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毛利兰、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贝尔摩德,再加上那个与失踪的雪莉有着相似耳廓和眼睛形状的灰原哀——大量盘根错节的信息汹涌而来,再加上曾经亲眼目睹的工藤新一“死而复生”侦破案件的经历,让潮崎久世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他拦住诸伏景光想要继续往下查的举动——如果贝尔摩德已经以“新出智明”的身份潜入帝丹中学,那么他让内田友利调查毛利兰的行为或许已经惊动了这位魔女,才会有后来主动以康巴丽作为示好的所作所为。倘若他们继续引起贝尔摩德的警惕,或许她就会从当前正在进行的事情中抽身,率先将潮崎久世列为目标。

在协商后,诸伏景光和潮崎久世都认为目前暂时蛰伏比较合适,等贝尔摩德行动起来,就会很快暴露她这么做的目的,他们才好火中取栗。随后,诸伏景光向他透露了从警察厅交换得来的消息:赤井秀一已经入境日本,原本持各种签证等留居日本的FBI成员也在近期表现得很活跃。

他们俩都知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在电话里沉吟片刻,诸伏景光用很平和的语气问了一声:“他......怎么样?”

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才刚刚进入三月,春天才来到武藏野不久,一些幽深的山里,积雪刚刚从树上滑落下来。被高楼大厦包围起来的东京街头迷蒙地点缀着春意,超高建筑群从各个方向反射着日光,仿佛在这座人口超过千万的大都市里悬挂起无数个惨淡的太阳。

诸伏景光就坐在位于江东区的一栋高层建筑中,从宽敞的阳台望出去,是平缓而宽阔的河面,以及对岸呈现出直角梯形形状的高级公寓,和远处被高低参差的建筑托举起来的灰蒙蒙的远空。

他和永见未希在上个月搬回了东京。就在去年秋天,潮崎久世与永见未希的父亲永见鹿岁第五次当选众议员,并担任政党干事代理。长久以来源自家族与后代的大量投入,在此时收获了丰硕的政治果实,与他相关的一系列人员的身份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永见未希开始以私人秘书的身份显露头角,诸伏景光则继续以“濑田弘治”的身份正式担任警视厅管理官。

从组织脱离后,诸伏景光经历了半年的考察及心理治疗,在多次谈话与核查后被确认能够恢复正常工作。他进入疗养院时只带了手机、一把GLOCK19和少量现金,随后这些东西都作为证物被收走。等待的时间漫长而枯燥,诸伏景光看了大量的书和电影,他强迫自己从过往的黑暗中抽离出来,除了谈话和提供证言时不再去回想那些异变的日夜。

普通人很难想象战胜心理折磨的痛苦,但就像进入组织去直面那些阴暗卑劣的场景时,诸伏景光一直都保持着冷静,即便在任何没有预告的施暴场合,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非常冷静、精确、坚定地面对痛苦,像一颗即将被射出的子弹,安静地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他在内心设置了一片星系,与组织有关的内容仿佛质量极大的恒星集中在一个凹陷的中心,他不会刻意去想起关于“苏格兰威士忌”的记忆,即便有些夜里会因为它们突然惊醒。他在心有余悸中去看,发现那些那些记忆在他的星系中心像蛇一样盘着,奄奄一息。

曾经他的人生不断地向那个垂死的恒星中心坍缩,用语言很难解释那样的隔离感:黑暗所笼罩的并不只是开枪那一瞬间,它带来的影响适用于所有地方,是吃的食物、听的音乐、读的书本、交谈的话语......它变成了一种生存的方式,而且是一种必须。

它慢条斯理,一层层把人从原本生活的位置剥开,就像濒死的恒星不断撕碎靠近它的光芒和体积,等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衣不蔽体、孤立无援,可能再也看不清任何事,到最后,就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深渊,跟世间的其他部分永远隔绝。

诸伏景光抵抗住了这样的崩塌,他那藏在深处的基本支柱——不管是亲朋、挚友、信仰、愤怒还是道德、自尊、洁净、持续、故乡或者关于警察的承诺,牢固地支撑着他去面对一场无畏的战争,去正面迎击那些充满残酷的权势——即便在某些人眼中看来是如此的愚蠢以及执迷不悟。

在接受心理治疗的第四个月,他清楚地记得那是2月7日,前两天刚刚下过雪,早晚寒风凛冽,气温在零下十度左右,天寒地冻。早晨他偎着窗看了21页高村光太郎的文章,下雪天小鸟去啄食屋檐下吊着的蔬菜种子和草籽的片段异常亲切。

他记得还住在须坂时冬季家里常常会做山椒酱煮芋头,用的不是白酱而是信州酱,加上砂糖和料酒混合成微甜的口味。还有蒟蒻,用开水焯过后切成小块,用西京酱、料酒和山椒调味。这些有点老派的做法都来自原本住在轻井泽的祖母传授,惨案发生后原本身体健康的老人大受打击,患上了早发性失智症,甚至连自己家的位置都忘记了。

住在岩手县奥州市的弟弟将她接到家中生活,高明和景光陆续独立后曾经去探访过老人。他们住的地方周围有很多稻田和菜地,房屋后还有温室大棚。祖母弟弟的孙女和女婿与两位老人住在一起,他们对被照顾的老人有着超过常人的爱,每次拜访的时候都会看到桌上摆着老人喜欢的点心。成为警察后高明每年都会固定转一笔钱用于看护援助,直到祖母病逝后才停止。

这些普普通通、好坏参半的日子如今回忆起来有种安静温和的满足,像是一条微微闪光的轨迹通过了他的生活,好像永远不会丢失,然而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这样的怔忪里,他听到了门被敲响的声音。

就是在那一天,他接受了濑田弘治的名字与人生,并逐步开始接触更为机密且重要的情报。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垂死的恒星上,但这次他不必把枪端在前面走进去,他只需要尽力去了解与发现,仿佛紧紧贴着一张死亡的照片。

一个隐秘而谨慎的猜想逐渐确凿,但诸伏景光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两个月后他离开了疗养院准备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行李箱里装满了关于濑田弘治的东西,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注意到今天气候宜人,春意正浓。面前四车道的马路上,各式各样的汽车来来往往。最右侧的人行道上有公交车站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站着读报纸。风吹动报纸的一角,也吹起了男人头顶的树梢。向死而生的时间里,人世间什么变化也没有,阳光仍是金黄的,空气依然清新,一切都显得和平。诸伏景光摇摇头,在涂抹过膏剂的脸颊上按了按,搭上了在面前停下的公交车。

景光如果不暴露,应该会是非常成功的卧底,他和零是不一样的发展方向,温柔又决绝,旷达又锋锐,是藏锋于胸的类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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