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稀疏，灯影昏黄，往后望了一眼倒退的景致，本还觉得风景挺诗意，一个拐角，罗颖南哼哧哼哧地蹬着车子，边骑边叫唤：“景哥，拉我一把哇景哥。”

景哥朝他竖中指，然后就回头，看着微微弯曲的背。

顾怀川身上有一股味，具体不清楚，说是洗衣粉，又感觉不全是。

犹豫一下，捻起一角放鼻子底下。淡淡的橙子味，还有种被阳光充足晒过之后的很温暖的感觉。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蹦蹦跳跳，唯恐脚下没有弹簧一冲飞天，身上难免就会留下闷重的汗盐味。顾怀川也动，跑操，体育课，流汗的运动都会上。

可他身上怎么没那些糟糕的气味？

默默放下衣服，俞景川又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人肩膀。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他肯定健身。

要是哪天避免不了要跟他干一场，不能硬拼，得智取。

顾怀川的声音跟着晚风淡淡地吹到耳边：“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议。”

“什么啊？”

“我给你补课。”

后面没了声响，顾怀川露出小截侧脸：“嗯？”

“我才不要。”俞景川看着跃过头顶的鸽子：“我只知道人类的努力就是徒劳的苦行，补课就是苦行，我不要。”

“人类的努力就是徒劳的苦行，”他温润着嗓子，声音跟夜色一样磁性，“但人类不会因为徒劳就放弃。”

俞景川不听，话题八竿子与前者打不了关系：“我承认我帅，我也承认无数次对着镜子想要亲我这张人神共愤的脸。”

下一秒，旁边传来更沉重的气，跟要死了一样：“可，可算是追上你们了……妈的，妈的，累死我了。”罗颖南卖力蹬着，嘴边喘口大气，“景哥，这周周考你准备好了没？”

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俞景川无所谓道：“周考怕啥？我的可以给你抄。”

“得了吧！”

“？”

“你上次考试比我还矮几分，全班倒数第一呢。”他腾出只手，伸出食指比了个“1”。

俞景川踢一脚，落了空，就说：“你自豪个什么劲？你倒数第二怎么不说？”

罗颖南憨憨地笑了一下：“我们两个掉年级车尾的在年级第一面前说这些不太好吧？”

俞景川刚想要说什么，就连拍了顾怀川的背，不等车停稳，人就跳了下去，一个踉跄差点摔着。

“我草景哥你慢点，小心车！！”罗颖南望着一闪而过的匆匆背影，心有余悸，“你干嘛呢？捡装备？”

旁边随即呼哧而过一辆鬼火，对方丢下不入耳的脏话，留着他在街边随风震荡。两人赶过来，就见他怀里藏着个鸟窝，里面还有两只幼鸟，叽叽喳喳的，以为眼前这个头发乱飞的人是它们的妈妈。

“……我去，鸟窝里真有鸟啊。”罗颖南欺眼往里瞧。

俞景川四处张望，抬头看着临街的蓝花楹。正想着怎么送上去，手上重量一轻，换了个更重的黑色书包，顾怀川利落地借着枝头踩上去，把鸟窝放在了树杈之间。

跳下来时，顺手接过书包。

他看了一眼还愣着的脸：“不要做莽夫。”

莽夫躺床看罗颖南发来的消息，门那边就突然有了光亮，没看清人，俞景川立马拿被子盖住脸。

下一秒又被扯开，俞志强不由分说地拉着人起来。

“干什么，没看见我睡觉了吗？”

“你还好意思睡觉？！”

脸一疼，纷纷扬扬中，俞景川无意识地抓到了一张照片。是自己在街边抽烟。

不止这一张，其余的，大多都是在各种街边，奶茶店，网吧抽烟喝酒，里面还有张熊大志标志的手臂纹身。

手指戳在有熊大志的照片，俞志强怒不可遏：“你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在跟什么人鬼混？”

俞景川抿紧唇，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派人跟踪我？”

“我不看着你你会变成什么鬼样？”

俞景川沉默须臾，捏着手边的照片。

“老子问你话！”他身上还有未散的酒烟味，脖子连带着脸上的青筋暴露在视野，“俞景川，我拿钱给你生活，供你上下学，收拾你的烂摊子，你呢？你给老子做什么了？”

黑夜最是催情绪，某根绷着的线风一吹就嗞啦作响。

“你管过我吗？”

声音很低，俞志强恍惚一阵：“什么？”

“妈走后，你管过我吗？”

俞志强愣住。

俞景川眼眶酸涩，咬紧牙关：“俞志强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好很了不起的父亲？如果你真的关注关心过我，为什么不问问我生日，为什么别人家长会家长都来，为什么你总是有很多理由，就连妈走的时候……”他顿住，哽咽也停在了喉咙，“你不配做我父亲。”

房间发出闷响，耳朵瞬即嗡鸣。

冷笑一声，随便抓了一件床上外套，不顾身后的叫喊，重重摔门离开。

下雨了。毛毛细雨跟针一样。

路上有送外卖的，下班的，遛弯的，他们大多穿着雨衣，要么就撑着把伞，看见迎面疾驰而过的身影，略一愣，回头就不见人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俞景川轻喘着气，抬头望着灯下雨，然后慢慢转身，回头。

什么都没有。

一把抹过脸上的水，漫无目的地走着。

翌日早晨。

“小川，帮妈妈去看看外面雨停了没呢，我先去后厨准备东西。”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口的风铃震动几下，抬头看了眼逐明的天色，回头温声：“妈，雨停了……”

“顾怀川？”

“？”人一愣，缓缓低头，跟湿漉漉的眼睛对视上。

俞景川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的，只觉得走不动了，再怎么走都没力气了，四下张望，只有这家“暖暖包”早餐店门前比较干燥。

顾芳把热腾腾的早餐放在书桌，朝浴室方向看了一眼：“小川，这个男生是你同学吗？”

“嗯。”

顾芳没说什么：“出来了就让人把头发吹干，免得感冒了嘞。底下有人等着买早餐，我先下去忙了哦，他有什么需要你就帮帮哦。”

“好。”

等顾芳走后，顾怀川坐在书桌前写题。叶子趴在窗框，上面的水滴染深了原色。

十分钟了，那里面只有水声。

顾怀川站起来，敲了敲门：“俞景川？你睡着了还是……”

他从里面拉开门，水雾扑面而来。俞景川的头发随便抓了几下，挑眉问：“老子帅不帅？”

顾怀川看他一眼，压低身子关了还开着的水龙头，然后走到一边，指着已经准备好的吹风机：“会用吗？”

俞景川给他白眼，默不作声举起吹风机，呼啦呼啦的声在小屋子作响。

楼下是早餐店，二楼是起居室，虽然空间不大，但很干净整洁，甚至这个出租屋让他觉得比大房子还温馨。

顾怀川一点儿都没受影响，趴着脑袋在那儿算题，草稿纸都写了两张。

“你……”

“吃。”顾怀川把早餐放一边，然后继续低头做题。

俞景川本来要拿包子，又被他抢走，只剩下两个鸡蛋一杯豆浆。

啧，这人好吝啬。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凳子，他转来望去，直接坐床边，喝着豆浆，歪头朝他看一眼：“顾怀川，这就是你家吗？”

“……”

“好巧哦，我家也复式。”

顾怀川微微侧头。

俞景川朝他笑了一下：“不过我住一楼，所以我决定我也要住二楼。”想了想，又笑，“我才不要跟你住一楼，我要往高处走，我住三楼，你家有三楼吗？哎呀感觉住三楼有点高了，我有点儿恐高……”

顾怀川皱眉，看着掉床上的鸡蛋壳，忍着他的碎嘴，站起来捡走丢垃圾桶，不回头地说：“吃了就回家。”

“你好绝情，我还穿着你衣服呢。”

顾怀川看着他身上的白净短袖。少年四肢匀称，白皙嫩滑，领口略大，他的半边锁骨隐隐浮现。

俞景川随便擦了几下嘴，倒头下去。

顾怀川当即站起来：“起来。”

“干嘛啊？吓我一跳。”俞景川大字一展，扑腾两下，像是想起来什么，头从被单里冒出来，“我问你个事。”

“不想回答。”

俞景川问：“你会抽烟吗？”

他翻了个身，鼻擦过枕头，那里残留着橘子味：“我之前遇见个人，他跟你好像，不是外貌。嗯......”他费劲地思考，“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种老师眼中的乖学生，可他抽烟，比我抽的还多。”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俞景川好奇地看他。

顾怀川揉着眉心：“你回去吧。”

“不回。”

“你...”

俞景川瞬间翻身，留个凹陷下去的后背。沉默片刻，床边有些摁压，顾怀川拍了拍肩膀：“你怎么来的？”

他的声音在墙边闷闷的，“走来的。”

“为什么淋雨不回家？”

“不想回。”

“原因。”

问的心里烦，俞景川滕地扭头怒视，碰上眼神的刹那，又耷拉下脑袋，抱着被子不说话。

“一个连半圈操场都不跑的人，能从城北跑城南，挺行。”

“跟家里人吵了架。”

“为什么吵架？”

俞景川终于忍不住了，坐起来面朝他：“你要是嫌我烦，我走就是了！”他推开人，起来的急，鞋子只穿了一只，跌跌撞撞地要去找另外只鞋子，他就着急地到处翻。

顾怀川叫他。

“我鞋子呢，我鞋子去哪儿了，我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俞景川。”

顾怀川拉住他，强势把人按在床边，为了防止乱动，两只手没有离开肩膀。俞景川就带着倔强赌气的眼神看回去。

“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幼稚......”

“我今天生日。”

“？”

“什么？”

俞景川胡乱擦着，试图把它们全收回去，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嘴都抿成一条白线也没哭出声来。胸口一痛，顾怀川被推得后退几步，看着他侧躺回床上，面朝墙，说话低若无声：“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坏......”

他没全然说出来，闷头侧向另一边，身形单薄又让人觉得孤孤单单。

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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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