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书房待得久了,想出来走走。”江元白回她,同时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方凝的手落空,轻轻笑着摩挲着镯子。
江元白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果真陈怀柔的目光死死盯着方凝的手腕,他咽了咽喉咙,凭着本能将方凝挡在身后。
陈怀柔回过神来,攥紧的手慢慢放松,她本就生的明媚,莞尔一笑更是好看的乱人心神。
“镯子很好看。”她挑起眉尾,方凝从江元白身后露出头来,笑的亦是高兴,“我也觉得好看,可有人却说它老气,让我收起来别戴。事实证明,连陈小姐都觉得我戴好看...”
“呵,你别误会,我话还没说完呢。”陈怀柔抚着手腕,两手间各有一枚通透油润的鸡血玉镯子,顶级满堂红,艳**滴,极品中的极品。
在场的贵女都认得此物,甚至有人花重金也买不到的料子,她竟然戴了两支。
再反观方凝腕上那枚素白色的玉镯,未免被比的有些寒碜。
“好看是好看,可连我娘都不爱戴的颜色,方小姐却当成宝贝呈给我们观赏,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她说话锋芒尽露,也不知给人留有余地,几句话轻飘飘的落下,方凝脸色青白不定,霎时精彩。
爽快极了。
陈怀柔扫了眼人群,韦令慧吓得猛一哆嗦,连忙别开眼睛不去看她。
方凝好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却依旧火烧火燎,热腾腾的像被人打了巴掌一样。她哪里见识过陈怀柔的厉害,原先只觉得传言夸张,从未想到她果真说话夹枪带棍,半分颜面都不给。
“国公府奇珍异宝应有尽有,陈小姐自是不把我的镯子看在眼里,只是这镯子对我意义非常,不能用钱财来衡量。”说着,方凝红着眼眶,欲哭不哭的抬脸看着江元白,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要她男人给她出气。
陈怀柔冷笑,“意义非常就该藏好了,你堂而皇之露在人前,不就是为了供人观赏,品头论足的吗?怎么我说了句实话,你就受不了批判,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净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欲盖弥彰。”
方凝鼻尖一红,豆大的泪珠顺着眼尾扑簌簌的滚落,她双肩不住的颤抖,看起来弱不禁风,楚楚可怜,这幅样子落在男子眼中,定要责怪那个惹美人哭泣的祸首。
“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韦令慧想着家里的嘱咐,终是大着胆子替方凝出头,在与宁家断绝关系之前,韦家必然要寻求一个新的利益联盟,她今日来不光是为了撇清自己与宁永贞的关系,更是向方凝示好。
虽说有被羞辱的风险,可恰恰也是个表露诚心的绝佳时机。
韦令慧咬着牙,抬起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惧,“兴许这手镯是对方小姐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人赠送,她只是珍爱,并非如你所讲的炫耀,你,你说的这番话,叫人听了,倒觉得你在刻薄人家。”
陈怀柔怒极反笑,她侧脸凝视着韦令慧,墨染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韦令慧没来得及反应前,陈怀柔已经近身,逼得她下意识的倒退数步,最后抵在花墙站定。
“这般没脸没皮的话,说出来也不觉臊的慌!”陈怀柔总算找到了发泄口,谁让她活该撞上来,否则她还真就会因为突然出现的方凝,忘了今日的目的。
她是来给宁永贞出气的!
“若我没有记错,你与宁家公子早已经合过八字,过定纳吉,只等着冬月迎娶了。怎的还会来此场合,难道是想见异思迁,另攀高枝?!”
“我没有!”韦令慧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气的绞着帕子,四周议论轰然炸开,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只低下头快速构思说辞。
“没有?我怎么听说宁家的聘礼浩浩荡荡抬进了你们韦家,这事还会有错?”陈怀柔打蛇打七寸,说话也是有理有据,震得韦令慧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京城贵女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只是没人挑破,大家便心知肚明,面上也得过且过。可一旦被人挑破之后,那流言便向三月的柳絮,任他如何遮掩,还是会无孔不入。
“婚姻大事,我都听爹娘的话,至于他们如何为我抉择,未定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韦令慧抬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说辞坚不可摧。
“你怕是忘了当年在齐州如何死皮赖脸的跟在宁永贞屁股后面,谄媚讨好,无所不用其极,那时候你怎么不听爹娘的话了?还是说,你们韦家朝秦暮楚,眼看宁永贞摔断了腿,便急着给你另寻郎君?”
陈怀柔说完,竟然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周遭的贵女震惊之余,更知道此番话将会带来何种后果。
韦家若是不悔婚还好,若是悔婚,韦令慧顶着这样的名声,如何再议好的人家?
谁都知道,宁家公子腿废了,韦家多半是要悔婚了,可消息尚未从宁家传出来,陈怀柔便敢当众放下狠话,万一宁家不领情,依旧迎娶韦令慧入门,她又如何下得了台。
岂不是自讨没趣。
“你!”饶是韦令慧再三隐忍,却依旧受不住当头痛击,几乎毁命的斥责,让她理智全失,她扬手朝着陈怀柔猛的扇了过去。
掌风疾疾而至,眼看就要打在陈怀柔那张白生生的俏脸上,韦令慧的手腕忽然被陈怀柔一把钳住,紧接着她反手往后一折,韦令慧重摔在地的同时,陈怀柔也跟着跌了下去。
“阿柔!”江元白挣开方凝的手,单膝跪地在陈怀柔落地前将她抱在怀里。
杜幼安的心猛地紧了一下,她拨开人群,走到两人面前。
韦令慧手腕无法动弹,方才陈怀柔折断了她的手,又重重把她推倒在地,她都没昏厥,为何始作俑者反倒昏了过去。
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大家都去关心陈怀柔的伤势。
装的,她一定是装的!
韦令慧挣扎着爬起来,却见江元白打横将陈怀柔抱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朝门口疾步走去。
方凝紧紧捏着拳头,指甲抠破了掌心,江元白连头都没回,甚至连一句交代都没给自己,他可是父亲的得意门生,也是她方凝的未婚夫,更是她未来的夫君。
他怎么能抱着别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决然离开。
他究竟有没有顾及自己的颜面!
腕上的手镯似火燎一般,烫的她皮焦肉烂,她摩挲着镯子,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娘说过,遇事不能慌,凡事找退路,男人都爱懂得示弱的女人。
杜幼安气势冲冲的提起裙角,冷眼一扫,声音叫人不寒而栗,“你最好祈求怀柔没事,否则...”
否则怎样?韦令慧竟然觉得害怕,她不该怕的,明明她被欺负了,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可她就是控制不了的发抖,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不止是怕,连挪步的力气都没了。
江元白走的很快,出了尚书府大门,便将陈怀柔往上一托,怀里人锐利的目光骤然袭来,江元白视若罔闻,收紧手臂后,小厮便赶忙将马车停到跟前,利索的掀开帘子。
“我不坐你的车。”陈怀柔压低了嗓音,小的只有两人才能听清。
江元白没理,依旧抱着她往车上走,陈怀柔气急,伸手攥住他腋下的肉用力转了一圈,果不其然,江元白疼的立时咬紧牙关站定,手臂一松,又抬腿垫在陈怀柔身下。
“不行。”他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你是不是脑子有疾?”陈怀柔虽满腔愠怒,却又不敢声张,只得蹙着眉心恶狠狠地低声咒骂。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元白眸色浓黑,看着她的时候,好似蓄了水雾一般。
陈怀柔愣住,不过片刻却又冷哼一声,“你怎知我如何想的?江元白,你少自作多情...”
“阿柔,若是不想被人发现你是装的,便闭上眼睛,别说话。”江元白说完,俯身往车内走。
他的衣领敞开,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陈怀柔的鼻子正好堵在那片温热之中,喘不过气,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一呼一吸都无比艰难。
她觉得江元白是故意的。
就在她以为江元白想闷死自己的时候,鼻间一冷,压迫感骤然全无,睁开眼的时候,她正窝在江元白的怀里,坐在江元白的膝上,被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是砧板上的肉吗?
陈怀柔站立起身,两手不知按到哪里,转眼便弹到对面,凶神恶煞的瞪着江元白。
“你又装可怜!”陈怀柔烦躁的别开头,悄悄撩起帘子一角,来往的车辆众多,若是半路跳车,方才的假昏便暴露无疑。
江元白右手覆在腰下,抬眼时双目赤红,似在强忍剧痛。
陈怀柔鄙夷的审视着他的举动,忽然脑子一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方才她按得地方,柔中带硬,弹性极好,那是江元白的...
她猛地把手举到眼前,不会这么巧吧。
“无妨。”江元白红着脸咳了声,故作镇静的垂下眼皮,“阿柔,我习惯了。”
他在胡说什么,什么习惯不习惯,脑疾不轻!
一路无言,直到回了国公府。
“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昏迷不醒了...”婢女的尖叫声从府门口一直传到前厅,陈睢斜站的身子猛然站直,他吐掉嘴里含着的茶叶梗,迎面窜了出去。
几乎就要跟对面的两人撞作一团。
他避开,由着江元白背着陈怀柔急匆匆的往内院奔跑,数名婢女面色惨白的跟在后面,陈睢吓坏了,边跟着跑边大声叫喊,“姐,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江元白跑的很快,大长腿迈过门槛的时候颠的陈怀柔几欲呕吐。
她默默往上爬了爬,侧脸对着陈睢眨了眨眼,陈睢登时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以更大的哭声嚎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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