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健身馆通风做得极好，八月晚风像浓郁细腻的夹心软糖的口感，温热却不燥，很能慰藉人心。馆内人数不多，异性的荷尔蒙若有似无地漫溢，先是沁入感官，必要的时候直击心灵。

郁曦决定让祝好开下窍。

“我决定好了。”郁曦说。

刚跟前台说明情况，被对方允许拍摄，祝好乍然听到郁曦笃定的口吻，于是兴奋地接过对话，“啊？所以我们脚本就决定按照我说的那样是吗。开头是走动的脚步特写，三屏特效接’bang、bang、bang’的音效？我觉得帅呆了。”

郁曦郁闷地回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自己体会去吧，“……随便了。”

祝好听话地快步走到陈佳奕身边，和他聊画面。

等到几幕拍摄结束，陈佳奕的脸和脖颈处已经有些汗津津的了，细小的汗珠顺着他优越的五官向下一路蜿蜒攀爬，濡湿白色棉衣。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略微发红的脸和耳尖，不知道是因为运动的缘故，还是祝好夸大其词的不停赞美。

“这个画面特别好！奕然老师你太棒了。”

“耶耶耶，举铁！完美的一气呵成，厉害了奕然老师。”

……

郁曦倒也摸不准祝好是出自真心，还是习惯为打成拍摄目的不择手段而胡言乱语，真的是一款非常不经典的女骗子，但又是一款非常经典的新媒体人。

不过，她收回目光，转念又一想，居然真的会有坚持健身的游戏宅，奕然本人也称得上是一款自驱力非常强大的电竞选手。

两人配合，简直是默契的工作永动机。

拍摄结束后，郁曦在前台的座椅上，和一旁的祝好闲聊。

“拍完就回去吧，设备带回去，明天上班再传，辛苦了。”

祝好一边灌水一边点头。

郁曦不认命，凑近说：“你刚刚拍摄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奕然有点顶级。我的意思是说，他怎么做到擦边是在擦的，眼神是纯的。”

才进入喉间的矿泉水猛然倒灌，往气管里奔涌而去，祝好听到这话，呛到了。她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用手遮在脸上掩饰，可脸上悄然间出现的红晕，十足十地出卖祝好。

“啊，郁姐你在说什么？”

怪，特别怪！特别特别怪！到底是谁在擦边。

“你别装了，你听不懂吗。”

祝好瞟向不远处，用手顶着白色的老头乐背心抻起来吹风的陈佳奕，浅薄的肌肉线条流畅，隐约能看到里面腹肌，正随着他的呼吸上下。

察觉到犀利的视线，陈佳奕没有看过来，只是不好意思地，装作如无其事放下手。

祝好不正面回答郁曦的问题，只是说：“我终于知道帆哥为什么要跟过来了。”

郁曦知道她是听懂了，笑得颇贱，“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你俩相处得很……怪吗？唉呀，我说不上来，不是互相暧昧、喜欢的那种。”

像是两人有专属的磁场。

“可能我是E宅，他是I宅。”祝好随口敷衍。

“他是宅男吗？我感觉不像啊。”

完蛋了，说多错多，祝好闭麦，“我猜的。”

不看番剧、漫画的郁曦，想破脑袋都想不出那个词，祝好仿佛瞬间打通任督二脉，心想，这是主播与粉丝之间的羁绊啊，岂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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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郁曦与他们不同路，四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走到快要分开的十字路口，祝好突然诡异地瞅了眼陈佳奕，心想，莫非，滴滴要有嬷嬷粉了？

正准备打完招呼就走的祝好，被杨帆叫住了，他让陈佳奕把祝好送回去。

又送？

“不用了吧。”

“可以。”

两道声音再次水灵灵撞在一起。

陈佳奕忽而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我要听教练的话。”

这是委屈上了？祝好内心无可奈何地哈哈两声，活该你被嬷。

前不久才见识过杨帆发飙的厉害的祝好，默认半秒，妥协，“那走吧。”

A大旁边就是市中心的滨河公园，单向的居民小路上人流不大，树荫凉爽，偶尔有孩子打闹的嬉笑擦肩而过，有一种沉浸在喧嚣之下的静谧。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佳奕问，嗓音又恢复如初，没了先前在杨帆面前的那股委委屈屈的劲。

祝好幽怨，这才是你的目的吧，但还是大方表示：“你问吧。”

“我感觉你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像是再三斟酌，点到为止。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有个朋友和你很像。”

像你一样，看起来温暖包容，实际距离感强烈。但这句话，陈佳奕没有说出口，否则真的太冒犯了。

“你的意思是对方不够坦白吗？可能不想暴露太多吧。”祝好惊叹于他的敏锐。

郁姐一直以为她是太乖了，其实只是祝好觉得没必要，既然有更轻松的方式能完成工作，就没必要太自我。

祝好神色如常地说：“比如，我和你们接触只是因为工作，理所当然地，我也只会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没必要过度地表达一些自己的情绪和心情。”

“也就是说，你会利用你的职业习惯，让对方感到愉悦，但事实上你可能不是那么想的。”陈佳奕手动翻译。

祝好咋舌，心想，他还挺聪明又十分善于表达，“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吧。”

他沉吟片刻，“我们只是网友，她为什么那么做呢。”

祝好张大嘴，诧异地偏头看他，看不出滴滴你小子还是个搞网恋的主，怎么，外形这个大杀器是不重要吗？也对，你玩游戏不看皮肤的。

莫名的，祝好有点走神，心理活动活络万分。

此刻，妈感上线，祝好清嗓，不自觉带上了点小橘子的口吻。

“是你直播间的粉丝吗？”

“算是吧。”

我丢，是谁，是谁，是谁！祝好的八卦之火顷刻点燃，熊熊燃烧。

“是那种只陪伴不说话的类型？”不对呀，滴滴不是那种会主动开口要礼物的主播，祝好措辞严谨，“还是只陪伴，不打赏？”

“又陪伴又打赏，然后我什么都不需要付出。”

祝好激动得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她的脑海像弹幕一样，刷刷刷地闪过很多ID，打赏滴滴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福利，最多也是带带上分，一起玩点娱乐局。又陪伴有打赏，什么都不要的人，她竟然难以把这个ID精准地拎出来。

“嘶——”祝好吸气，小心翼翼地问，“性别是？”

陈佳奕古怪地别开脸，原本消下去的红晕又爬上耳尖，在这个夜色如水的晴朗晚上，祝好竟然诡异地品鉴出，郁曦口中所谓“顶级”的味道。

脸颊发烫，还好有微风及时吹散祝好的燥热，将她内心的涟漪抚平。

“是个……女生。”

对方的回答，拉回祝好越跑越偏的思路。暗忖半天，她还是没有头绪，眼看A大后门快到了，祝好说：“朋友也分很多吧，男女朋友、普通朋友，泛泛之交，或者再具体，再残酷一点：你和她，在你们本人心目中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比如祝好，一个善良体贴的妈妈粉，next level的事业粉，为了不让滴滴有负担，甚至愿意极力扮演多个马甲，又陪伴又打赏，偷偷用自己的人气托举他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关键还不求回报。

那有没有一点可能是，方便自己及时撤离呢？

她理所当然地把这点阴暗丢掷脑后。

陈佳奕站定，立体的眉弓使得内心稍有波澜的变化，也能清楚显露，他的眼底似乎聚拢一层阴翳，难以言状。

祝好偷瞄，内心叹息：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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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人相顾无言，陈佳奕折返走远后，祝好一路狂奔回到寝室。

气喘吁吁的祝好来不及喝水，抓住阳台晾衣服的万灵洁，摇晃她的胳膊彻底癫狂，“灵洁灵洁，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你都不能想象，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瓜？快拿出来让我尝尝咸淡！”万灵洁也是个隐藏的TIME资深玩家，虽然对职业赛事没兴趣，但是有瓜的话，她还是很乐意像猹一样，猛吃一口，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支持祝好去俱乐部做新媒体运营。

万灵洁给足了情绪价值，祝好抚胸长叹，“我看了好几年直播的那个滴滴代打，他有网恋的——暗——恋——对——象！还是超级——喜——欢的那种。”

一五一十地，祝好倒豆子般一骨碌，全讲了出来。

天菩萨，这是我能理解的汉字排列组合吗？万灵洁吃惊地心想，“网恋还能搞暗恋啊。是谁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怀疑他撒谎了。”祝好分析，“不管是直播间，还是群聊，他的粉丝我差不多都知道啊。又陪伴又打赏，线上线下都没有什么需求，这样的人我实在找不出来。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我觉得是他游戏里认识的妹子。”

万灵洁槽多无口，故作深沉地上下打量祝好来来回回好几遍，“首先，找不出来？喏，我眼前不就有一个大冤种吗。”

“不一样啊，我是分马甲进行的。”

万灵洁不理她，“其次，我说不出这种人是纯情，还是变态。网恋的话，喜欢就直接表白、面基两步走完，排列组合下来也就只有3种可能。”

说完，万灵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挂完最后一件衣服，她双臂交叉，掌心摩擦起上臂，表示十分恶寒。

“最后，他为什么要问你这种问题，你在暗示你吗？也不像，否则太轻浮。”万灵洁收起脸盆，弯腰放好后，还是跟着祝好的节奏细细思考一番。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觉得，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和你真的很像。但如果是这种可能，你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你忘记问他，暗恋对象哪一点和你比较相像。”

不愧是A大学霸里的学霸，万灵洁还不忘严谨地补充一嘴，“不过男人的思维，和我们女生不一样，建议你找个男性再咨询一下。Ps(附言)，你未成年的4岁弟弟不算。”

万灵洁从鼻腔中轻哼一声，潇洒离去，“哼，算喽。料想你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又不会真的去找人咨询，所以答案为——”

无解。

两个字，振聋发聩，打击得祝好凝噎失语。

过了半晌，祝好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万灵洁，我讨厌你！”

这下好了，吃瓜的乐趣全无，只剩下败犬本人在宿舍角落里阴暗爬行，cos潮湿之下不好看却美味的蘑菇。