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马车冲突

扶登秦并未在意那一抹笑意,话毕径直从包袱中抽出旧手札,翻至铆钉图样:

“这是三年前臣改良的铆钉。”

“若以此形制替代原有的木制结构,搭配锁链横贯两岸山壁,辅以竹笼沉石筑基,比如今在用的,更为牢固.......工匠们的安全也会多一份保障。”

太子接过扶登秦手中的旧手札,并未很在意扶登秦所说的话,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在案旁,随后又摊开地质舆图:

“依秦工所见,若是要在沧江修筑堤坝,何处方案最佳?”

扶登秦眼见太子对自己的改良图纸并不感兴趣,眉目紧了三分。

可她又不假思索地被下一个问题吸引了思绪,她的指尖划过舆图,回道:

“此处峡谷狭窄,正是设坝良地。”

太子倾身顺着扶登秦所指的地方细看,忽而低笑道:“好。好。自从岚工殉职后,再无人有你这般对水利研究的透彻的匠才!”

“你可愿助孤,共建沧江百年安澜?”

岚工正是扶登秦的姨母扶登岚。

扶登秦起身长揖,水青袍袖荡开凛冽弧度:

“臣愿为殿下——量山河,锁苍龙,共建沧江百年安澜。”

——

太子望着扶登秦水青色的背影消失在朱门外,唇角那抹温润的笑意渐渐凝成寒霜。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眉心,案头烛火摇曳,映得满室奏疏上的“谢”字如血渍般刺眼。

暗处一道苍老嗓音迟疑道:“殿下……当真要让她去?”

“可秦工若真筑成此坝,下游三州水田归了朝廷直管,原本治理沧江地区的谢督政岂会放过她?”

太子如墨的眼眸生出冷冽的光:“所以扶登秦必须成。”

老内侍没在接话,太子整理着桌案,将图纸投入炭盆,火舌倏然卷起。

太子看着碳盆燃至灰烬的图纸,目光如炬道:

“孤问遍工官,皆在因怕触及地方谢氏的利益而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到这个地步,她才是孤最称手的刀。”

随后,太子见目光投向案上的工部的述职报,里面一年中尽八成的政绩都是巫工完成的。

“扶登氏能人辈出,五十年前以自绝男性族人消解皇室和世家的忌惮,但如今看来,扶登氏百年荣光系与女子一身,也一样无差。”

老内侍没有接话,只是小心翼翼将先前太子随手放置的旧手札拿起。

言罢,太子的指尖摩挲着舆图上沧江下游的暗渠标记,轻笑一声:“沧江为什么水患肆虐,谢氏心知肚明。”

老内侍:“殿下目明耳晰。”

老内侍小心翼翼将旧手札放在太子面前:“欲修好堤,先利起器。”

太子拾起手札,方才没有细看,现在看来,这手札他三年前便见过。

说来,扶登秦这被罢官的三年,和这手札的关系可匪浅。

皇商萧氏多年承接工程的耗材供应,吃皇粮久了,人难免不思进取。

扶登秦这一本工具改良的手札递到天子面前的那一刻,萧氏就恨不得让“多事”的扶登秦消失。

太子冰如霜的眼眸缓和了许多:“罢了,孤既然拿到了话事权,秦工这改良工具的事情,孤允了,吩咐下面的人做吧。”

出了东宫,只见宣武门的雨下得绵密,马蹄踏过时溅起细碎的银珠。

扶登秦掀开车帘,恰见一队玄甲卫兵正押着数十辆黑篷马车驶入偏门。

马车上麻布掀开一角,露出木材上鲜红的“萧”字印,却转瞬被雨水冲淡了痕迹。

扶登秦喃喃自语:“难怪多了卫兵……”

如今的场面是,扶登秦的四驱马车只能独行才能通过宣武门,而皇商的车队正占着宣武门,准备运名木入宫。

眼见车队停下了,一少年声划破绵绵细雨。

“喂!前面的!为何停下!”

清脆的马蹄音从车队的后端逐步朝扶登秦这边靠近。

扶登秦端坐车内,坐怀不乱,她虽不是争强好胜的那类人,但在这种事情上她是不肯让的。

因为她骨子里是骄傲自己这大巫扶登氏的血脉的。

能让扶登氏低头的,只有正统皇氏。

区区一个皇商,她不会放在眼里。

清脆马蹄声音的主人,正是皇商萧少主。

萧景明,他身披着斗笠,骑一高马,墨色箭袖沾了雨珠,衬得眉眼愈发英气。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管道的青石板上。

萧景明的少年音持续发力,“喂,皇商运货,何人挡...”

待少年走近,看见扶登氏的马车上的扶登氏青鸟徽,他的正欲继续说的话咽了下去。

四驱马车里的人没有露脸,只见一弘髯壮士替了驾车小公公,坐上了马车前准备驾车前行。

扶登氏的马车丝毫不在乎他们的车队即将入宫,有硬逼他们退后之势。

少年凭借这壮士猜到车里坐着的人。

萧景明对着马车车窗道:

“三年不见,秦工倒学会装聋作哑了?”

扶登秦这时已经掀开的车帘,端着脸倚在马车窗边。

透雨观女子的俏颊眉眼,全然不输金玉香石垒出的萧景明,只是在扶登秦的天赋与能力面前,美貌是扶登秦最不堪一提的东西。

扶登秦挑眉冷笑,眼神划过少年身上的名贵蜀锦,讽道:

“萧少主倒是十年如一日,连淋雨都要挑镶金边的乌云,做事也要穿得像是选秀呢。”

萧景明抬手抹去睫上水珠:“秦工这嘴,无需大醉就能讥讽得这么难听了。”

扶登秦闻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堪舆尺上的铜铃,三年前醉酒时的零碎画面突然刺入脑海———

白玉酒壶滚落案台,萧氏商队的蜀锦纹样在烛火里明明灭灭,有人往她递了一壶琥珀色的酒......

扶登秦:“石岳,走。”

扶登秦在如今已经官复原职之际在多想醉酒大闹是是否含杂阴谋与陷害,这早已无意义。

同三年前一样,扶登秦对待萧景明的脸依旧冰冷,心情好的时候讥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冷脸。

因为在扶登秦看来,萧景明无非是一个靠着父辈托举的纨绔罢了。

萧景明眼见自己这一车木材要和扶登氏的马车撞个满怀,这结局若是真的发生了,讨不得好的还得是自己。

少年无奈的咬紧后槽牙,从喉中挤出:“退!”

扶登氏的马车以丝毫未减的速度,顺利通过了宣武门,正欲朝着宫道加速之际,身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慢!停一下!”

石岳回头看车内的扶登秦。

扶登秦没想到这纨绔会为了大局而退,多少有点打破她心中,萧景明只是一个不懂事的纨绔少主的偏见。

扶登秦颔首,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绵绵细雨中,萧景明欲翻身跃下高马就听到车内传出女子淡淡的语气:“有什么事情不能马上说,还要辛苦少主下马泥水脏了蜀锦长靴。”

萧景明先前面对讥讽都没有恼,这一刻他忽觉得不悦了。

在他的视角,自己同扶登秦,一个是负责对接采购工料的皇商,一个是掌管水利工程的巫工,共事的同僚,二人年岁更是相仿,可扶登秦总是看不起自己。

萧景明忽然倾身逼近车窗,压低嗓音道:“扶登秦!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去沧江治水的?你除了治水的天赋和这扶登的姓氏,你其他方面真的是蠢的可.....”

可怜?可笑?可爱?他还在思索用词之际被扶登秦打断,她冷笑道:“总比某些人靠祖荫吃皇粮强。”

萧景明的眉目凝重,他试探地问道:“是不是....你觉得萧家给你的酒中下‘逍遥散’的行为很无耻,所以我如此打敌意?”

扶登秦:“非也,你我立场不同,打击触及自己利益的对手本就各凭本事。我扶登秦不是拎不清的人。”

萧景明低笑出声,雨幕中竟透出凉薄:

“你以为自己触了萧氏利益?”萧景明逼近半分,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你所出的改良龙骨架图纸,让沧江来的货物运输成本翻了三倍——谢督政要断皇商财路,太子要削世家权柄,只有你傻到以为在治水!”

“扶登秦!三年前的局势你看不懂,只是罢官三年,而今的局势你要是在看不懂,后果可不是罢官三年那么简单了!”

萧景明的话说的刺耳,扶登秦闭目未言。

铜铃在死寂中发出脆响。

扶登秦想起太子案头染血的“谢”字奏疏,想去姨母尸体卡在堤坝已化成的白骨。

扶登秦喉间泛起腥甜:是啊,沧江潮涌之下,早埋着吞噬人心的暗流。

扶登秦忽地轻笑道“萧少主今日倒是坦荡。”

扶登秦真的是蒙在鼓里的傻白甜工匠嘛?扶登秦不是。

从前不是,现在也跟不会是,但姨母死后,没有人能让扶登秦去费力解释这些。

扶登秦:“可惜我这人愚钝,只看得懂水文图。”

扶登秦眼看萧景明眼底的浸润起自责、恼怒、不解、怜惜等多种情绪,扶登秦嘴角微微上扬,宽慰道:

“面对亲人的离世,清醒才是最痛的凌迟,而....”

【小剧场掉落】[烟花]

雨后工地泥泞处。

萧景明小心翼翼提着蜀锦袍角,试图跨过水坑:“啧。”

扶登秦扛着勘舆尺大步流星路过,泥点精准溅上萧景明衣摆:“哟,萧少主,这么娇气啊?”

萧景明盯着泥点,咬牙:“扶登秦!你…”

扶登秦头也不回,晃了晃铜尺:

“赶着驯‘龙’,没空看‘花孔雀’开屏。借过——或者,想再听句‘多谢’?”

码头(作者):扶登秦不是坏坏啦,她纯讨厌萧景明,后面少年们的回忆会解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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