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种。

这个词，罗言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再次听到，他没想过，会是从罗晴的嘴里吐出。

胸腔里跳动的那个东西已经麻木，整个身体，从眉心到指尖，都是麻木的，他唯一的感觉便是凉。

他只觉得凉。

透心彻骨的寒凉。

他跪在那里仰望着罗晴，看着她漆黑眼瞳中的自己，他看见自己的狼狈，不堪，也看见自己的呆滞，彷徨。

而罗晴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仿佛这些年的相处，这些年的感受，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站起身，突然笑了，笑罗建平，笑秦凤兰，笑自己，笑这里的一切。

最后，他看向罗晴，薄唇微动，“好，我们走。”

他扶住秦凤兰，一步一步走出别墅，再也没有回头，只是往日里挺拔的背脊，不再坚硬。

那个他应该称为“父亲”的男人，看一眼罗晴，又看一眼他们，最后还是走到罗晴面前，笑容满面，好像给他们母子带来那么大打击的人，不是自己。

“罗总，那个……钱……”他弯着腰，眼中全是贪婪，让罗晴想到了那个和他一样的女人，秦凤兰。

“稍后会有人给你。”罗晴摆摆手，乏了。

男人得到承诺，笑呵呵的走了，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的，参与他们豪门恩怨。

罗晴回过身，发现罗建平不在客厅了，便去楼上找他。

果然，他还在那个房间，抱着莫小玫的照片，看的入神。

“小玫啊，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从来没有……”

“我爱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被秦凤兰骗了……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

他像是多年的遂愿终于完成，把照片紧紧抱在怀里，笑了。

笑着笑着，突然没了声音。

罗晴走上去，摸了摸他的呼吸，已经没气了。

都说人上了年纪，不能大悲大喜，不然很容易暴毙。

罗晴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留下。

这个她恨了好多年，终于可以不恨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罗建平的葬礼赶在过年，也太过仓促，办的很简单，只有一些亲属和集团董事会的人来了，至此，罗晴正式接位罗氏集团一把手。

正月十五，罗晴在A市开创的大型歌舞文艺晚会正式拉开序幕。

很多外地的游客，通过舞台艺术直观的了解了当地人文风情，另外又开阔了一些世界性风采的融合，使得表现形式更为大气磅礴。

一场场表演下来，掌声接连不断，尤其是苏纵城的民族舞，表现的更为精彩，台下好评不断。

罗晴和孟学冰坐在嘉宾席上，对陈艳楠能在短时间内指导出这样的表演颇为惊叹。

孟学冰的胳膊一直搭在罗晴肩上，苏纵城在台上盯着他们的目光灼热，有些动作险些跳错。

谢幕后，孟学冰作为“老板夫人”，定了饭店和KTV，准备一起去庆祝。

一个三十人的大桌上，罗晴，孟学冰，陈艳楠坐在主位，其它演员依次坐开。

罗晴至始至终没有多看苏纵城一眼，好像就只把他当做普通演员对待，而苏纵城一直低着头，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喝的多了，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提议，要罗晴和孟学冰亲一个。

罗晴笑着拒绝，却被孟学冰捧住脸，一手禁锢在她脑后，让她无路可退，亲了上来。

此时罗晴不能驳他面子，便硬着头皮回吻，余光中看到一束杀人的目光射过来，冷冰狠冽。

苏纵城看着他们，双手在桌子下悄悄握紧，最后逃也似的找借口离开。

他跑到饭店门口，已经将近凌晨，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路灯孤零零的闪烁，就像苏纵城本人一样。

天空飘起几朵雪花，她想起罗晴之前说的，今年的A市还没有下雪。

他从小在南方，记忆中只下过一次雪，专家说还是百年一见的大雪，成了雪灾，最后全国各地赶来救灾。

村里老人说，是有人触怒了上天，带给他们的责罚。

从那以后，苏纵城再也不喜欢雪，他觉得下雪只会带来灾难。

就像现在，下了雪，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他仰起头，让细小的雪花落在面颊，在碰到脸的瞬间融化，像是一滴泪，流了下来。

“哭什么？这就受不了，看不下去了？”一把伞替他遮住飘落的雪花，罗晴的声音从伞下传来。

而他声色中却未带哭腔，他平静的诉说，只是难掩喑哑，“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跳舞了。”

“是我不要来，还是不要和孟学冰一起来？”

苏纵城回过身，紧紧盯着罗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罗晴替他回答，“是不要我和孟学冰再一起来了，对不对？可是阿城，我和他暂时还没法分开，这样的场面，你以后可能会司空见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远处地面覆雪，近处风声萧簌，苏纵城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罗晴，我早就没有退路了。”

他返回饭店，像是向罗晴证明什么，对孟学冰他们两个的举动再无任何反应，只像是一个做客，吃着自己的饭。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饭的酸涩。

结束饭局后，一行人又去了KTV，里面噪杂的环境让罗晴躲到了另外一个无人的包间。

她最近实在太累，先是地震，又是罗建平去世，还要做好集团的位置，还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舞台，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有……苏纵城。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等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一旁坐在那看着她的苏纵城。

“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叫醒我？”罗晴捏一捏鼻梁。

立刻，便有一双手，在她太阳穴附近按揉，“刚来。”

罗晴冷不丁的把手伸到他的屁股下，摸到沙发上的余热，是坐了很久才会有的温度。

她把胳膊环到苏纵城脖子上，将他头拉近，在自己脸上面贴着，将他拙略的谎言揭破，“撒谎都不会。”

苏纵城何止撒谎不会，这下连说话都不会了，罗晴呼出的气息，尽数铺撒在他脸上，让他心猿意马，根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也是再次见面以来，两个人面对面，离的最近的一次。

气氛到了，罗晴便顺着自己的心意，想去吻苏纵城。

谁知苏纵城猛地挣开她的手，抬起头，不知在生什么气，过了一会才说道，“你刚跟他亲完，就想来亲我？”

罗晴从沙发上坐起，笑道，“那怎么办，我这双嘴，不仅亲过他，还亲过许多人，以后，你都不要再和我亲热了？”

苏纵城对着罗晴难得带着点薄怒，“你想气死我吗？”

罗晴还在笑，正笑着，嘴唇被苏纵城拿出的湿巾开始擦拭。

他擦的有点用力，罗晴感觉都快被磨破了皮，自己却没有想制止他的意思，放做以前有人敢这么对待自己，罗晴一个巴掌就扇过去了。

很奇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接着，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一双冰凉的唇，便贴了上来。

像是带着许久的思念无处释放，苏纵城第一次吻的热烈而深入，似是迫不及待的等人来肯定对自己也有的想念。

罗晴胳膊环住他的后背回吻，片刻后，那个吻才变得轻柔，绵长而细致。

末了，苏纵城还在罗晴的唇上留恋不舍，眼眸中沾染上清欲。

自他们确定了关系之后，一直还未突破最后一步，即便现在罗晴也想要苏纵城，她也知道场合不对，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她将一把钥匙放到苏纵城手上，“从你们宿舍搬出来吧，这样我们见面方便些，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苏纵城看着手里的钥匙，冷笑，“罗总这是……彻底要包养我。”

“你非要这么说吗？”罗晴蹙眉，面带不悦。

“难道不是吗？”苏纵城微微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别处，声色寂寥道，“那我应该怎么说？”

“随你吧！”罗晴起身走出去，连带着摔上门。

她前脚刚走，苏纵城便后悔了。

本来就已经是这种关系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放不下脸面去激她？

只为了再给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

尊严？

这东西他在罗晴那里，还有吗？不是早就给她糟践透了。

他曾经放下所有身段，只为了求那人看一眼，以前他能，现在他也能。

如果不要尊严那东西，他便能长久和罗晴在一起，那便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