤之下透出的红晕,原本就有点儿干裂的嘴唇,更是白的出奇,就连呼吸都比正常急促不少。

虽说没有太多医学常识,但宣燃依旧敏锐的意识到:小孩儿在发烧,而且看这个状态,烧的肯定不低。

估计是迟迟没听见宣燃走开的脚步声,夏沐秌又慢悠悠睁开眼睛。

黑黑的眼底依旧蒙着水雾,却透出高烧特有的亮意,甚至那双黑亮的眼底,还映出了宣燃的身影。

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宣燃蹲下来,摸小孩儿额头。

果然烫的跟火一样。

“挨打受伤、逃出来在公园过夜,又忍着高烧跟我走了这么久,你生命力还真顽强。”宣燃由衷感慨。

夏沐秌抿着嘴角瞪他。

可能是这眼神又让宣燃想起了管家手腕上的牙印,也可能是单纯想到了可能且合理落脚方式,宣燃回望夏沐秌片刻,突兀笑了:“喂,你住院要怎么办手续?”

在宣燃想象中,福利院的小孩儿要就医,怎么也需要院方出具身份证明,但是事实上,夏沐秌只是带着宣燃走到导诊台,报了姓名,又解释福利院阿姨没时间,拜托他身后的大哥哥帮忙把自己送过来,导诊护士眼皮都没抬,就熟练地开始夏沐秌开始办手续。

只有在听宣燃说要单间时,她才翻起眼皮,打量宣燃两眼:“单间不走医保,交的钱报销不了。”

“好。”宣燃干脆利落掏钱。

垫付了医药费,又跟着走到病房看了眼环境,宣燃没再管夏沐秌,而是自行离开医院。

等他吃饱喝足,拎着碗小米粥返回病房时,夏沐秌已经安安静静窝在床上,手背上戳着根不算特别纤细的针头,针头后面连着输液管。

看两眼输液管里急速下落的液体,宣燃把打包盒放在床头柜上。

听见声音,夏沐秌睁开眼,鼻子轻轻嗅了两下。

宣燃没理会小孩儿的反应,只是抬手,将液体速度调到最慢。

夏沐秌愣了一下:“干什么?”

“今天住这,不赶时间。”宣燃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因为怕在医院时间长、花费增多而受到训斥,也怕占用太多陪护的时间被阿姨讨厌,福利院的小孩儿每次来看病都会把输液速度调到最快,这事儿虽然听上去合情合理,但宣燃很好奇,为什么没有相同经历的自己,可以第一反应就get。

可惜,再好奇也想不到的答案,疑惑了几秒种后,宣燃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打包盒上。

夏沐秌看了看输液管里慢慢滴着的液体,抿几秒嘴角,也跟着宣燃看打包盒。

“我吃早餐那家小米粥是特色,说是老板从老家带回来的有机米。”宣燃自言自语,“可惜,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吃饱了。”

“...所以,你是给我打包的?”夏沐秌小声接话,声音里透着点儿不敢置信。

“当然不是。”宣燃微笑着掀开盖子,舀了勺粥放进嘴里,“我只是想着走回来能消化消化、腾出点儿空间,所以决定打包回来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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