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说你离家出走了?”把盒子递给宣燃,宣屹重新拿起筷子,跟面前那盘油条作斗争。咀嚼油条的空档,宣屹又含糊道:“我问了心理医生,他们分析说是你叛逆期到了,想方设法求关注。”
“所以你痛定思痛,决定用这么个盒子表达关注?”宣燃垂眸看了眼盒子,方方正正的,比鼠标大上一圈,上面印着个带着花瓣的十字架,“百达翡丽?表吗?”
宣屹点头:“我和你后妈一起选的,算你生日礼物。”
“不愧是我爸,出手这么阔绰。”说是这么说的,但宣燃并没伸手接。圆圆的眼睛反而直直盯着宣屹,仿佛像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
宣屹不自在地别过脸:“我知道,我平时对你关注的不够,这样,以后我每个季度回来一次。”
看宣燃没出声,宣屹咬咬牙,又改口:“每月,每月我都回来一次,行了吧?”
宣燃还是没吭声。
这个见面情形跟他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有任何苛责,没有任何质问,甚至没问问自己昨晚在哪儿过的夜,反而上来就砸了块几十万的名牌表,又退步说会多回来陪自己。
这怎么想都不是正常爸爸该有的反应,不过被扔在江城这么些年,宣燃也没指望过宣屹能是什么正常老爸,他这次费劲儿折腾,只不过想当面跟宣屹聊聊。
听说宣燃想聊,宣屹看起来有点儿无奈,但依旧屏退了管家和佣人们,带着宣燃进了书房。
常年没人用的书房,架子上空荡荡的,椅子也就只有孤零零一把。宣屹坐在椅子上,无奈地看向站在桌子对面的宣燃:“你想聊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接触外人?”宣燃开门见山。
“你偷跑出去接触什么人了?”宣屹敏锐察觉到重点,但可能是自知问了也白问,宣屹并没接着追问宣燃,反而再次重申,“你不爱学习、不上进、时不时给管家找点儿麻烦,这都没什么,你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接触,不能被带坏了。”
自认算不上好人,但轻易就会被带坏这个设定,宣燃还是不能接受:“怎么就是别人把我带坏,不能是我把别人带坏?”
宣屹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能。
可能是为了加强说服力,也可能是单纯为了警告宣燃,沉默几秒种后,宣屹提起别的:“你小学那个同桌,还记得吗?”
不特意强调小学,宣燃也知道是哪个同桌,毕竟从小到大,他一共就只有那么一个同桌。
“也还记得你跟他走得近了之后,他全家都搬走了?”打量宣燃表情,宣屹确认他想起来那段事儿,“就是因为跟你走得近,我们家才不得不让他消失。”
因为走得近,就必须消失,这事儿不管于情于理,都不合逻辑,但它就真的这么发生了。
现在回忆起来,宣燃已经不记得对方长相,只记得那个小孩儿最开始闷闷的,跟谁都不说话,也正因为这样,才在管家授意下被安排跟宣燃当了同桌。
那时候的宣燃也是个小豆丁,爱玩爱闹,看同桌不说话就各种引逗,再后来,那个小孩儿渐渐开朗起来,跟宣燃越走越近,不过好景不长,管家发现后把这事告诉了宣屹,没过多久,那个小孩儿便全家搬离江城。
而宣燃从此以后,也再没了同桌。
“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宣燃微眯了眯眼睛,“如果把我遗弃在江城,就遗弃的彻底点,如果想管我栽培我,就好好管、认真栽培,你这种遗弃又管制的状态,我不能理解。”
“不用你理解。”宣屹说,“你只需要照做。”
宣燃:“不理解的事情,我做不好。”
宣屹愣了愣,再次打量宣燃,也许是看懂了宣燃圆溜溜的眼睛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宣屹犹豫片刻:“我们有事需要你做,也必须你做。”
“什么事?”宣燃问,“我现在就做行不行?”
“现在不行,必须要等,等到你成年。”宣屹目光沉下去,少了些随和,多了丝上位者的庄严和凝重,“我能跟你说的就只有多。你如果再纠缠这件事、或者再做出格的事,我也只能采取更严厉的手段。”
以夜不归宿换来的谈话到此结束。
被请出书房后,宣燃又看见了管家那张拉得老长的脸,不过碍于宣屹在家,管家虽然满脸不高兴,说的话倒是称职又恭敬:“少爷,您昨晚上去哪了?我们找遍了江城都没找着您,这会儿吃饭了吗?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我让保姆给您做。”
“不用了。”宣燃懒洋洋摆手,“光看你这变脸绝活都看饱了。”
管家脸顿时拉得更长了,却又不敢发作:“少爷,您说笑了。”
“那行,说点儿不是玩笑的。”宣燃点点头,忽然正色道,“我跟老爸告了你的状,他答应给我换个管家。”
管家一怔,挺直的背脊都有僵硬趋势,不过只慌乱了几秒钟,他又恢复正常:“少爷,您又说笑了。”
“那你怎么不笑呢?”宣燃意味深长看了管家几眼,晃悠着上了二楼。
离开书房前,换管家的要求宣燃还真提了,宣屹回答的也算诚恳,三个字,换不了。
这三个字有挺多种理解方式,然而结合管家的反应,就只剩下一条最合理的:宣屹没这个权利。
或者说,宣屹自己没办法做这个换人决定。
再换句话说,管家虽然名义上是宣屹请回来的,但背后老板另有他人。
要说这个老板人选的话,除了能派人来跟踪自己的后妈刘微微,宣燃想不到第二个。
后妈全方位监视前任留下的孩子,甚至把人逼出被害妄想症,这事儿爆出去应该挺能吸引眼球的?
只不过最近闹了离家出走这出,宣燃打算消停一阵,不管怎么说他弄清楚了宣屹养着自己另有目的,养着嘛就算得上金主,把金主逼急了,再来个停钱停卡的犯不上。
再说开学的日子也近在眼前,虽说对学习没太大兴趣,但好歹也是花了重金砸进名校,不能让老爸这笔钱白给不是?
顺手将拎上来的百达翡丽盒子扔进柜子,宣燃又从柜子深处翻出个书包,像模像样收拾起来。
作为江城最好的高中,江城高中教学质量如何暂且不论,校园打造绝对就是画了大价钱。
报道那天,宣燃就为校门口硕大的太湖石所震惊,真正开学,他又感受了更大的震惊。
不知道校长是太湖石迷,还是家里是卖太湖石的,除了正门广场那个太湖石外,每栋教学楼前、食堂前面、甚至体育馆前都各摆了算不上小太湖石,甚至图书馆和实验楼间的绿化也用太湖石取代,打眼看过去,颇有种身处苏州狮子林的奇异感。
好不容易熬完了一整天,宣燃甩上书包慢悠悠朝大门走,刚走到那片奇异的太湖石旁,他忽然听见个挺熟悉的声音:“喂。”
稚嫩清脆中带了点儿烦躁,也有点儿说不上来的羞赧还是什么。
顺着声音来源,宣燃在太湖石丛中间看见个小身影。
脸上红痕没了,身上的衣服也干净了不少,胸前还挂这个校牌,写着个宣燃没听过的小学。看见小东西,宣燃无精打采了一整天的情绪,莫名高涨了点儿。
又盯了那个校牌两眼,宣燃好奇:“你怎么跑这来了?逃学?”
“我们早放学了。”夏沐秌撇着嘴从太湖石丛走出来。
“那你不回福利院来这干嘛?换了新碰瓷方式?都碰瓷到高中校园来了?”说到高中校园,宣燃更好奇了,“我们学校有门禁,你怎么进来的?”
指了指太湖石后面的某个小洞,夏沐秌明显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们放学也太晚了,再磨蹭我就赶不上晚饭了。”说完,他从书包里摸出个小袋子扔给宣燃。看宣燃接了,夏沐秌抿了抿嘴角,又试图从太湖石后的小洞钻出去。
宣燃赶紧叫住他:“这什么啊?”
夏沐秌:“你不会自己看。”
宣燃拎着袋子认真看了几眼,里面红彤彤的几个小圆球,看模样好像是小番茄,但体型比外面卖的那种最少缩水两圈。
“这是...小番茄?”宣燃有点儿不确定地开口,“还是mini型号的?”
夏沐秌没吭声。
“你从狗洞钻进来,等了我半天,冒着吃不上福利院晚饭的风险,就只是想给我这么几个mini小番茄?1、2、3、4。”数完,宣燃更无奈了,“一共还就只有4个。”
“就只有4个,爱要不要。”不知道是被点燃了那点儿,原本别扭着的小孩儿,忽然又变成炸毛状态。
看小孩儿要往回抢,宣燃赶紧抓着袋子退开两步。
没得手,夏沐秌也不恋战。他只是恶狠狠瞪宣燃两眼,耳根莫名染了丝红晕。
这是害羞了?宣燃惊奇。
认识到现在,俩人也算是碰了不少次照面,这小东西狠戾的、炸毛的、碰瓷的、装可怜的模样宣燃都看过,害羞倒是第一次。
就因为这么4个小番茄,就害羞了?
按正常来说,宣燃玩心起来肯定会继续打趣,然而这小东西太容易炸毛了,冒着被咬一口的风险打趣?不值当。
宣燃明智的地换了个话题:“为什么给我送小番茄啊?”
夏沐秌又不吭声了。
“因为我带你看病?”宣燃猜,“还是因为给你钱和二手手机?”
看病的事,小孩儿早就猜到自己真实目的,应该不至于,钱和二手手机的话?宣燃迟疑几秒,觉得小孩儿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知恩图报的性格,再说,就这么4颗番茄,跟那些毛爷爷和二手手机也不等值。
“都不是。”夏沐秌摇头。
宣燃:“so?”
夏沐秌犹豫了好几秒,才再次开口:“因为你把输液调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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